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如同一條流淌不休的長河,絲絲縷縷地在幽夜之中徘徊,抑或跟隨著風的腳步,掩蓋某些幸或不幸的事。

戰場的核心地帶,便是一切爭鬥的源頭。數萬黑翼軍與那無窮無盡的火鴉廝殺著,戰端卻呈一麵倒的勢態。若非火鴉無智無識,早已士氣崩潰而逃。

有道殺四位門徒外加蘇伏與夜神月在前頭開路,還能不一麵倒?至於土吽王,被蘇伏派去看守輜重了。

蘇伏隨時利用玄靈引與青衣等人互通有無,得知龍吟瑤那麵作戰遭遇了頑強的抵抗,當即請道殺四位門徒前去助陣。

玄靈引雖然效能令人側目,可若非必要,蘇伏也不願利用它來與自己親近的人交流,每個人都需要有自己的隱私,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不過,讓他驚奇的是,無論修為如何進境,玄靈引總是無法突破瞳瞳的識海,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之阻擋在外。

這麽多人當中,偏偏隻有她不能。此事應是蘇瞳對蘇伏惟一不滿的地方,若能時時刻刻與蘇伏說話,她做夢都會笑醒的。

“夜閣主,嚴世光近日可有異動?”蘇伏趁左近無人,便低聲向身旁的夜神月問道。

夜神月微微搖螓道:“其他倒沒有什麽,不過他居然知道三元鼎,讓我有些意外。”

“嗯,繼續盯著他與那些災厄,回頭給本帥詳細說說這三元鼎的來龍去脈!”蘇伏淡淡說罷,望了望身後全都是步卒的黑翼軍,又道:“調派過去的飛翼軍已與武岩匯合,是時候了!”

……

“咣當”一聲,圍繞蘇瞳的八根火柱在雪玉飛劍刺擊下頓時四分五裂,如同一麵鏡子被巨錘狠狠砸碎,同時也令古景旭駭得肝膽俱裂,再不顧風度儀態,屁滾尿流地往旁滾去,極為艱險地避開了蘇瞳這一擊。

被他燒過的地方都是一地的灰屑焦粉,這一滾頓時頭臉俱黑,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沒有分毫淨處,形容真是狼狽極了。

古景旭在蘇瞳的麵前丟了個大臉麵,差點連自殺的心都有了,試想若在心愛之人麵前丟盡臉麵的那種絕望滋味,就能感同身受。可若是他足夠聰明並且清醒,就應該深刻地領會到蘇瞳的可怕之處。

他的八重獄雖才入門,然自古以來複合法術就極為稀有並且可怕。而蘇瞳僅僅在他說了幾句廢話的功夫就想出了破解之道,細心分析體會一番,就能品味出其中蘊含的智慧非同小可。

古景旭先是羞愧,隨後才是憤怒,甚至起了將蘇瞳殺死,好減輕這份羞愧的衝動。而他又是那種典型的“狼心狗肺”,惡念一旦生出,就如燎原的烈火般無法遏製,隨後迅速地使他的整個腦殼沸騰起來,雙目頓時猩紅如血,猶如走火入魔般撲向一劍刺空還未及調整身形的蘇瞳。

說起來慢,這一切變化卻在電光火石之間。

蘇瞳眼角的餘光在匆忙間瞥見形容狼狽肮髒的古景旭凶狠如狼般的撲擊,輕微的潔癖使她秀眉深深皺起,雪玉飛劍勉強地回護,就覺皓腕劇烈震顫間,一股沛然中略帶焦躁的火行氣勁自飛劍傳來,瘋狂地衝擊著她的護體靈光,而那絲焦躁卻如入無人之境般穿過護體靈光,使她平靜的心湖居然微微泛起漣漪。

這還是有史以來頭一次,忙禦使冰魄劍意注入心間,一股冰涼瞬間鎮壓焦躁,身形借著撞擊之力急遽地往後飛退,並揮出數道劍氣阻擊瘋魔似的古景旭。

那數道劍氣與古景旭身上發出的火光碰撞,頓時消散無形。古景旭死死盯著蘇瞳,一麵是占有欲,一麵是殺戮欲望,在兩股全然不同卻又同等惡劣的心緒交織下,他瘋狂地怒吼一聲,背後突地展開了一對長達丈餘的火紅流炎雙翅。雖是流炎構成,卻是羽絡明晰,與真實一般無二。

猛然一揮動間,兩聲氣爆合一,“嘭”的爆響之中,頓時失去了他的蹤影。而在他消失處的前方,殘留著焦味的氣流肉眼可見的旋出了一個直線通往蘇瞳的螺旋通道。

蘇瞳想也未想地雙手橫劍在胸,一道熾熱的氣浪先行撲來,將她三千青絲猛然往後拉扯,緊接著雙手手腕同時劇烈震顫,“鐺”的一聲流火紛飛間,一雙粗厚如鷹爪般的爪子如有萬鈞之力重重地擊在了飛劍上。

無匹的巨力自飛劍傳到了手腕,自手腕沿臂而上,直接攻入心肺,使蘇瞳胸口一悶,喉頭一甜,當即“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其身形本未落地,卻又被這巨力擊飛出去,纖細柔弱的身形,猶如破紙片般往後飄飛,直令見者心痛不已。

耳畔又傳來一聲爆響,蘇瞳心知古景旭故技重施,想也未想地嬌叱一聲:“冰魄,冰羽靈翼!”

虛空中遊離的冰塵如沙般在她身後匯聚,倏然間凝成了一雙長達九尺左右的冰晶羽翅,如同完美無瑕般的純淨水晶,在月華之下反射著濯濯的奪目光彩。在無聲無息地扇動中,其身形同樣消失不見,正避開一道火光侵襲。

也正因此,蘇瞳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冰塵複聚湧而起,凝在飛劍之上:“冰魄,冰封劍!”

耳畔再度傳來爆響之際,蘇瞳猛地將冰封劍往右側遞去,“嗤”地一聲利器入肉的悶響。

月色下,蘇瞳宛如高貴冰冷的月神般緩緩落地,而冰封劍上,則掛著一隻被穿透了腹部的人形火鴉,一同落地的,還有火鴉背後正在散碎的火羽,與劍上淌下的鮮血,在焦黑的地麵上繪出了一朵火紅的曼珠沙華。

……

“起靈!”

場間每當響起龍吟瑤的聲音,都會令古軍心神不由自主地一顫。

眼見大股大股的妖兵在激烈的交戰中突然無法動彈而導致被敵軍一槍擊破腦袋,而自己手下都無法擋住龍吟瑤的神通,心中又急又焦,回頭望了一眼已利用神通將蘇瞳困住的古景旭,古師梁雙目突地一寒,惡狠狠地盯著龍吟瑤:“今日古某說不得要效仿李真人屠一屠傳說中的龍!”

其身隨話語吐出,倏然間燃燒起熊熊烈焰,滾燙的熱浪呈橘色氣場狀,“嘩”地向四周蔓延開去,受波及的妖兵無不手忙腳亂地將身上玄鐵打造的盔甲卸下,否則很可能被生生燙死。

兩人周遭百丈內的妖兵慌忙之下,不要命似的往外擠去,生恐慢上一步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龍吟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隻怕你還沒這個本事!”

語罷輕輕踏出一步,澎湃的龍元狂湧而出,似乎能聽見“嘩嘩”的浪濤之聲,一股紫色的氣場鋪蓋虛空,狂暴地將熱浪壓製並逐步回縮。兩股莫名力量交鋒,方圓百丈的灰塵、碎石、土屑等紛紛往上浮動,隨後如同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將密密簇簇的樹木連根拔起,土石開裂,便與這些樹木一起,也開始毫無抵抗力地跟隨往上浮動。

古師梁在暴露真麵目後,獠牙畢現,比心地最險惡的惡人都還要可怖幾分。他隨手撚了個訣,衝天而起的烈焰在他的上空緩緩地凝成了一隻三足烏模樣的神禽,被壓製的熱浪倏然間收縮,在他身上凝成一個點,隨後驟然間爆發開來。

橘色氣場頓時與紫色氣場毫無花哨地撞上一記,一聲夜梟尖叫似的爆響傳遞四方,無孔不入地鑽入退之不及的妖兵耳中,這些妖兵修為最高不過妖靈巔峰,如何承受得住?當即胸口一悶,紛紛吐出一口心頭血,卻半點不敢停留,手腳並用地爬出了百丈外才好受一些。

呆愣不過片刻,複又往外圍擠去,直到退出了數百丈的安全距離,半刻也不停留,眼紅著與對方殺了起來。都是實打實的拚鬥,兩方誰都不弱於誰,打得那叫一個昏天地暗、飛沙走石,傷亡也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增加著。

廝殺愈是慘烈,血腥氣息就愈是彌漫。血腥氣息愈是彌漫,激起妖兵骨子裏的悍勇與血性,廝殺就愈是慘烈,陷入一個極為惡劣的惡性循環中。

……

古師梁身上蒸騰著妖帥上境的勢氣,妖氣似無休止狂漲,如同一顆璀璨的星辰,肆無忌憚地綻放著獨屬於他的光輝。

由烈焰凝成的三足烏,形神俱足,時不時地張喙發出無聲啼鳴。每次啼鳴之時,肉眼可見的熱浪便狂猛地往外推擠,化為橘色氣場與龍吟瑤的龍元激烈交鋒。每次交鋒,都會有一聲夜梟尖叫似的爆響。

“紫城果然名不虛傳,連手下都如此的悍勇。不過,在此處消耗良多不要緊麽,後麵可還有星雲、梧桐兩城,更有騰蛇族與妖神宮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兵平叛。”

周遭熱浪幾要融化空氣,古師梁的臉上卻還是掛著冰冷的笑容,笑道:“奉勸龍殿下一句,不如早些投降,或許還能安然回返龍宮。”

劇烈的消耗使龍吟瑤的臉色微微發白,向來剛猛無儔的龍元今次終於遇到對手,他非但沒有懼怕,反而有些興奮起來。

“是嗎?”

龍吟瑤神情冷淡,素手微抬,一道小紫點倏然間在虛空放大,如同有一隻神妙無方的畫筆,神奇地虛空中勾勒一筆,那抹淺紫色就像似水墨般在紙上渲了開來,又如同絕世寶劍出鞘,“嗆”地一聲劍鳴,一柄飛劍憑空而現。

“借劍二段,因地製宜!”

火元,無盡的火元突然開始向飛劍聚集。古師梁先是一愣,隨後訝然發現,聚於那飛劍上的火元,竟是從他身上抽取的,這不禁讓他感到既荒謬又可笑。

“二段借劍術,可視環境地形,就地取材,形成各種各樣的劍意,‘玄微煉形’以來,本宮乃是首創,死在這一招下,你可以安息了!”龍吟瑤淡淡負手而立,光潔的下巴微微抬起,話語之間,盡是淩人的威壓,無形之中就予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不錯不錯。”古師梁神情不變,平靜地道,“龍殿下憑這一招,便可成為一代宗師,開創劍修新流派。不過殿下目今修為,還不放在古某眼中,勸你還是惜命的好,否則古某怕是無法再容情了。”

然而音聲方落,他突地似有所感,猛然側首去望,不由目眥欲裂,渾身顫抖著:“景旭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