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的凡人常常試圖抗爭命運,騰蛇都無法抗爭命運的大潮,何況是你們這些螻蟻。”紀如初淡淡道。

“不抗爭如何見彩虹。”劍域遭受壓製,蘇伏一再隱忍,卻還是套不出紀如初任何話語來。他麵上不動聲色,冷冷笑道,“什麽是命運,縱是你能算盡一切,又怎能把握人心微妙。”

“巨人從來不會揣摩螻蟻的思想。”紀如初敘述一樣說著,“而我已然看到了結局,無論你如何抗爭,真界的走向都會是同一個方向。”

“是嗎。”蘇伏平淡說罷,突然大笑一聲,身形一閃,劍域倏然間朝山腳的方向平移而去,“有能耐,將你勢氣領域覆蓋整個妖神宮,說不定會招來幾個妖帥極境,你們一定會相處甚歡的。”

紀如初的表情沒有變化,她隻是淡淡說:“如你敢踏出禁地一步,我就毀了君山神樹與聖殿。”

蘇伏的疾馳的身形一個急頓,他緩緩轉過身來:“姑娘何必苦苦相逼。在下心裏有一個猜測,若是說得不對,萬望姑娘海涵。”

紀如初在虛空漫步,九弦懸浮跟從,雪花漫湧而來,再次覆蓋了劍域:“說來聽聽。”

“姑娘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在下身上有幾枚冰玉指環,都是從何處得來的。”蘇伏微笑。

“四枚,歸墟殺莫孤寒得一枚、尋獲蕭南離遺物得一枚、證道法會上得一枚、打退東都,劍齋賞賜一枚。”紀如初如數家珍,連蕭南離遺物如此隱秘的事都知曉。

蘇伏心裏升起一絲反感,自己的一切都被對方看在眼內,沒有一點秘密可言的感覺,非常令人惱火。

真界那麽多人,你算計誰不好,偏要算計到我頭上!既然一點秘密也沒有,寶典自然無所遁形了。沒想到自認為隱秘的事有那麽多人知曉,這種感覺好像做了糗事,以為沒人知道而藏著掖著,而知道的人心裏早已笑翻,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很好,看來姑娘對在下的了解,隻怕比我身邊的人都要多。”蘇伏微笑。

“這要看你如何理解。”紀如初淡淡說,“在我看來,你這個人除了韌性,沒有什麽明顯的缺陷,也沒有什麽明顯吸引人的地方,貧乏、中庸並且無趣。我不是很明白你身邊的那些女人,為何一個個都對你死心塌地。”

“真是觀察入微,可見其用心。”蘇伏微笑說道,“不過,在我身邊有很多愛我的人,但很遺憾,我在姑娘的身邊沒有看到一個,連我這樣的人都有人愛,那麽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姑娘是一個更為貧乏、中庸並且無趣的沒人要的老女人?”

辛辣的反諷,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紀如初的臉上。

紀如初冷冷道:“還要加一點,麵對無力改變的局勢時,喜歡逞口舌之利,以此掩飾你的虛偽與卑微。”

“那麽姑娘你用了數十年來觀察一個貧乏、中庸、無趣、虛偽並且卑微的男人,你的愛是有多深?”蘇伏冷笑,“我這麽一個貧乏、中庸、無趣、虛偽並且卑微的男人竟會受到姑娘垂青,情深似海怕也不足以形容。其實姑娘大可以直言,在下馬上要登基成為妖帝,後宮不說佳麗三千,多你一個也不算多,何必如此含蓄呢?”

紀如初的臉色變了變,悠揚的琴聲鬥然扭曲一瞬。

就是這一瞬,蘇伏已然閃沒不見,頂上落雪的虛空忽如幕布般“哧啦”的裂開一個口子,映月湖瞬時突入,漫天落雪的情境如同一張畫布般被生生絞碎,化為棉絮般的能量碎片散落,一道纖細的飄然若仙的影子從中落了下來。

說了那麽多話,終是被蘇伏尋摸一處薄弱,劍域瞬時侵占雪域,不留一絲空隙。“叮”的一聲劍鳴,劍意六轉,一道劍光從空斬落。

紀如初輕輕撥弦,數十丈外的虛空突然閃現一朵白夜花,她的身形正與幽夜花對換,心頭警兆鬥升,才凝實的身形倏然向後倒縱,同時留下九弦抵擋。

蘇伏兀然顯現在她原先位置,曼珠沙華從上斬落,九弦應聲碎成了兩半:“我與師洛水有數分交情,你不要再彈她的曲子來侮辱人了,真的很難聽。”

“你知道麽?你與她最大的區別在於,她對琴珍愛如命,你隻當它是玩物而已。如若是她,就絕不會用琴來抵擋致命一擊。”

蘇伏臉帶嘲諷:“不過天道化身,對人都沒有感情,何況對物,我真是對牛彈琴。”

紀如初淡淡望著斷成兩半的琴落在地上:“你說得對,難怪我總能感覺到九弦的排斥。世間萬物都是天道所創,原來本是死物,正因為它們試圖活過來,這方界域才漸漸步入腐朽,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境地。”

“這又是誰規定的。”蘇伏冷冷道,“葉真人告訴我,很久以前這方天地的氣數就走到了盡頭,但它還是繼續走下來了,並且將繼續走下去。”

如此說的同時,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假若很久以前的量劫重新爆發,真界麵臨毀滅,所有的爭鬥與怨恨似乎都會失去所有意義。

想到這裏,他忽然皺眉:“你今時今日會出現在這裏,不惜暴露你多年來隱藏的身份,難道是為了開啟量劫?”

“你終於猜到了。”紀如初沒有給蘇伏消化的時間,身形突然一閃,金光乍現,其嬌柔小巧的手掌有雷聲咆哮,赫然是“掌中金雷令”。

蘇伏心頭一震,雷光映在他有些僵滯的臉頰上,愈來愈近,愈來愈亮。

“嗷——”

劍鳴聲中摻雜龍吟,水藍亮光與金光迸濺,兩人急遽退了數丈。

蘇伏的整隻右臂都在發麻,這就是分神的代價,但他還是有些呆滯與難以置信,就好像潛意識裏絕不會發生在有生之年裏的事突然就在你的眼前即將發生。

他絕沒有見證這一史詩的榮幸,有的隻是無盡的惶恐。

真界若是毀了,人還怎麽生存?妖族該何去何從?未盡的責任該如何是好?

真界若毀了,就什麽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