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龍門

泥男

這日正是大暑,烈日當頭。WwW。QUaNbEn-xIAoShUO。cOm

風陵渡渡口停靠著一艘大船,甲板上十多個精赤著上身的漢子正在忙著裝貨物,另有三個漢子則忙著升帆。

這時,打遠處趕來兩個人,一個是書生,另一個看樣子是他的書童。

書生名叫文儒生,人長得眉清目秀,穿一青色儒衫,走到渡口經河風一吹,很有些瀟灑脫塵之味。

小書童文清年約十歲,身後背一重重書框,一雙女娃子般水汪汪大眼則東張西望。

文儒生走到渡口,見到黃河水浩浩蕩蕩,不由胸口一熱,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如雪!”

小書童文清卻趁公子大發詩興之機先竄上了船。

文儒生念完,踩著木板學文清樣上船,卻不想一低頭就望到木板下翻湧渾濁浪水。文儒生是標準的旱鴨子,心頭剛剛因水激蕩起來的豪氣轉瞬間就被這濁水駭退。

文儒生踱得分外小心,後麵的人不耐了,嚷道:“你這個讀書人,倒是快些走!”

這句話就像猛雷在半空炸開一般,文儒生嚇得一激靈,一不小心踩到木板濕滑處,身子一歪,竟往水中栽去。

眼看鼻尖要碰到水了,文儒生忽覺脖領被人拎住,接著眼前一花,整個人高高飛起,待明白過來,人已穩穩站在甲板上。

文儒生腿雖發軟,這會子心裏反倒不怕了,臉上有一絲激動之色,心道:莫是遇到江湖豪客一般的人物?!

文儒生定睛瞧去,果見一氣勢非凡的黑大漢。文儒生連忙揖手道:“適才多虧壯士相救,多謝!”

黑大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這算個啥嘛。”

文儒生這下得空仔細打量,隻見這黑大漢生得威猛異常:濃眉大眼,頜下鋼髯,破衣敞肚,後麵還背了一行囊,腰上則挎著一把大闊刀,文儒生心中更是認定遇到傳說中的江湖豪客。

文儒生本是山西運城文員外之子,雖是一介文弱書生,卻向來渴慕結交江湖豪客、劍俠一類的人物,為此,父親大人沒少責罵過他。文儒生這一趟進京趕考,離了那深宅大院,心情真如脫了樊籠的鳥兒一般快活。隻是老父擔心路上安全,讓家丁一路相陪,很是有些不爽,這不,自詡富有智謀的文儒生竟耍了個計謀,騙了家丁,隻帶著小書童文清偷偷跑到這渡口走水路,想來個遊山玩水。文儒生心中得意,那幫家丁看到自己留下來的信箋時自己已經在這黃河上了。

船老大劉大見吉時已到,正欲張口發令開船,卻聽得岸邊一脆脆的聲音急急呼道:“船家,船家,慢些開船!”聲音如清穀黃鸝一般清脆,分外好聽,文儒生聽得心頭一驚,接著臉上卻是一熱,忙順聲看去,遠處卻是一小姐與一丫鬟婷婷走來。

隻過了一會,那小姐與丫鬟就有若風擺楊柳般上了船。

文儒生這等少出門公子哪見這等妙齡美貌異性,雖是非禮勿視,但還是忍不住看了幾眼,不想這幾眼下去體內就熱血湧動,可是,待瞧清楚了女子打扮,文儒生體內的血又冷卻下去,不由眉頭輕蹙,暗道可惜,這女子脂粉氣太濃了。

船老大劉大爽朗地笑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三娘啊,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柳三娘嬌聲應道:“大都的***樓劉嬤嬤托人帶信要我過去!”說完,眉目含情地掃了眾人一眼。

文儒生臉上情不自禁露出幾分鄙夷之色,他雖不通世事,但***樓這種地方想必不是什麽好地方。

柳三娘美目掃到文儒生,對上他那雙純淨的眸子,竟然心如鹿撞,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

文儒生旁邊站著的那黑大漢早露出神魂與授的模樣,竟“吧唧”了一下嘴,說道:“早聞柳三娘的大名,不知,柳三娘在船上是否也做生意?”

柳三娘聞言臉一紅,啐道:“你?多少錢老娘也不幹!倒是你旁邊這書生,倒貼我也陪呀!”說到後麵,嗓音越發響亮放肆起來,再配上一個極勾人的媚眼拋過來,船上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文儒生臊得兩臉通紅,恨不得往船板下鑽去。

開船了!船老大劉大這時立在船頭忽然大聲喝道:開船哦!

這嗓音粗獷,嘶啞,竟在河麵上久久回蕩。

文儒生心神忽被劉大這雄渾有力的聲音吸引,暗道:這看起來粗鄙的老漢,竟有這樣一副好嗓音!

文儒生正想著,船老大劉大又是一聲力喝,眾水手立時忙碌起來,動作整齊劃一,船隨即發出一陣枝枝椏椏聲,未多久,船即穩穩地行駛在水道中央。

望著漸漸遠去的風陵渡,適才的尷尬仿佛隨風而去,文儒生神情不由又雀躍起來,渾不知他的前程正如這翻滾的黃河水一般凶險莫測。

等到文儒生回到船艙,書童文清已收拾完畢。

船艙還住著一個人,卻是適才那黑大漢。文儒生忙一揖道:“這位壯士,小生姓文,名儒生,剛才還未請壯士大名?”黑大漢心道這秀才禮數可真多,嘿嘿一笑道:“你們書生就是禮多,俺叫秦天霸,大家都叫我鑽地鼠。”

文儒生興奮了,聽這秦兄的名頭就知是個江湖人物,忙扯著秦天霸坐在一起聊開。

秦天霸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麵,見看書生喜聽奇聞趣事,樂得在他麵前賣弄一番,於是專挑些江湖趣事與文儒生一一道來。文儒生臉上漸漸露出欽佩之色,秦天霸心中得意,講得越發眉飛色舞起來。

秦天霸說得起勁,把自己連挖陝西十二墓的事也抖了出來。文儒生聽了不禁心生疑慮,問道:“刨人墳墓,那可是缺德之事?”

秦天霸一拍胸脯說道:“你這書生讀書可是呆了,那黃的白的埋在土裏可不是糟踐了嗎?也是,像你等這富家子弟,怎知道行走江湖的辛苦?救困扶貧,行俠仗義,那是俠義本道,可俠客們也要吃飯是吧,這從何來?一不能偷,二不能搶,那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嘛。”秦天霸顯然把自己也歸為俠客之列。

文儒生心道原是如此,世道艱辛,看來俠客為生活計,也不得不做出不得已的事來。

晚上盞燈時分,文儒生叫書童文清到廚房端些好菜好酒來。

秦天霸見這書生雖有些酸腐,倒也是個乖巧人物,心下高興,當時二人推杯換盞,喝得倒也痛快。

讓文儒生沒想到是這秦天霸樣貌豪邁得緊,酒量卻是有限得很,沒一會就酩酊大醉,倒在桌上不動彈了。文儒生也多喝了些,但他卻睡不著。此時,隔壁忽響起了一陣低沉憂傷的二胡聲,先前憂傷中還帶有幾分清音,到後來就渾濁得如同這黃河水一樣,拉得如泣如訴,讓人直揪心扯腸。文儒生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來到了甲板上。

來到甲板上,被河風一吹,文儒生頓恢複幾分清醒。摸到船舷旁,放眼望去,船外的世界黑乎乎的如怪獸張大了嘴,什麽也看不清,隻聽到河水不時擊打船身發出“嘩嘩”的聲音,文儒生心頭不由得沉重起來。

文儒生此趟京城應考是要去爭做元人的官。

文儒生心頭苦笑:父親大人一味想光耀門庭,卻沒想到華夏大好河山被異族占據,自己大好中華兒男憑甚要給他們賣命?

生在當代,實在讀書人的一種悲哀,報國無門,不如退而耕田。文儒生心中經這一折騰,出門在外的那股興奮與激動之情頓時淡了許多。

二胡聲在深夜心得越發淒涼悲切起來,文儒生一時間久久難以釋懷。

忽然,他雙目一亮:救民於水火之中,方是英雄所為!一劍在手,縱橫山林,鋤強扶弱,人生豈不快意?

卻隻激動了片刻,體內的血卻又冷卻下去,文儒生歎自己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這等英雄,想來是秦天霸等人才能做得來的。

文儒生正暗自神傷,一陣江風吹來,風中竟夾雜一似麝似蘭的清香。文儒生尋香望去,卻是白日所見的那個柳三娘。她不知道何時站在船的那一側,天上一彎殘月,正冷冷地映在她的素衣白裙上。

此時的柳三娘不施任何粉黛,一襲白衣,有若天上的嫦娥,清麗脫俗至極,竟無半點白日妖豔嫵媚的模樣。文儒生一時竟看呆了、癡了。

像是心有感應,柳三娘忽然轉過臉來,一雙清眸竟似含著無盡的悲涼和孤獨之意投來。文儒生心頭不禁一顫,心頭頓湧上一種上前把她擁納入懷中的衝動。楞了片刻,文儒生輕聲道:“柳姑娘,夜涼風大,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柳三娘望了望溫言相勸的翩翩公子,紅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卻終化為微微一萬福,說:“謝謝公子。”轉身盈盈離去。

良久,文儒生回房,脫衣睡下。這時,秦天霸酣聲如雷。

文儒生睡不著,這時,西頭船艙中的船老大劉大和他的兒子劉強也還沒睡。

劉強歎了一口氣道:“今次運的少,賺的錢也少啊。”

黑暗中,船老大劉大煙鬥的火星一閃一滅,聲音甕聲甕氣:“這年頭,兵荒馬亂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呀,沒辦法,地裏種不出東西來,那就隻能靠水吃水,全村人湊錢買的船,一年的生計都指著它。早點睡吧,明日還要闖龍門。”

兒子“唔”的一聲算是答應,躺下睡了。許久,船上終於一片寂靜,隻餘水聲。

第二日,文儒生起了個大早,正趕上日出黃河景象。

這日出的倒也不晚,隻是東半邊天被一片烏壓壓的雲遮蓋著,因而遲遲不見日出。許久,文儒生仰得脖子發酸太陽才從雲層中露出身影。隻見萬道金光忽然一下透過雲層,一下全拍在寬廣的河麵上,山河、天地,充斥著異樣的光彩,文儒生又激動、興奮起來,口裏不停地吟誦著詩,像極了個孩子。

甲板上的水手開始忙碌起來,升帆、起錨,船晃悠悠又開始了新的一天的旅程。船老大劉大皺著眉頭對兒子劉強說:“今日天氣不行,叫弟兄們打起精神來!”劉強應了一聲,下去布置去了。

船上的其他乘客陸續起來,洗涑完畢,用過早點,一時沒事也都來到這甲板上看黃河的風景。柳三娘亦來到甲板,卻仍是昨日濃妝豔抹的作派,與眾人依舊談笑風聲,依舊**惹人,隻是望到文儒生神情會偶爾忽然黯一下。文儒生自昨晚見過三娘,不知怎的,對這風塵女子心頭不再嫌惡,倒也多次朝柳三娘微笑示意。

站了良久,文儒生禁不住江上風大,就轉身回到船艙讀書。

讀了一會,秦天霸踏步進艙,聽得文儒生在念酸文,大大咧咧地走過來說:“我說文公子呀,你念得是個啥呀?”

文儒生看是秦天霸,合起書道:“秦兄,是聖賢書,你要不看看?”

秦天霸嚇得趕緊一擺手。

文儒生見狀微微一笑。

秦天霸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忽想到自己曾挖一古墓得了一書。

秦天霸貌雖粗魯,卻自小渴慕讀書,終因為家貧,沒有上成,卻一直對書有莫名其妙的好感,竟把書一直帶在身旁,為此,周遭朋友沒少羞辱他。

秦天霸覺得自己和與文公子也算投緣,索性把這書送給他,這樣一來吃他那些酒肉也不算白吃。想到這,秦天霸嘿嘿一笑說道:“文公子,我這也有一本書,不知道文公子可識?”

“哦?那好啊!”文儒生頓時來了興趣。

秦天霸翻開自己的行囊,摸出一本書,遞了過去。文儒生一接在手,就感覺是一本好書,再一翻,似是古代大賢的手抄本,裏麵記錄的竟是前所未聞的奇聞異事,正投自己所好,文儒生連忙問道:“秦兄,這本書可否賣給我?”秦天霸笑道:“文公子若喜歡就拿去好了,要什麽錢?”文儒生正色道:“我知秦兄高義,但我怎能平白受人恩惠呢?這樣吧,我給你十兩銀子如何?這你一定得要,不然是不把我視為朋友。”

“十兩?”秦天霸倒沒想到這書能值這個錢,心裏想這文公子大概是個書癡吧。

“不夠?”

秦天霸連連擺擺了手說:“既然文公子一定要付錢,我再推辭倒也顯得不爽快。好,成交!”

文儒生趕緊叫文清取了十兩銀子交給秦天霸。秦天霸拿著銀子笑嗬嗬地轉身出了門。

文儒生翻看新書不提,卻說那秦天霸拿著沉甸甸十兩銀子竟喜顛顛地徑直一腳踏進了柳三娘的門。

一進門,秦天霸把十兩銀子往桌上一拍,說道:“三娘,怎樣,這些夠今夜的吧?”

秦天霸喊得倒豪爽,手卻有些抖,心裏既有些舍不得這剛到手的銀子,又有些期盼即將到來的**,哪知柳三娘粉麵春笑道:“這位大哥,你也不是不知我們這一行的規矩,出了樓子是不做買賣的,如你有意,到***樓來尋我,況且,這些日子奴家身子不適,有點暈船,實在不堪承受大哥的恩情。”

秦天霸臉一紅,嘟囔道:“那就算了,我也不是用強的人。”說完,拿著銀子轉身出船艙,抬腿到船老大那買了一葫蘆酒,一個人就在甲板上喝起悶酒來。

轉眼過了中午,老天的臉忽然黑沉下來,船老大劉大那張臉也跟著越發沉鬱。水手們個個神色緊張卻又興奮,船客們仍然在各自船艙裏做自己的事情。船老大劉大一招手把兒子劉強叫了過來說:“去給各船艙的客人說一下,要他們把各自的行囊用繩子捆緊,艙中的家具也要固定,再過半個時辰我們要闖龍門,今番看來有些凶險。”

劉強答應了一聲,下去趕緊辦去了。旅客們不明所以,聽得船家說得嚴肅,也就照辦了。眾人雖然覺得有些擔憂,但卻無法感覺,其中倒有三個商人知道這龍門的凶險,停手不再撥打的算盤,臉色有些發白。

半個時辰後,船果到了龍門口,水道忽由寬變窄,隻剩下二十丈開外。水勢頓時洶湧起來,隱隱有驚雷之聲。龍門口兩旁高峽聳立猶如把門的將軍,巍然不可侵犯。大團大團的烏雲就在峽頂上翻湧,一道道閃電忽忽掠過,卻總不聽得雷聲,空氣空前緊張壓抑,仿佛凝固。船老大劉大忽地一聲巨喝:“抬鼓!”文儒生等人出去一看,隻見船中央固定安放了一麵大鼓。船老大開始敲鼓,一下一下,有力而沉穩。船老大劉大唱道:“進龍門!”二十個水手齊聲跟著:“嘿喲,嘿喲!”文儒生立感受不了,孱弱的身體就像衝進了一股熱血,不能自抑。

船老大劉大唱的是古老的黃河謠《龍門三跳》。據說,鯉魚在此經過驚險無比的三跳才魚躍成龍,從此翱翔九天的。

三跳其實就是河流的三道急灣,十分凶險,一不小心,船撞到石壁上,立刻粉身碎骨!

船老大唱完,開始一項一項命令地吩咐水手,劉強在旁協同。文儒生見狀,不禁感歎:“這平時和藹可親的船老大此刻看來竟如大將軍般威猛沉著!”

船終於進入峽口,感覺是一下子被吸了進去,速度驟快!

峽內狂風大作,未久,雷終於轟隆隆打了下來,雨點跟著黃豆一般撲撒下來,偌大的一個船此刻竟在風雨飄搖驚濤駭浪當中。船上眾船客,包括那秦天霸,都臉帶懼色。按照劉強早先的通告,人們各自在船艙內找好了一穩定的處把自己綁好固定起來。

船艙中,文儒生隻聽到外麵風聲、雨聲、雷聲大作,船一會兒拋到極高,一會兒忽地又似乎扔在浪底。文清嚇得嘴唇都青白,隻那秦天霸兀自在那罵天罵地罵老娘。文儒生感到好笑,想笑出來,卻感到腑內中有如翻江倒海一般難過異常。外麵風雨大作卻依然能清晰地聽到船老大的呼喝聲,有力的鼓聲,眾水手有節奏的嘿喲嘿喲聲,好一副人與天鬥的情景!想到這,文儒生竟壓抑奔騰的嘔意,悄悄解了繩子,搖搖擺擺摸到船艙外,他這個書生,定要看一看這熱血場麵!

還沒等他定睛看,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河水就一古腦潑了過來,文儒生頓時濕透。文儒生竟抱定外麵的一棵柱子,嗬嗬地傻笑了起來,心中想:人生就該如此!此時,船家眾人都在齊心應付眼下的難關,沒人注意到文儒生。

閃電越來越密集,雷聲隆隆,空氣好象要被撕裂,電火花“嘶嘶”作響。忽然,一個無比巨雷直劈了過來,就落在文儒生頭頂。強大的電流一下子統統侵入文儒生身體,文儒生慘叫一聲,人就跳到甲板上胡亂地舞了起來。這時,已發現公子出來的文清就想衝過去,卻被秦天霸一把抓住喝道:“兔崽子,想找死呀。”文清哭叫道:“我們公子,我們公子……”

眾水手們此時也看到了,無奈這時正是要緊關頭,不能分神,心中暗暗叫苦。令人奇怪的是,文儒生並未一下被雷炸倒,而是披散著頭發,雙手舉向天,狂跳著一種極為奇異的舞蹈,船雖常有起伏拋顛,文儒生竟如同能粘住了甲板一樣。這情景發生在一個文弱公子身上,真是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書童文清不禁哭道:“我們家公子的癲狂症又犯了!”

“什麽?”秦天霸嚇了一跳。

原來,文儒生幼時曾見一瘋道士這般癲狂跳舞,當時覺得好玩,就跟著跳。那道士看到這粉琢一般的小孩跟著跳,嘿嘿一笑,就越發跳得有勁。仆人們想上前攔阻,卻像碰到了牆一般無法靠近。自此之後,每當天氣異常的時文家公子就會胡亂跳了起來,不過,跳完了也就沒事了。跳的多了,家人見沒其它毛病,漸漸也就習以為常了,不想,今天在這船上公子又舊疾發作。文清雙目含淚望著公子,心想公子萬一要有個什麽意外,自己也不要活了。

秦天霸看著小書童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心裏雖有些惴惴,卻也不能眼睜睜這樣看著文公子跳下去,做人不能這麽講義氣。

於是,秦天霸在柱子上係好繩子,再把繩子的另一端綁在自己身上,心亂跳腿發顫地向文儒生這邊蹭過來。終於,慢慢接近文公子,手一伸,秦天霸立刻就感覺到一個強勁的氣流在旋轉,自己竟打了一個旋,差點站不住摔一個狗啃屎。秦天霸心中既納悶又害怕,定在那再不敢前進了。

再說當事人文儒生,被那雷擊中後,體內像是著了火,再不由他自己控製而跳出去狂舞起來。原來,那瘋道是江湖傳奇中人物,天龍舞是其成名之技。文儒生機緣巧合,學得大概,但無人指導,並不知怎麽凝神聚氣,所以,每次狂舞之後凝聚起來的氣又重回百脈,與常人無異。此刻,電火在他身體四處竄動,所到之處,經脈竟比平常人要擴充十倍有多,這於練武之人而言,無意是突破常人局限,又一個更廣闊的天空,文儒生卻全不知。

跳了一會,文儒生感覺好了些,雖然風雷雨依然大作,卻各項聲音卻聽得分外清楚,不再是混雜一片。文儒生感覺靈台一片空靈,身子說不清舒服,自己跳動的一旋一折,每一下都暗符江河的脈流起伏,一瞬間,文儒生模模糊糊好象把握住了什麽。

船老大劉大卻全沒管這個忽然跳出的秀才,而是死盯著河道,他是半點分神都不行。他沉著的發放一道道命令,終於,鼓聲最響時最後一個急彎闖過去了。船再行了一會,出了峽口。

當船重新緩緩地行駛在河道上,河麵現出一派清明安寧,好象剛才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船老大和中水手們不禁歡呼起來,隻有他們心裏最清楚剛才的凶險,無異於往鬼門關打了一個轉。船客們個個展了歡顏,突然柳三娘一聲驚呼道:“文公子!”再看文儒生,人已經癱倒在甲板上。

當文儒生再次睜開眼時窗外已經是滿天繁星。文清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看到公子醒轉,喜極而泣。文儒生手拍著文清的肩安慰道:“文清,不要哭。”說著坐了起來問道:“船現在在哪兒?”文清回答道:“船現在停靠在蒲涇渡口。”秦天霸在旁嘿嘿一笑說道:“文公子真是命大呀!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想文公子馬上就會有豔福了,那對麵船艙的柳三娘幾次過來看公子的狀況。”文儒生覺得奇怪,起身,突聞肚子一陣咕咕作響。文清忙道:“公子,你等等,我把飯菜熱了一下,一會就來。”文儒生看到這乖巧的小書童跑去了,不禁有點過意不去,自己這麽大還讓小文清擔心。

文儒生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身體百骸卻有說不出的快意和輕鬆。文儒生覺得奇怪,一時間卻想不通其中道理。

船雖安全地駛過龍門,卻有些破損,船老大劉大決定在蒲涇渡休整兩天,一來兄弟們歇息一下,二來這也得請人修理一番。

這停休的兩日,柳三娘幾次過來探望,言語關切。文儒生原不是拘禮之人,知曉柳三年身世之後更是不再避嫌。

柳三娘單名一個倩字,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隻因父親得罪奸人被殺,家也被抄,她則被賣到妓院。文儒生聞知,不禁為之扼腕歎息,如此更覺眼中人哀婉動人。柳姑娘談吐優雅,琴棋書畫皆通,文儒生心裏又多了幾分敬服。柳姑娘則看文儒生風度翩翩,為人善良正直,可謂托付終生之良伴。心裏一有這念頭,柳三娘抬頭正視起來就不免有幾分羞意,可轉念又想自己身世可憐,已是殘花敗柳,又不禁暗自神傷。

過了一日,船損壞的地方終修好了。船老大劉大高興,決定明早動身。

也是該著有事,這天深夜,文儒生睡得正熟,卻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了,似乎有許多人一起跳上了船一般。文儒生嚇一跳,坐了起來,驚懼之間,卻聽得一人朗聲道:“船上人聽著,我等是太行三雄,今借用貴船一用!”接著聽著幾人慘呼,文儒生聽得心頭一緊。秦天霸先時還從**一骨碌坐起,扯出長刀,一聽是太行三雄的名號頓時泄了氣,臉色慘白。

太行三雄,實際上江湖人稱之為“三凶”,是頭等惹不起的狠角色,秦天霸暗歎自己真是走黴運,自己原本隻不過想換換地方發財,沒想到會這麽倒黴。

秦天霸看到對麵文公子射來殷切神色,他隻能苦笑搖頭,和這些江湖出了名黑道白道都頭痛的強盜相比,自己和這文弱書生其實並沒太大區別。

文儒生見秦天霸神色,心頭不由一陣失望。

柳倩姑娘與小玉這時也醒了,待知道是強盜上了船之後臉色嚇得煞白。柳倩忙換上一舊衣裙,頭上的珠釵拔了,頭發散亂著,在地上抹了一些灰土,搽在臉上,轉眼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傭婦模樣。

強盜們很快都上了船,船家反抗了幾下,卻幾個照麵被弄得在地上滾爬叫喊,哪是這些武林高手的對手。所幸對方還有用得著船家的地方,沒下狠手。船老大劉大立即大叫一聲:“不要傷及無辜,我們聽命就是!”

眾船客被驅趕到甲板,他們戰戰兢兢站成一堆。此時,船頭已經站定了三個身穿青袍之人,左邊一瘦高漢子,手擎一把長槍,月色下槍尖閃閃發亮;右邊一矮胖漢,手拿一明晃晃鬼頭大刀,正獰笑著。中間卻是一文靜書生,手擎一把鐵扇,在那輕搖著,往臉上看,很有些英俊不凡,隻是眼帶邪光,另外還十來個黑衣人在忙著往船上搬運東西。

底艙船老大的貨物,他們的水手要兩個人才搬得動的一箱貨物,隻見這些黑衣人一人拎起兩箱,毫不費力拎起來就往水裏扔,為他們的東西騰出空間。

船老大劉大和兒子劉強及眾水手聽到這貨物扔到水裏的聲音,心如刀割,卻沒辦法,心知遇到了江洋大盜,能保住這條命就不錯了。那穿青袍站在中間的年輕人顯然是首腦,把扇子一折,抱手道:“我等劫來元韃子朝廷的餉銀一萬兩黃金,今借貴船運往氓山一行,還請行個方便。”語氣還算客氣,船老大劉大與秦天霸卻聽得心頭一凜,知道不好,這些強盜把話說得這般清楚明白,很可能事畢殺人滅口。船老大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個好辦,隻要幾位壯士不殺害船上任何一個人,我們就照辦!”那年輕人眼中忽精芒一閃,刹時好重的殺氣撲來,空氣仿佛凝固。

船老大毫無武功,卻憑著骨子裏生活艱辛錘煉出來的硬氣一力扛著,竟能巍然不動。過了一會,那年輕人哈哈大笑說道:“好漢子!就這樣,現在開船。”

船起錨,要乘夜離開渡口。

到了這般時分,船老大心頭不禁歎息,適才在渡口時不是沒想過和眾弟兄們跳水逃生,兒子劉強也有這樣的暗示,但轉而一想:“船家,船家,沒有船哪有家。這船可是全村人生活的指靠呀。再說,要自己背棄船上的客人而逃生卻也是船老大劉大怎麽也做不出來的。如今隻好走一步算一步,尋找機會。”

原來,太行三凶一夥奪得一萬兩黃金後不敢走陸路,於是想到劫一艘船走水路,也該這條船倒黴。鐵扇書生是三凶中的老大,武功高深莫測不說,心計更重,雖是白臉書生模樣,下手極是狠毒,往往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剛上了船來,鐵扇書生原是有打算先把那些沒用的船客做了,留下水手,省得他們占地方,沒想到船老大毫不懼怕,提出要求,他轉念一想,恐船上人人心不穩,也就爽快答應,心裏想等到時候,一個不留!

鐵扇書生向兩旁低語吩咐了一番,眾賊寇開始行動,監視水手、船客各自分責,動作利落,顯得訓練有術。一眾船客迅速被驅趕到在一個較大的艙房,擁擠在一起。

那幾個商人嚇得一個勁地作揖;柳倩和小玉沒作聲;那對拉二胡祖孫倆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秦天霸苦著臉,腰刀早扔了,以免麻煩;文清很緊張,文儒生卻是一臉平靜,雙目之間竟還有一絲興奮。

黑色中,船客的船艙中,眾人難眠。

小孫女開始低聲地哭泣,商人們在長噓短歎。

文儒生小聲地問一旁的秦天霸道:“秦兄,這些人到了地方後,會放我們嗎?”眾人聽文儒生有此問,雖然不說話,也都一個個提耳聆聽。眾人心裏尋摸,這些人當中也就這姓秦的長得生猛一些。

秦天霸歎了一口氣道:“文公子想的過於天真,恐怕我們會是一個也逃不了。”

“什麽!?”那幾個商人首先叫道:“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文儒生仍然是小聲地說:“秦兄,那你?”秦天霸苦著臉,一擺手說道:“文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在他們麵前根本就伸不上手。到時候,我們隻有各安天命,各自逃生。這處黃河河麵已很是寬敞,貿然下去也恐怕很難逃生呀!”後麵的這句話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文儒生聽得秦天霸這麽一說,心始往下沉。看來,這秦天霸並非如自己心頭所想,無法仰仗,事情怎麽轉眼發展到如此地步?文儒生這才有幾分著急起來。文清在一旁早是眼淚汪汪,暗怪自己沒有勸住公子這麽任性甩了眾人偷跑了出來。

船行了一日,傍晚時分,商人李甲上廁所回到船艙,看監視的人走遠了,一咧嘴就哭開了,邊哭邊喃喃自語:“這下死定了,這下死定了!”哭得痛心痛肺,卻又不敢大聲。眾人忙問什麽原因。良久,李甲止住了哭聲說道:“適才,上廁所的時聽到那些強盜說要把我們全部殺了的!”眾人一聽,各自難受,不想這最糟糕的事情被證實了,船艙內頓時一片死一樣的沉靜。

過了一會,文儒生忽聽柳倩對小玉說:“小玉,去端一盆水來。”小玉不明白小姐是幹什麽,隻得照辦。好不容易弄來一盆水,隻見柳倩姑娘用水輕輕地洗淨自己的臉。不一會,洗幹淨了。然後,柳倩背對著眾人,竟然脫去外麵的衣裳,然後飛快地從包袱裏拿出一身漂亮衣裳換上,半響把頭發輸理好,然後輕聲對小玉說:“你在這呆著,我去去就來。”

人們但見柳倩走出船艙,脆聲聲地對那守在艙門外的人說道:“這位兄弟,我要去你們的龍頭老大。”

聽得這一聲,文儒生就覺得心忽被刀挖了一刀一般,秦天霸則忍不住輕罵了一句:“婊子!”

一整晚上,柳倩都沒有回來,文儒生心裏終恨恨道:“水性揚花!水性揚花!前些日是我看錯了你!”

的確,這一夜,柳倩**裸地躺在鐵扇書生的懷裏。

鐵扇書生萬沒想到這船上竟有如此的絕色,心裏大喜。

柳倩刻意地迎奉鐵扇書生,隻一個要求:不要傷害船上眾人,當然,柳倩也保證他們各自回去不會再提到船上的事情。鐵扇書生一口應承了,因他深知,強占一個女人和那個女人主動奉上的感覺實在有如天壤之別。

柳倩極盡自己的能事,可不知怎的,對方撲到身上要扳開她的兩腿時,她兩腿本能夾得鐵緊,不想這一動作讓鐵扇書生興奮異常,更加瘋狂起來。

柳倩終放棄了,她想學往常一般享受這帶些須罪惡與羞恥的快感,卻沒料不到,對方在自己身上起伏的時候,心真如同一刀一刀割一般痛,萬分的屈辱和惡心齊齊湧上心頭,然而即使如此,表麵上偏偏還要裝出**蕩十足,享受十足的模樣。就在對方**的一瞬間,柳倩內心低呼一聲:“文公子!”淚,竟偷偷地地從眼角溢出,滑過臉頰。這一刻,柳倩深知,今生今世與那文公子再無可能。

第二日,柳倩臉色平靜地回到船艙。她的目光一接文儒生滿眼的鄙夷,心中一苦,差點就忍受不了,不禁倩臉微寒,玉齒緊咬,終究沒說話,來到小玉旁默然坐下。

小玉焦急問:“小姐,這一晚上你到哪去了?”柳倩輕輕說:“你不要問了。”秦天霸在旁發出嘿嘿的冷笑。商人李甲心裏想:要我是漂亮女人,我也這樣做,畢竟這世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文儒生得恩準上廁所時正好遇到船老大劉大,他們小聲地交談了幾句。

船老大劉大幾天下來仿佛老了許多,不改的還是臉上的堅毅。

文儒生心下對這位老船家早就佩服,不禁問道:“劉老爹,你看這……”

劉大歎了一口氣道:“文公子呀,對不起你們,出門在外,讓你們趕上這樣的事情。”

文儒生趕緊說:“這怎麽能怪你們呢?”接著壓低聲音說:“劉老爹,你們會水,早些想辦法逃命去。”劉大望了文儒生一眼說:“不到最後一步,我們是不會扔下你們逃跑的。”文儒生沉吟一會,說道:“這幫強盜,現在他們的黃金在船上,想辦法走的時候把船弄沉,至少這可以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威脅。”

劉大歎道:“我們想到了,他們也想到了。這幫強盜精得很,一上船,就把船上所有的鐵器扔到河裏去了,就連廚房燒火也時不時有人監視,燒完了飯,火鐮火石就收回去,一點也不少。”文儒生不禁暗吸了一口氣,沒想到這幫強盜精明如此,難道,難道真的要命喪於此?文儒生還是不太相信這事實。

文儒生走後,船老大劉大又想起那天鐵扇書生突然攔住他說的那句:“你們好象是從風陵渡過來的吧,我會記住。”

冷冷的話語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船老大劉大也不禁打一個寒戰。

船老大劉大明白可,現在,不僅是這一船的人命掌握在他們手上,就連自己風陵渡的老老小小們,如果自己異動的話,恐怕以後也難逃劫難,劉大頓時有一種被徹底控製的沮喪感。

又過兩天,風平浪靜,強盜們對船客的態度仿佛要好了一些,眾人心頭不禁又有些期盼,也許這些匪人並不一定要滅口,是自己嚇自己。這日用過晚飯,大家吃得不錯,秦天霸頓覺不妙,暗暗對文公子說:“情況好象不對,這裏最近的渡口離氓山很近了,文公子要做好準備。”果然用過飯後,強盜們要船客到甲板上集中。

船頭甲板中間一把太師椅,鐵扇書生在那安穩地坐著,另二凶則在旁挺槍帶刀站著。

鐵扇書生望著眾人,說:“吃好了嗎?吃好了就來看看這人生最後的一次日落吧。”語氣瀟灑,好象是不經意間說起一件小事。船老大劉大一抱手,說道:“盜亦有道,你們搶的是元靼子的錢,我等怎會說出去呢?況且傷害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又怎麽是英雄本色?”劉大在做最後的努力,眼角卻瞥了一下自己兒子。鐵扇書生哈哈一笑,起身盯著劉大說道:“好一個不長眼的老東西,我們三雄手下何曾留下過活口?”

眾人皆麵如土色。這時,柳倩輕邁金蓮從眾人之中走了出來,銀鈴一般嬌聲道:“大當家的,是該殺光這些人,這些人沒一個好東西!奴家上到這船,他們都欺負奴家。”說著一副萬分委屈的樣子,走到鐵扇書生麵前。鐵扇書生**笑著捏了一把柳倩臉蛋說道:“放心,你,我是舍不得的。”突變忽起,柳倩不知道什麽時候手裏攥著一根銀釵,狠狠地向鐵扇書生眼睛刺去。鐵扇書生完全沒料到,頭一偏,卻還是留下一道血痕,不禁大怒,雙手用力一推,柳倩慘叫一聲,人飛跌落在甲板的另一邊,仰頭噴出一大口血。

鐵扇書生罵道:“好你個不要臉的婊子,竟敢暗算我!”

柳倩躺在甲板上,望著鐵扇書生,兩眼放出怒火,罵道:“你更不要臉,枉為一大當家的,說出話卻不算話,說過要放我們,如今如今……咳咳。”又一股鮮血從嘴裏冒了出來。

一切發生太快,商人李甲嚇得一哆嗦軟癱了下來;秦天霸臉色慘白,似有慚愧之色。

這些人不提,單說文儒生。文儒生瞬間明白,好一個烈性的姑娘,卻原來以身飼虎!

這時,聽得柳倩冷笑一聲:“你,你以為老娘喜歡陪你?你在**動作太爛,我可憐你!”當著下屬的麵前聽到這樣的話,鐵扇書生怒極,一個縱身過來,鐵扇一揮,利光一閃,文儒生來不及驚叫,可憐大好年華柳倩姑娘頭顱飛起,無頭的屍首冒著汩汩的鮮血,僵直著撐著兀自不倒。

鐵扇書生兀自罵道:“臭婊子!把他們都殺了,一個不留!!!”

頭顱劃出一道弧線,竟朝文儒生與秦天霸這邊飛來。

“啪”的一聲,頭顱落在甲板上,滾了幾滾,就滾到文儒生腳邊。

秦天霸全身肌肉緊繃,然後,他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從下體冒出,很快,一股溫熏的水氣從自己褲腰方往外彌漫開來。

柳倩的眼睛含著笑望著自己,像是知道會來到自己身邊一般。

文儒生呆了,愣了,心頭的震撼比那天頭頂上擊的天地**的巨雷還要來得大。

柳倩的死頓時引發文儒生體內天人**的巨雷。

它在文儒生內心炸開,到處充斥著藍色的電火花,然後,熱血***,然後激昂,一股巨大的力量迅速由體內流傳到四肢末梢,骨骼像燃著的幹柴一般劈啪作響。

鐵扇書生的手下一個個沒有聽老大的號令,他們呆了,或者說,有些嚇壞了。

鐵扇書生正奇怪,因為他發現手下一個個驚異恐怖的表情。鐵扇書生轉過頭,這時才發覺那個心頭有些印象的文弱書生竟緩緩地蹲下身子,這個秀才的手,竟一寸一寸地摸向那賤人怒目圓睜的頭顱。

文儒生身旁的秦天霸的兩隻腿已經在劇烈哆嗦了,他想文公子大概是瘋了,一定是瘋了!

天!他竟捧起柳三娘的頭!

秦天霸看入眼的是頭顱那猙獰的切口,那暴露的猩紅的肉以及白色的氣管,他又忍不住在自己褲襠裏溫暖地尿了起來。

文儒生的眼中卻隻有這張美侖美奐的臉,這是一張從未有過的素淨和清白的臉。

他捧了起來,然後他的嘴也一寸一寸地低下去。

最後,他的嘴唇在柳倩頭顱的額頭上印了一下。

“你們還等什麽?”鐵扇書生嗬斥道。他笑了,他的手下竟然會被這一場景嚇倒。

“嘩啦”一聲強盜衝過來,一場屠殺即將發生。

“我跟你們拚了!”船老大的兒子劉強率先喊道。

白發蒼蒼的船老大亦怒目而視,柳倩的死讓他熱血***,這日子反正是過不下去了,***拚了!

就連尿褲的秦天霸這會子也踉蹌著站直了身子,拉開了一個虛飄飄的架勢。

一場已經可以預見的結局血拚場麵,雙方撲到一起,鐵扇書生情不自禁微閉起眼睛,用不了半刻,這些人,全部收拾。

夕陽斜下,仿佛不忍看這山河染血的場麵。

就在這時,船上所有人忽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撲了過來。

鐵扇書生從太師椅騰地站了起來的時候,已經有四個兄弟倒下。鐵扇書生隻看得清楚依然是那文弱書生,隻看得清楚他身子奇怪地旋轉,十指詭異地飛舞,卻看不清楚他以指甲瞬間化破人的喉嚨。

太快了!

唰!唰!鐵扇書生身旁的兩位挺槍拔刀的拜把子兄弟受不住這駭人的壓力而不得不迎頭衝了出去。

船老大,兒子劉強,水手們以及船客欲拚命的勢子一齊都刹住了,他們都呆了。他們就看到文儒生狀若瘋魔一般闖入強盜之中,竟如虎入羊群一般,手下沒有一合之將。

那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大鐵槍很快飛向高空,還有那把鬼頭大刀,對方賴以成名的利器斜斜地急飛出船外,瘦高個與矮胖個的身子同時拋了起來,然後在空中炸成兩團血花。

秦天霸看得清楚,看得心頭古怪莫名,接著,他眼睛一花,他看到傳說中的鐵扇書生終於動了。他一動起來,就如同一團光影迅速滾動起來。

“砰”的一聲巨響,秦天霸就覺得連整個船身都晃了一晃,眼前所有景物齊抖了抖。待看清楚了,卻見鐵扇書生捂著胸口,瞪大了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緩緩地倒下。

文儒生急旋的身子忽然停住了,就像是一陣狂風忽然頓住。強盜一一倒地,無一句呻吟聲,竟無一幸免,鮮血盡濕甲板。

場麵猶如修羅地獄般恐怖慘烈,甲板上一眾人等一個個卻不害怕。秦天霸挺直了身子,覺得解氣,太***解氣,真想眼前有個大酒葫蘆,灌她娘的一個飽!

這時,飛出大鐵槍才從空中落下,深深地插在離文儒生三步遠的甲板上,發出“嗡嗡”的顫鳴聲。

文儒生無知無覺,對著夕陽,忽的身子一軟,緩緩倒下了。

深夜,船佇立在江中,微微起伏,一曲《夜深沉》的二胡聲飄出,帶著無比的殺伐,帶著無比的壯烈,帶著無比的雄渾,在寬闊的河麵上飄飄蕩蕩,似要傳遍人間,似要把這吞噬人的無盡黑暗撕出一道口子來。

文儒生的船艙裏擠滿了人,看來,文公子又進入了新的一輪昏睡,隻是這一次,卻不知道又是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船上所有人都幾乎來了,但是,對麵柳三娘船艙的小玉沒來。

燭光下,小玉不哭不笑,活像一尊石雕一般。

她隻是拿起了她的針線,不停地縫,不停地縫……

她要把一輩子孤苦伶仃的姐姐縫好。

過去,她怕極了這世上的殘忍、凶狠,但是,她總有姐姐。

現在,姐姐沒了,所以,她不能再怕了。

一滴燭淚垂落,最後一針縫好了,柳倩一直睜著的雙目忽然一下閉上。

瞬間,船兒仿佛靜佇,江河仿佛不再起伏,星月仿佛光輝盡去。

一句哭聲傳出,點滴之勢轉瞬竟化暴風驟雨,直衝向那無窮無盡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