此時花音這方四人激鬥,也不顧上關注趙雲。

餘繡衣的《龍蛇十象》在軍中頗為出名,喜歡拳腳功夫的妖兵時常會向她請教,而她雖不喜與人親近,卻從不會擺架子,有討教的必為其解答。

這其中就有小白。

小白的《絲偶術》是夜神月以她本命神通為基,替她完善的一門神通。原本天狼蛛在近身搏鬥方麵就有著傳承,自打蘇瞳被劫持事件之後,她很是努力地把血脈傳承的東西消化了一遍,大戰開始後,更是多次向餘繡衣請教,可以說把她當成半個師傅看待也不為過。

但她的半個師傅卻親手打碎了她的天真。有句話說得很好,當你明白一塊玉石的價值遠大於石子時,你就可悲的長大了。同樣的,當你明白可貴的感情隨時會破裂時,你就會開始警惕,避免受傷;隨之對這世上產生疑問,究竟是什麽導致的,導致人心如此微妙;微妙而刺人,以至於悲傷。

如是我聞,愛本是恨的來處。

……

餘繡衣左右兩掌,靈、力兩相變幻不定,難以捉摸,而往往她在一拳擊向你時明明使的是“靈”層麵的攻擊,卻會突然轉化為“力”層麵,讓你隻能倉促變招,往往就這樣讓她躲過三人的劫殺。

這得益於她手上的蠶絲手套,正是附加了“搶奪”於蘇伏的罡煞才能在做到這般神妙,若是蘇伏知曉,隻怕會氣悶到吐血。

花岩心知不能久戰,體內潛藏已久的魔氣悄悄洶湧。

“你的傀儡有五百鈞之力,卻隻用了不到一半,你這是在侮辱我?”餘繡衣冷冷說。

一個絲偶傀儡被龍蛇撕成碎片,餘繡衣撞開花音花岩包圍圈,一掌劈向最外圍的小白。

小白強忍住盈眶的淚水,結印化網,擋住餘繡衣的步伐。

意想之中,蛛網四分五裂的場景沒有出現,餘繡衣突然一改大開大闔的風格,竟似早有預料般,劈出的掌收了回來,同時身形猛向側方閃去。

“同樣的招式不要對同一個人使第二次。”

網撲了個空,餘繡衣冷冷說著,翻身單手一掌擊在地上,身形頓時借力飛躍至小白頭頂,龍蛇纏繞,一掌拍向她的天靈蓋。

這一掌若擊實了,必定腦漿迸裂而死。

“小白!”花音大驚的同時,肌體運力,猛然向大地重重一擊。

餘繡衣擊出的掌略一頓,突然朝旁一翻,幾乎瞬間,她原本所在位置的大地猛然噴湧出一道清氣,正是體技“霸獄,雷威”。

小白淚水正盈眶,卻咬了咬貝齒,在餘繡衣躲避時,美眸閃爍迷魂的光芒。

餘繡衣的美眸同時迷茫一瞬,落地的身形略微一歪,一張蛛網已然鋪蓋下來。

“時機不對,該等落地。”餘繡衣冷冷道。其身形歪至一邊,卻不是迷魂術所擾,而是早預見蛛網的落點,而向旁閃避。

“哼,等你很久了!”花岩對餘繡衣針對小白強攻大為憤怒,他也在後方預判餘繡衣的應對,此時早已埋伏在預判地,一拳砸將過去。

“我也等你很久了。”餘繡衣上半身忽然間詭異扭轉,雙拳交架,隻聞一聲象鳴,巨拳幾乎能抵半個她。

場麵卻是截然相反,隻聽花岩悶哼一聲,竟是連退十數步,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而體內聚湧的魔氣再次被擊散,真是有苦難言。

他心裏苦笑,半具魔體果然無法抗衡她。而從各方麵得來的情報可以知道,餘繡衣入道的時間比蘇伏還要晚。

三人中最強大的花岩被擊退,並且吐血。

原本應當會大大衝擊另二人的心神,然而就在象鳴落下之際,兩個蛛絲傀儡一左一右,衝向了餘繡衣。

餘繡衣美眸閃現冷厲:“愚蠢,這麽慢,來送死?”

這突變幾乎銜接的完美無缺,她卻仍然嚴厲責罵,幾乎同時,其身劇烈一震,龍蛇交雜著數隻象形虛影如同狂浪,眨眼絞碎兩個傀儡。

而此時小白終於明白她為何說慢了,方才迷魂術、蛛網之後,餘繡衣明明就說“我也等你很久了”,顯然她已然提醒了她,蓄力要對付的是花岩,當時自己若當機立斷攻其必救,必會讓餘繡衣陷入死境。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餘繡衣提掌,龍蛇十象本就是愈鬥愈狂猛的法門,此時聚起七象之力,狂暴的氣勁將衝來的花音震飛。

花岩深吸口氣,重新運轉魔氣的同時,頂著狂暴氣勁艱難地靠近。

餘繡衣一步一步走向小白:“生死決戰,不容半點猶豫,軟弱會害死你,你以為你軟弱,我便會手下留情?”

小白隻覺一股寒氣從頭到腳,再滾入心底,化為恐懼之後再次傳導周身。她從未如此真切地麵對死亡,渾身顫抖著,一步一步退後,腦海裏麵已然是一片的空白。

“繡衣……姐……姐……”她張了張嘴,才發現說話原來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你的主人,一生都在與恐懼鬥爭。恐懼死亡,渴望生存,你竟不曾學到半點皮毛,連蘇瞳一根手指都不如。”餘繡衣冰冷冷說著。

她今天說的話加起來,隻怕要比半輩子加起來的還多。她一步一步向小白走去。

“你為什麽非要殺死我不可。”聽見“蘇瞳”二字,小白的心裏突然刺痛起來,她才不在乎餘繡衣的評價,她此時想起來了,蘇瞳生死不知,自己怎麽可以在這裏迷惑彷徨,明明早已在心裏發誓要用生命來守護她。

她還是一步一步退後著,被階台絆倒,她沒有退路了。

“你這樣質問敵人,是想博取同情?你知道你的敵人會如何嘲笑你麽?不,不會嘲笑你,他們甚至不屑多看你一眼。”餘繡衣來到她身前站定,高高地抬起了手掌。

就要死了嗎?小白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往日那些珍貴的回憶,似乎一瞬間湧上腦海。太元山脈的一幕幕,歸墟的一幕幕,劍齋的一幕幕,與蘇瞳在一起的一幕幕。最終定格在蛛後洞府裏,蘇瞳拚死的身影,不是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了嗎?從那時起不就在心底發誓,要用生命來守護瞳瞳了嗎?

不經曆風雨,如何見彩虹。凡事都有理由,或者愛,或者恨。

“我……是想引你過來。”當蘇小白終於鼓起勇氣時,她的雙目突然變得無比銳利,再沒有半分的天真與軟弱,她的雙掌義無反顧往前擊去,她的妖體隻有不到百鈞力道,甚至抵受不住餘繡衣半根手指,可她還是奮起反擊了。

這是她第一次奮起反擊,這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去做一件認為該做的事,這是第一次,她不再迷惘。

然而就在這時,龍蛇七象之力突然間消散無蹤,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小小的手掌,毫無阻礙地擊在餘繡衣的小腹,盡管隻有百鈞之力,可對於一個毫無防護的法體而言,百鈞已然足夠致命。

一聲悶響,氣勁從餘繡衣的背後噴湧而出。

眾皆驚呆。花岩的腳步慢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麽,竟是悵然地歎了口氣。

“你看,不是做到了嗎。”餘繡衣從來不笑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但緊跟著吐出了鮮血,連帶著內髒的碎片,噴了小白滿頭滿臉。

“誒?”小白的手又開始顫抖起來。

餘繡衣站立不穩,雙膝一軟,跪坐了下來。

小白不由得抱住了她:“繡衣姐姐,你不是想殺我麽。”

“我為什麽……要殺你。”餘繡衣美眸半開半闔,勉強抬起了手,按在她的小腦袋上,“我的任務……隻是阻止你們……報了這個恩……我再無牽掛……這個結局……是我自己的主意……蘇伏的恩情……一並……”

小白腦袋突然刺痛起來,無數的信息湧入腦海,那是《龍蛇十象》的根本經義。

迅速成長的心智,瞬間理清了這一幕幕的因由。餘繡衣給她上了最後一堂課,關於生存、掙紮、恐懼、渴望。

餘繡衣的手輕輕滑落。

“不……”小白的心像被撕裂開來一樣,眼淚霎時決堤,“不……”

“不……”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

“大夜十一帝,不是神通,是十一道鬼帝兵魂。”

鬼帝兵魂,由金剛王座遺留在心內虛空的“降魔杵”打造。

不遠處的趙雲說完,望了過去,場內形勢似乎一目了然,他默然不語。

口業吐出一道人影來,月白長衫,手持飛劍,劍光刺目,驚醒了他。但如此措不及防,怎及防備,數個魂兵瞬間化為齏粉,黑槍“當啷”落地。

“子龍,我的命令你還聽不聽了。”蘇伏的聲音響起來。又是兩道劍光激射。

聽見蘇伏的聲音,趙雲又是一怔,代價是慘痛的,此次竟是碎了七個兵魂。

“這是什麽?”僅餘的最後一個趙雲似乎驚呆了。

“意業阿修羅!”七罪冷笑一聲,“世間萬物皆有業障在身,隻要是人,就沒有我變不成的。”

說著話的同時,已然來到最後一個趙雲頭頂,一劍劈落下來:“這若不是你本體,我就將你的破兵魂一起熔毀,讓你躲個沒完!”

趙雲勉強抬槍擋下,金屬交擊,狂暴的劍氣湧入他體內,他的臉色開始蒼白。

“哈哈。”七罪大笑,“這下看你往哪裏逃!”

罪業從飛劍上吐出,纏住趙雲的同時,其身突然變回原樣,罪刀已然從上而下刺去。

巫王都無法抵抗罪業,這要刺個正著,罪業霎時就會泯滅趙雲的神智。

讓七罪稍感意外的是,罪刀還是刺中了趙雲,正中他的胸膛。“嗤”的利器入肉聲,他忍不住爆發出慘叫,鮮血四濺。

“原來你也就這程度。”七罪興味索然,自忖趙雲難逃一死。

“我讓你以為兵魂沒有實體,你就相信了,何其愚蠢。”就在此時,身後鬥然傳來一個讓他魂飛魄散的聲音。

隻見口業的巨口裏突然刺出來一柄黑槍,雷霆一樣擊中了七罪背脊位置,巨大的力量霎時絞斷七罪的身體。

方才讓七罪以為兵魂沒有實體,為的便是布這一個局。

看似將七罪打入口業裏,實則他的本體早已藏在他的影子,一同與他進入了口業裏。如此大膽的行徑,在七罪看來是最為不智與最不可能的事,因為你無法知道口業裏麵究竟是什麽地方。

可在趙雲看來,這七罪看似邪惡浪**,實則輕狂驕縱,口裏沒有幾句實話。

七罪臉上驟然猙獰,發出一聲慘叫,上下身斷口處罪業狂湧,逼得要給他最後一擊的趙雲隻得躲避開來。

他的下身不受控製地掉落,那口業突然一口吞了七罪的上身,隨後一頭鑽入大地,竟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