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元搬運法》居然是五色神光修煉法門,並且蘇伏還從中得知,泥丸宮裏頭那些不聽他使喚的五色元氣,竟是妖皇楚渡留給他的尾羽,天地間惟一一件五行齊全,獨一無二的至寶“五色翎”。

不知有多少欲渡四九的大能對其覬覦萬分。而想要動用此寶,惟有將《混元搬運法》修到第五重才可。

粗略讀過功法流程,蘇伏不由搖頭苦笑,那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望著五色元氣從容不迫、徐徐在泥丸宮環繞,蘇伏沒有欣喜,反而有些憂心忡忡,楚渡將“五色翎”留給他,那他自己拿什麽來迎敵?總不會為了自己能順利坐上妖皇寶座,連命都不要了罷!興許他自己另有手段,興許楚渡早已不需“五色翎”便能發出五色神光,此時蘇伏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想到此處,他不由重重歎了一口氣,這下不幫他守護妖族也不成了,雖有趕鴨子上架的嫌疑,可想到他平日的“厚愛”,對他卻是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

那環繞的五色元氣,此時已被揭去了“神秘”的麵紗,轉而變作了五座巨大的山嶽,背負在身上,實有一種莫名的不堪負荷的窒息感。

沉吟許久,在終於對“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有了深刻領悟後,便試圖將這一切煩憂通通掃除。平日靜心隻消一個念頭,今日這雜念便好似雜草般,不住地被名為“煩躁”的春風吹醒,讓他始終無法平靜心緒。

在外人眼中,獲得如此至寶應是一件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或許過往的蘇伏,也會因而激動不已。可在晉入真人並且報完了血仇以後,他就對這些莫名的“責任”感到有些惶恐起來。

在他不長的修道生涯中,除了習慣性地修煉以外,身邊發生的每件事,遇到的每個人,一直以來都極為被動。除了修煉、報仇,他幾乎從沒有去主動結交某個修士,也不曾主動地去想要做某件事。

甚至直到今時今日,他仍然是被動著要去爭奪妖皇寶座,從來沒有人問過他自己的意願。

這時心底不由泛起一個疑問,我究竟想要什麽?在以往他是絕不會有這樣的疑問的,因為身負血海深仇的緣故,使他一心撲在修煉上麵,對周圍幾乎不聞不問,偏要到了迫不得已時才不得不回應。

這個問題一出,眼前似乎就飄忽著龍吟瑤等人的身影,不禁會心一笑。他想要的其實很簡單,能與相愛的人長相廝守。平日閑著,便追求大道的軌跡,從而完善劍道。不為了爭霸或報仇,隻是一種習慣使然,或者也是心慕大道的緣故。偶爾陪瞳瞳下棋講故事,領小姑娘們出外遊玩,將足跡踏遍整個真界,然後外域……

幾時才能做到這般瀟灑,真界如此多的牽掛,卻如何能夠說甩手就甩手。有許多事情,哪怕修煉到天下無敵,也不見得就能順利解決。不過,放棄修煉又是絕不可能的,單說仇敵,對自己恨之入骨的人隻怕不少。便不是仇敵,別看眼下風光無限,連邪尊那等人物都要尊你一聲劍君。可隻要懈怠一分一毫,日後遭了狠狠打壓,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之人便也會接踵而至,絕不比仇敵少多少。

長長歎了一口氣,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不懼迎難而上,雖表麵一直謙遜有禮,骨子裏的傲氣絕不比其他英秀弱上分毫。想到夜流蘇今日裝死,萬一她不是裝的呢?風光無限的表象下,卻是暗流湧動、危機四伏。

經今日一役,原本有些懈怠的修煉之心重又提起。雖然目前還找不到一個極為渴望的目標,何妨將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充數?

想到這裏,原本煩躁的心緒頓時清靜下來。

忽又想到,夜流蘇怎會有這份功法?陛下就不怕她走漏消息?而且,難道陛下能夠未卜先知,否則如何知道“神交”之事,並將《混元搬運法》交予她保管?

又想到夜流蘇“裝死索吻”,雖說自己占了便宜,可以後不知還要與她“朝夕相處”多久,想到她那些“手段”,不由苦笑一聲。不過,不知是否“神交”緣故,心底竟不如何排斥。

收起雜思,心神沉入妖體,經絡骨骼已大半接續複原,五髒六腑各歸其位,各行其是,一切都像似沒有受傷過。

應該是在意識半昏半醒時,青衣不顧消耗為他治療的,難怪總覺得渾身都有老鼠在爬。

意識緩緩地歸入妖體,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睜眼一望,卻是一處頗為寬大的臥室,身下躺著的是一張古色古香的拔步床,圍著一重薄透的紫色帷帳。若非左手邊處便是緊閉的透明紗窗,可以隱約望見黑夜之中幽冥森林的景致,他還以為被搬回了紫城呢。

好笑地掀開身上厚厚的棉被,才發現月白長衫已被人換了一身幹淨的中衣。起身掀開帷帳,不由伸了個懶腰,全身骨節頓時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輕籲了口氣,本欲出門去透透氣,卻見門外有兩道站得筆挺的影子,卻又止了此念。

估摸著約子時了,此時驚動守衛,又會把龍吟瑤等人引來,反是攪擾他們休息。好好的鹿山府成了一片廢墟,不用問也知道,他們今日怕是累到不行。

當即盤膝坐在床沿,心神沉入心內虛空,耳膜頓時被一陣如潮水般的嘰嘰喳喳的嗡鳴給覆蓋。

“啊,這個好好玩哦,以前都沒有見過呢。”“哇,你們看我發現了什麽。”“咦,這石頭好漂亮,還會發光也。”“那是我發現的,快還給我!”“不還不還就不還,有本事你來搶啊,咯咯咯……”

好不容易才從那猶如“萬化洪流”似的吵嚷聲中醒過神來,便見已然變成了湖泊的劍域周圍,百來個鬼娃娃正不斷地飛來飛去相互追逐嬉戲玩鬧,甚至有些還從寶庫之中拿了些法器之類的物件追打著,散碎在劍域四周的“雜物”堆得滿地都是,還有些已然被毀得不見本來麵目。

蘇伏眉頭一沉,正要嗬斥,可想到這些鬼娃娃的可憐之處,心裏一軟,隻好放緩了聲音,招呼道:“你們都過來。”

聽見招呼聲,玩得不亦樂乎的鬼娃娃們方才發現蘇伏的存在,當即丟下手頭的東西,歡呼著撲向了蘇伏,並圍在他的身邊嘰嘰喳喳起來。

也不知平日是否沒有說話機會,百來個話嘮娃娃“嗡嗡嗡”地向蘇伏耳膜轟炸,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而且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每個都長得一模一樣。

“好了好了,都住嘴,誰讓你們私自跑到這個地方來的?”蘇伏不得不沉下臉來,震得她們果然不敢開口。

“石頭是我的,你快還給人家,嗚嗚……”其餘娃娃一安靜下來,才發現還有兩個娃娃沒有圍過來,其中一個努力地撲搶著另一個娃娃手中抱著的快比得上她體型的玉印,卻被她靈活地躲來閃去,還不住地發出嘲笑聲:“嘻嘻嘻,笨蛋、笨蛋,抓不到、抓不到。”

蘇伏循聲望去,好懸沒一劍把她們給灰飛煙滅了。他強忍著怒氣,淩空一攝就將那玉印搶回來,隻見其上黑氣已所剩無幾,也不知有無泄漏在心內虛空。

“你們兩個活膩了?”

被蘇伏厲聲喝罵,兩個娃娃先是一怔,急忙收起了嬉戲,都跑來蘇伏身前,跪在虛空直叩首,惶恐地道:“仙長饒命,仙長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蘇伏正散出本識查探整個心內虛空,方圓數十裏沒有察覺異常,這才緩緩消歇,冷冷道:“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嗎?也是你們可以玩的?若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簡直不知好歹!”

一眾鬼娃娃似乎是連心體,齊刷刷地跪在蘇伏身前,細弱的身軀不住地顫抖著,輕聲地哽泣起來:“仙長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看著他們害怕地抱在一起,蘇伏輕歎一口氣道:“你們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真……真的?”那個搶了玉印的娃娃帶著哭腔問道。

“當然!”蘇伏又把臉一沉,嚴厲地道:“不過,此處危險得很,若是劍域主動反擊,你們有幾條命都不夠,清理幹淨以後,不允許再跑回來了,記住了嗎?”

“是,仙長!”一聽沒有危險,眾娃娃方才笑逐顏開,趕忙討好似的把“雜物”給放回原位,又圍在蘇伏身邊東問一句,西問一句,譬如這兒是什麽地方啊,仙長把我們藏到這裏來,莫非是想要“金屋藏嬌”啊之類令人無語的問題。

甚至還有一個娃娃羞答答地說:“仙長放過她們罷,人家……人家願意給仙長做娘子……”

蘇伏不由翻了一個白眼,心說你們被煉成鬼娃娃時,隻怕年紀還沒瞳瞳大呢。

之後經過了解,這些娃娃都是一個叫做“畫皮仙人”的修士煉製的。在真界,以“仙人”自稱的要麽是數劫以前便存在的古修士,要麽便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

煉製鬼娃娃的修士,顯然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