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初某年,初秋的某天,上海市華山人民醫院住院部腫瘤分部二樓12號病房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遠處的鍾聲忽然幽幽地敲了一記,這意味著淩晨一點了,就在這當的一下響後之,一直躺著的任遠忽的從**坐了起來。wWw,QuANbEn-XiAoShUo,cOM

任遠坐在**先平靜了一下心情,然後掀開被子下了床,投進病房的月光正好照在他那因化療後寸草不生的光頭上。

任遠動作開始有些遲鈍,但很快快了起來,就見他掏出藏在被臥裏的帽子迅速戴在頭上,身上的病號服也脫下,換上平時穿的衣服,然後把病號服整齊地疊好。

忙完這些,任遠左右看了看,同病房的另一個病友依然在沉睡當中。

這個病友和他一樣是淋巴癌晚期,晚上九、十點的時候他就一直喊疼,在**滾來滾去,護士沒辦法就隻得過來給他注射了杜冷丁外加安定,因此,任遠並不擔心他會吵醒。

任遠蹲下身,打開床頭櫃,從裏麵拿出一黑色大概一公升不到的旅行背包,拿在手裏有些沉,那裏麵藏著他這一個星期精心準備的東西。

為了這一次夜逃,任遠其實準備已經有一個月了。

任遠必須得走,因為再不走,蘇靜就完了!

任遠當然知道他這一走,蘇靜必然肝腸寸斷,可是他不走,在這四處都是白色的冰冷的醫院裏,他就會看到自己一點一點掙紮著死去,而這一點一點的過程,蘇靜也必然看著。他疼一倍,蘇靜就要疼十倍。因此,他必須走!既然要死,任遠覺得就該來一個猛烈的,一刀來個痛快,慢刀子殺人,那是最痛苦的。

任遠無暇多想,多呆,因為多呆一會他就恐自己走不了,不是自己體力上,更是他心理上的,因為,他是多麽不願意離開蘇靜,多麽想再看一眼蘇靜啊!

任遠把包背在身上,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心頭發起狠來,一定得走!隻要蘇靜捱過這段時光,她還年輕,就一定還有屬於她的幸福時光。想到這,任遠雖然很不想流淚,但還是淚水婆娑。

任遠擦了擦淚水,把一張早已寫好的信放在信封裏,然後又把信封小心翼翼地壓在床頭櫃上。

信封上是寫明蘇靜收的,而信裏麵是這樣寫的:

蘇靜,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的的確確,我今天晚上遇到劍仙了。

他真的像我們一同喜歡的那些仙劍小說裏麵的人那樣。

原來,劍仙,是真真確確存在的。

他說跟我有緣,今天晚上就要帶我走,到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他說不但可以治好的病,還可以讓我修成劍仙。我說願意,但是我要跟你說一聲,見最後一麵。但是,他不肯,他說他們這些人是棄情絕愛的,隻有這樣,仙劍才能成。

這個,我們一同探討過的,記得嗎?

當時我們在大學時代都超愛看《蜀山》。我們都寧願相信天地間那有樣的人在,但是,我們又懷疑,既然有那樣的人在,為什麽在我們國家、民族多災多難的時候那些人不挺身而出呢?我最後找到一個答案,就是這些人要想修行,可能他們的戒律就是要棄情絕愛,不管國家民族大義。

這個猜測,你也是認同的,而現在看來,卻是真的啦。

不用擔心我,而我將會忘了你,為了治病與修煉我需要忘了你,但請相信,一旦病好後,學成後,我會想起你來。

對了,除了《蜀山》,我們一同非常喜歡的還有《神雕》,那麽,就讓我們也來一個類似的約定:

十六年後我們再相見,就在這座城市,無論我們是以何種狀況,何種麵貌出現,我們會相愛如初,會相愛永遠。

你有這個信心嗎?

嗬嗬,反正我是有的!

親愛的,我走了,請相信,這隻是一次短暫的別離。

因為事急,隻能潦草幾句。再見了,親愛的人!

若想我,就看看天上的星星吧,如果偶爾看到流星,那是我乘著仙劍飛翔的軌跡!

整張信字跡故意寫得有些潦草,顯得很有些急就章的意味。

而裏麵所設計讓蘇靜能信的基礎,那就是任遠與蘇靜兩個的的確確在曾經那麽一段時間是瘋狂的《蜀山》迷。

做完這一重要的環節,任遠無法確定當蘇靜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能信幾分,這他管不了了,此刻的他,應用他的聰明才智隻能做到這了。任遠接下來做的,就是讓這信上的內容更有幾分真。

任遠走到窗戶邊。顯然,他從病房門大搖大擺出去是不可能的,因為像他們這等重症監護的病房二十四小時外麵都有護士值班的,而一樓大廳還有值班醫生以及藥房值班的藥師在,根據任遠給蘇靜信中的內容,因此他的走,必須是走得無聲無息且透著那麽點憑空消失的意味才行,這樣感覺才真,因此,在任遠計劃中,他是從窗戶爬出去。

這是二樓,且爬出去,任遠一腳就可以踩在掛在外麵的空調外機上,然後順著牆腳的下水管道就可以比較安全地爬下去,而由於腫瘤分部為了照顧患者心情,外部環境相當的優美,也可以說草木比較繁茂,即便是任遠摔下去下麵還有厚實的草地接著,應該沒事,而這些,都是任遠這些天來死去活來間隙中想出來的,應該還算周密。

任遠長吸了一口氣,緩緩拉開玻璃推窗。

推窗的聲音有些響,在寂靜的深夜當中顯得有些刺耳,任遠緊張起來,頭上開始冒汗。他堅持著推開,然後攀了上去,先跨過去一條腿,不用看,他就伸過去,因為白天都看好的,空調外機鐵定就會在他腳下,除非不知什麽時候工人把這外機拆除了。

任遠騎坐在牆上,開始聽到自己胸腔內心髒猛烈的跳動聲。任遠於是加大呼吸的力度,讓清冷的空氣充滿肺部,這樣好象獲得少許的力量。任遠接著挪移胯部,而與此同時,他那像是跨向無比黑色深淵的腳終於踩到了外機上,這讓任遠一顆心暫時有些回到胸腔。

後麵的動作快了些,任遠順利地把另一隻腳也移了出來,這樣兩隻腳算是都落在空調外機上。任遠的手依舊攀著窗以及窗框,把身體小心調整過來。做完這些,任遠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身心盡量平靜下來。

好了,翻窗環節順利通過後,開始進行第三個環節了,這是一個同樣重要的環節。

一個月來,蘇靜幾乎日夜相陪,但任遠依然有不少屬於自己的時間,這個時間裏他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來到窗戶邊,然後嚐試關窗戶。通過任遠多次的嚐試後,他發現隻要力道合適,“砰”的一聲,關上這窗戶的時候它會自動與那插銷合上。一開始,任遠十次有大概一次才能合上,而最近幾天,比率大概百分之六十左右。

現在,任遠俯身在這空調外機上,月光正燦,任遠知道自己不能久呆,再半個小時,依據自己的觀察,醫院外大門巡夜的保安就會拿著手電筒走向這邊。

任遠手拉著窗戶,感覺手中的力道,而要人命的事,此刻他的手開始哆嗦起來。他再次緊張起來,隻要把窗戶關上造成內鎖的狀況,蘇靜才有那麽可能一丁點信自己真被所謂的劍仙憑空虜走的。

一定,一定要完成,任遠心中喃喃說道。

體力的消耗,以及心力方麵的損耗讓任遠越來越體驗到一種虛脫感,任遠咬了咬牙,不再多想,猛的一用勁,推窗向窗框撞擊,就在相合的一刹那,在任遠耳邊發出美妙的“砰”以及“嗒”聲,任遠心中一喜,合上了。

完成這一動作,任遠發現自己真有些虛脫了,出了一身大汗,而身體內的惡魔似乎也驚醒了,開始有隱疼了。任遠盡管手腳發軟,但也不能在這坐等恢複體力,他使勁咬了自己的舌頭,一股甜甜的血腥味沁出,感覺清醒了一些,任遠立刻伸出手去,在自己計算當中果然抓住了那下水管道。任遠毫不猶豫,立刻整個人離開空調外機,附了上去。

下水管道每一米多就有一個固定的鐵栓子,正好可以用來擱腳,因此,就在任遠全身力氣快要用勁,顫抖著無法支撐就要摔下去的時候,腳終於踩到那鐵栓上。任遠趕緊兩腳都落穩在鐵栓上,雙手緊抱著下水管道,大口大口的呼吸。

休息了片刻,任遠的耳邊已清晰可聞巡夜保安的腳步聲,任遠立刻下行,沒兩步,他就到地麵上,雙腳頓時一軟,整個人就倒在草地上。

任遠倒在軟軟的草地上大口了喘息了幾口,巡夜的保安恰好從這腫瘤分部這走過,那手電筒投射出來的光柱甚至在任遠頭頂那些常綠的矮灌木上掃過。

等保安的腳步聲漸遠,任遠立刻爬了起來,越過灌木,迅速走向大門。

醫院大門有值班室,燈光亮著,到這個時節,任遠心緒已經平靜下來,這個環節通過相對容易,在那人通行的過道,任遠一貓腰,從值班室的窗戶底下爬行過去,沒多長時間,任遠徹底出了醫院。

完成了自己精心準備一個月的醫院夜逃,任遠多少有些興奮,終於成功了,但轉瞬想到這就意味著與愛人永別,心頭頓時猶如千萬個小刀在攪動一般難受。任遠茫然抬頭,十分驚異的是,正好這時看到夜空中一道流星閃過。任遠心頭苦笑,這道流星倒是很應景,當然,這壓根不是什麽劍仙飛行的軌跡,而大有可能像世人所說的那樣:一顆流星劃過天空,也就意味一個人即將死去。

任遠心中想,可不就是自己嗎?從醫院逃出來,根本沒有所謂傳說中的奇遇,而是自己要到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去,最好是深山老林,渺無人煙的地方,然後靜靜地等死,如果實在是難過得受不住,那麽大可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在那樣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應該有太多解決的方案吧。

任遠不再躑躅街頭,他沒有選擇醫院附近打車,而是迅速走過一個街區,然後攔下一輛的士後,對司機說了一句:去火車站!

的士司機把方向盤一打,車隨即開往火車站。

[推薦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