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通往哪裏?”羅飛以前並不知道枯木寺後還有這麽一條路的存在,由於道路沒有坡度,顯然並非上山或者下山的通道。

“前麵有間小屋,過了轉彎你就看到了。”空靜一邊說,一邊領頭往前走著。

果然,一轉過那個彎道,就看見不遠處道路的盡頭有一間貼山而建的小屋。木製的小屋顯然是就地取材建成的,此時,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風雪中,木牆上依稀可見的滄桑紋路似乎想向來客訴說它所見證過的歲月。

空靜停在了轉彎口靠近小屋一側的兩三米處:“那個人大概就是從這裏掉下去的。”

“大半夜的,他們跑到寺後的山路上幹什麽?”羅飛很自然地產生了這個疑惑。

空靜在羅飛的注視下顯得有些尷尬:“昨晚他們三人是就住在這間小屋裏?”

“為什麽這樣?前院的客房難道都住滿了?”

“客房倒是空著……當時是大當家安排的,具體情況我……我也不太清楚。”空靜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他也意識到:如果那三個客人住在寺內,墜崖事件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羅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安排確實是不太妥當,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誰的責任,而是要了解事情究竟是怎樣發生的。

由於下著大雪,事發時在道路上留下的痕跡已無法查辨(其實即使沒有下雪,堅硬的石路上也很難留下足跡一類的印痕)。

羅飛小心翼翼地踱到懸崖邊,探著身子向崖下張望著。崖口處生長著少量枯敗的灌木,就在羅飛腳底正下方,灌木有著明顯的被傾軋過的跡象,由此,羅飛判斷,他現在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事發時的具體地點。

在羅飛的視線中,穀中的山壁極為陡峭,除了那些灌木,全部是**在外的堅硬岩石。現在,他開始真正體會到空靜那句話的含義:“……即使能找到人,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羅飛退回到山路上,做出一副沉吟的樣子,空靜和順德都不敢出聲,生怕打斷了他的思路。

片刻後,羅飛開口:“你們趕到的時候,張斌和胡俊凱是站在這裏嗎?”

空靜點點頭:“是。”

“那你有沒有注意他們當時的穿著?”

“穿著?”空靜皺起眉頭,似乎在使勁地回憶著。

“我是問他們有沒有穿外衣。”

空靜非常肯定地回答:“穿了。”

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初冬之夜,幾個當事人穿戴整齊來到屋外,他們想幹什麽呢?羅飛由此時開始相信,這起墜崖事件多半不是出於偶然。他想起了張斌在昏迷前說過的那些奇怪的話。

“你們有沒有聽張斌提到過‘無頭鬼’的事情?”

“無頭鬼?”空靜一臉茫然,順德卻立刻抬起眼睛,骨碌碌地看著羅飛。

羅飛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角,身為一名警察,說出這樣的話多少有些荒謬的感覺:“對,張斌在報案時說,他在事發現場看到過一個‘無頭鬼’。”

順德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羅飛敏銳的目光立刻向他射了過去:“怎麽了?你聽說過?”

順德的回答讓羅飛大吃一驚:“‘無頭鬼’的事,是我先告訴他們的,怎麽……怎麽他們真的也看到了?”

“你這不是胡說嗎?”空靜略帶叱責,“哪裏會有什麽‘無頭鬼’。”

“真的有,我看到過。”順德畢竟還是孩子,這時顯得既著急又委屈。

“嗯。”羅飛看著順德,“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順德把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那間木屋,看得出來他正漸漸陷入某種恐怖的回憶中。

“我看見的‘無頭鬼’,就是出現在這個屋子裏。”他說道。

“什麽?”空靜和羅飛同時轉過身,並且不由自主地向遠離木屋的方向退了半步。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恐懼感隻在羅飛的心中一閃而過,他很快冷靜下來:“你繼續說,說得詳細點。”

“那是上星期的一天晚上,我著涼鬧肚子,睡了一半又起身去廁所大解。不巧的是,廁所裏唯一的蹲位被一個師兄占著。我當時實在等不得了,隻好走出後門,想找個偏僻處湊合一下。那是一個陰天,四下一片漆黑,我蹲下後才發現,這間一直無人居住的小屋裏,居然閃著一絲亮光。”

羅飛:“是燭光嗎?有人在裏麵?”

“不是燭光。”順德的聲音開始微微有些發顫,“那亮光非常微弱,暗紅暗紅的。後來我發現窗戶上開始映出一縷縷煙霧的燎影。很快煙霧越來越濃,看上去已經彌漫了整個屋子。當時我還以為是失火了,正要喊叫,突然從煙霧裏出現了一個黑影。那影子最初還隻是黑黑的一團,隨著煙霧漸濃,它也慢慢地伸展開來,變成一個沒有頭的人形!”

這簡直就是鬼怪小說裏的情節。羅飛實在無法認可它的真實性,但順德的神態又不像在撒謊。

空靜微微地搖著頭,顯然也難以接受順德剛才的描述:“你有沒有進屋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我不敢,我連屁股都沒來得及擦就逃回了寺裏。”

“走吧,我們現在進屋。”羅飛很自然地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三人向著小屋走去,途中誰也沒有再說話,靜謐的雪地中,木屋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氛。

小屋背靠著山壁,大約十五平方米大小。自從昨晚出事之後,還沒有人進去過,因此屋門仍然保持著當時虛掩的狀態。走在最前麵的羅飛伸手把門推開,門框發出“吱呀”的輕響,聽起來頗像是一聲長長的呻吟。

雖然是白天,但由於小屋背光而建,屋裏的光線非常昏暗,羅飛等人從明亮的雪地中走進來,視力一時有些不太適應。

順德跟在兩人身後,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看來還在被那恐怖的回憶糾纏著。

屋裏的陳設非常簡單:靠近門口的地方有一張方案子和一把配套的椅子,斜對著門貼牆擺放著一張單人床,床邊的地鋪很明顯是臨時添加的,可供兩人躺著休息。**和地上的被褥都散亂地打開著,給人一種住客剛剛起身不久的感覺。

方案上堆放著很多畫卷,羅飛隨手拿起其中的一幅打開。這是一幅黑白山水畫,落款是“空忘和尚”。

空靜把臉湊到畫前看了一眼,說:“我師弟以前住在這個小屋裏。他喜歡作畫,這些都是他的手筆。”

看得出來,畫卷上積過很厚的灰塵,雖然不久前被人擦拭過,但邊角處存在的汙垢說明這次擦拭並不細致。

屋內窗戶下的一件陳設引起了羅飛的注意。

那是一個小小的火爐。

按照順德的說法,“無頭黑影”是在煙霧中神秘出現的,那麽這個火爐是不是煙霧的產生源呢?

羅飛走到近前仔細觀察。火爐顯得陳舊得很,旁邊有一小堆引火用的木炭,上麵都落滿了灰塵。從爐口看進去,爐膛裏積了不少爐灰,從色澤上很難分辨出是否為新近燃燒的產物。

“這個屋子平時有人居住嗎?”羅飛問。

“沒有。”空靜回答,“其實自從空忘師弟搬進寺裏住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住過這裏,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這個火爐以前是一直擱在這裏的嗎?”

“是啊,這個火爐可有些年頭了。”空靜走近兩步,把臉湊近火爐上下端詳,從表情上看得出來,他也把火爐與順德所說的煙霧聯係在了一起。

順德突然“哎呀”叫了一聲。

羅飛立刻轉過頭:“怎麽了?”

“那、那是……”順德手指著地鋪上的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空匣子。羅飛探下身將其撿了起來,隻見匣子上還半粘著一張紙條,上麵用鮮紅的字體寫著:“正明封凶畫於七二年五月二日”。

“凶畫?!”羅飛猛地想起張斌在心髒病發作前所說的話,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聲。

“他們……他們看了‘凶畫’。”順德顯得有些慌亂。

空靜走上前,從羅飛手裏接過那個匣子,連連搖頭,一副又急又惱的樣子:“壞了壞了!這是我師父貼的封條啊,他們怎麽可以……”

很顯然,匣子裏原本應該封著一幅畫,而且這幅畫似乎有著某種非同尋常的意義。

羅飛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這裏麵本來應該有空忘的一幅畫。”空靜解釋道,“據說這幅畫帶著凶氣,很不吉利,因此我師父當年用匣子把它封了起來,嚴禁寺內眾人打開觀看。”

羅飛不解地搖搖頭,想不出“畫上帶著凶氣”是個什麽樣的概念。

空靜看出了羅飛的疑惑,繼續說道:“那幅畫具體是什麽內容,連我也不知道。看過這幅畫的,除了我師父正明以外,恐怕就隻有師弟本人了。”

“畫上哪兒去了,你們現在也不知道?”羅飛一邊說,一邊用詢問的目光掃過空靜和順德。

師徒倆同時搖了搖頭。

“那這個空忘在哪裏?趕快把他找來,昨晚的事很可能就和這幅畫有關。”羅飛表情嚴肅地說。

順德似乎被羅飛的話嚇住了,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空靜則露出為難的模樣,說:“我師弟前一陣開始閉門修禪,已經有半個月沒露過麵了……”

羅飛打斷了他的話:“他不出門,我們過去找他好了。順德,你帶我去。”

順德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瞟了空靜一眼,然後帶著羅飛向屋外走去。

空靜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也跟了過來。

三人來到後院內,空忘便住在東首第二間的屋子裏。空靜搶上兩步,拉住羅飛:“羅所長,請你稍等一下。”然後他對順德說:“你去和你師叔說說,看他能不能破這個例。”

羅飛停下腳步,順德獨自一人來到緊閉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叫了聲:“師叔!”見裏麵沒有反應,他加大嗓門,又叫了一聲。

屋子裏仍然是靜悄悄的。順德奇怪地撓了撓頭:“怎麽回事啊?”之後,他好像想到了什麽,走到窗台下,拉了拉窗框,果然窗戶沒有關死,輕響一聲朝外打開了。

順德斜著身子,探頭探腦地向屋裏張望著。突然,他驚叫了一聲,兩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怎麽了?”羅飛快步來到窗戶前,眼前的景象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昏暗的屋子裏,一具屍體懸掛在房梁上,那圓睜的雙眼正死死地盯著窗外,似乎早就在等待他們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