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以前不會這樣的,她到底怎麽了?”古師梁望著她匆匆遠去的孤寂蕭瑟背影,喃喃自語著,“難道是恨我背叛了老四?”

桑榆也是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沒想到千辛萬苦卻換來這個結果,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蘇伏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兩人,便取出幾壺酒來:“我認為事出必有因,並非針對於你二人,興許是我這個殺夫仇人在,有些失常罷了。不要想太多,喝幾杯解解愁。來,我陪你們喝。”

桑榆失魂落魄地落座,隨著幾杯酒下咽,往事一幕幕湧上心裏頭:“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不知道父母去了哪裏,我是個被遺棄的孤兒,被收養在一個小氏族裏。族主告訴我,想要生存下去,就要修煉。因為我是孤兒,要做最苦最累的事,來換取一口吃食。”

“我很想要擺脫那種生活,於是暗中琢磨修煉的方法。後來我發現了自己說謊的能力,我開始說謊。但這能力並不穩定,在不小心傷害了幾個妖後,我被氏族孤立了,沒有夥伴再願意靠近我,最後甚至把我趕了出去。”

“就在我以為會餓死時,五哥發現了我,收養了我,並把我推薦給師尊。師尊收我為徒,從此再沒有受過委屈……”

雖說沒委屈,可她卻拿起酒壺傾倒,但她不勝酒力,很快就醉倒在案上:“五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報答他……”

古師梁也是一杯接著一杯痛飲,不過卻怎麽也醉不了,最終把所有惆悵都付諸於一聲長歎:“若是命運如此安排,我無話可說。多謝大帥解憂,卑職退下了。”

他施了個禮,而後離去。步伐逐漸穩健,顯然已恢複洛江城城主的儀態。他可是紫軍目前非常重要的戰力,蘇伏可不願他就此沉淪。

“沐易。”蘇伏忽然喚了聲。

虛空有黃沙凝聚,形成沐易的模樣:“大帥叫俺何事?”

“明日你隨她回君山,執行任務的同時,切記要保護她的安全。”蘇伏已然知曉沐易的身份,也知曉他的能力,並以此製定了一個計劃。

“俺記下了。”

蘇伏負手步出小亭:“陛下臨走之前,還與你交代過什麽話沒有?”

沐易撓了撓後腦勺,皺著臉回憶片刻,隨後老實地搖了搖頭:“沒,他隻讓俺混入大帥帳下,看看大帥成不成器,再讓俺決定輔不輔助。”

“哦?那你是如何做出這個決定的。”

“嗯……俺認為大帥對妖族沒有偏見,富有責任感,當上妖皇,一定會認真完成該完成的職責。”沐易思考半晌,這大概是他思考最深的一次。

“看著糊塗,心卻如明鏡。明日你回君山,自己也要小心。”

蘇伏笑著搖了搖頭,便去喚來兩個侍女將桑榆扶下去休息。

在小亭待了一會,想了想,便起身往青衣的別院走去,果見其臥房燈光明亮,他近前去敲門。

“誰呀,這麽晚了。”

裏頭傳來花音的聲音,隨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她抬螓一見是蘇伏,頗是意外,“你怎麽來了?”

旋即喜笑顏開道:“來看小姐麽,哼,算你有良心,快進來。”

她把蘇伏請了進去,自己卻曖昧笑著走了出去,並擠眉弄眼悄聲道:“長夜漫漫,把握機會,不要讓我失望。”

蘇伏白了她一眼,徑自來到伏案夜讀,並不時寫寫畫畫的青衣身旁:“這幾日辛苦你了,蛇神穀既然不會為難,解藥倒並非必要。”

“我所做之事,也並非都是必要。”青衣淡淡瞥了他一眼,“今日你來,莫不隻是來說這些的罷。”

蘇伏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個紋龍刻鳳的藥鼎,置在案上:“這是我托天工坊為你訂做的丹鼎,共可煉化一百三十七種藥材,幾乎囊括了天下丹藥的品種,而且最高可承受三百日的炙烤,如此藥力就不會浪費了。”

青衣神色微微一動,終於放下書卷,輕輕觸摸著藥鼎上的紋路,單憑手感她便知曉,這是隻有多個宗師級的煉器師才能打造出來的頂級藥鼎,價值不用說,更重要的是,這種藥鼎是獨一無二的。

她那如詩如畫的眉目終於稍稍有了些喜意:“沒想到你這不通人情的榆木腦袋也懂得送禮。”

“幾年前便托火老幫忙打聽了,還好他有熟識的老朋友,憑他的臉麵,他們才肯聯手打造。”蘇伏望著她有些蒼白的臉頰,輕聲說著。

他連續數日多次受創,青衣也多次透支暈迷,將養數日,也沒見恢複過來,不由有些心疼。日後鬥法,再不能仗著有她在就胡來,還是要盡量避免受傷。

青衣心裏有些觸動,天工坊養著一群自視甚高的煉器大師,全都是冤家路窄,平日各種鬥氣不提,各種較量更是層出不窮。想讓他們聯合起來打造一件東西,真是比登天還要難。

她望了望他,隻從眼神裏便讀出一些什麽,臉色便又恢複平淡:“我的存在是多餘的麽。”

“啊?這藥鼎你不喜歡麽?”蘇伏一見她這模樣,心裏知道她肯定生氣了。其實他最害怕的就是青衣生氣了,因為她往往不會表現出來,隻有個別細微的變化,如果不能敏銳察覺,你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她。

“你不想受傷。”青衣垂螓,音聲有些低落,“那我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蘇伏沒想到自己一個念頭都能被對方捕捉,回想著過往的點點滴滴,大概隻有她才能通過自己的眼神解讀出自己心裏的想法了罷。

他忽然有些明白花岩所說的話,也明白了青衣生氣的理由。不由輕輕地按住她細弱的雙肩,將她的身子輕輕扳過來:“你忘記了我說過的話麽,這世上很多都不必要的,隻有我認識你,你認識我。你既然能夠輕易捕捉到我的想法,當然也該知道,你對我而言,就是必須要的存在。”

青衣美如月的俏臉突然升起一絲緋紅,她的心裏忽然有些慌亂,平日裏的冷靜與智慧都不知消失去了什麽地方。

“試想若你不存在,每當我一個人讀書時,就會感覺曾經有這麽一個人,可以與我交流讀書的心得,研究典籍的精妙,抨擊著作的弊病。在我埋怨寫得不知所謂時,會在一旁翻著白眼糾正我;若你不存在,每當我遍體鱗傷時,就會覺得應該有一道很溫暖很溫暖的光照耀著我,讓我的傷很快好轉起來。”

蘇伏溫柔地撥開擋住她臉頰的一綹青絲,臉上滿是柔情:“若你不存在,每當我陷入迷茫時,總感覺應該有那麽一個人拉住我的手,帶我回到正確的方向;若你不存在,我就會一次次的故意埋怨,一次次的故意受傷,一次次的陷入迷茫,卻又不知道為何要埋怨、受傷、迷茫。”

這大概是兩人第一次如此親密。

“浮生界毀了,我的心也死了。”青衣緩緩站了起來,但她還是低著頭,纖細修長的十指忽然緊緊攥住蘇伏的手臂,“但沒想到你賦予我新生,已然死了的心,卻因此注入新的生機,讓我再一次的害怕起來。”

她抬起頭來,美眸水霧朦朧:“我總害怕你會離我而去,害怕自己成為多餘的存在,害怕你不再需要我。”

這也是她第一次坦露心跡。

蘇伏心裏隻覺說不出的感動,不由將她抱入懷中:“你的害怕才是多餘的,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

青衣反手抱住了他,很用力。兩人的靈魂也緊緊纏繞,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感受。

“吻我。”青衣忽然推開他。

蘇伏托起了她精致的下巴,輕輕貼上了她的唇。她的唇是冰涼的,但很柔軟。她的動作生澀又笨拙,雖然大著膽子索吻,雙手卻緊張得不知放哪裏好,就好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未經人事是對的,卻已不是小姑娘。

欲能迷情,任你心性再是淡泊,一旦情動,就如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但她又不懂如何動手,隻覺腦袋裏一片的空白,隻能任由蘇伏引導。

本是個纏綿夜,卻被一個突兀的推門聲給打斷。兩人猛然間清醒過來,慌忙分開,就見門口處花音一臉的目瞪口呆。

青衣的臉頓時燒到了耳根子,但迅速恢複,她沒有說話,隻是又重新坐了下來。

“嗯……這個,這個,我……”花音語無倫次地連連擺手,連著數次深呼吸才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回來拿東西,還以為你們那個……那個像往常那樣……”

“啊!對不起……”她突然尖叫一聲,卻是滿臉的狂喜,淚光閃爍,竟似喜極而泣,隨後掩麵逃也似的跑了,當然臨走前也不忘帶上房門。

“你……早點休息……”蘇伏輕咳兩聲,“還有,這藥鼎喚作龍鳳鼎……”

“等等……”青衣拉住了他,卻取了一個小瓷瓶給他,“解毒丹姑且練出來了,但隻煉了九粒,已然沒有多餘藥材。不過這丹服用之後,能防百毒,還能增強法體之力,效用非常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