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誰也不會意識到,順德正處於一個怎樣可怕和危險的境地中。

萬籟俱寂,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經沉浸在睡夢中。

突然,一聲刺耳的叫喊劃破夜幕,那叫喊中充滿了恐懼,幾乎不成人聲!

羅飛從熟睡中驚醒,騰地坐起了身,側耳傾聽著,那淒厲的回聲仍然纏繞在山穀中,提醒著他這並不是夢中的幻覺。

“出事了!”羅飛拉亮電燈,看了眼枕邊的手表,時間是淩晨兩點二十五分。

順和也醒了,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是從……後院傳來的。”

羅飛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出門向後院走去。此時雪似乎有點小了,但天地間仍然滿是白晃晃的顏色。

羅飛到達後院的時候,這裏不少宿舍的燈都陸續亮了起來。有些動作麻利的僧人已經打開屋門走到了院子裏,當他們向剛才發出叫聲的地方看過去時,立刻全都被嚇得呆在了原地。

叫聲是從東首的屋子裏傳出的。那邊的第二間屋子黑糊糊的一片,正是空忘自縊的地方。現在,這間屋子的門大開著,一行清晰的腳印從門口延伸到第三間屋子的窗前。腳印盡頭的人正伏在窗台上,似乎在通過敞開的窗戶向屋內探望,又似乎是走累了,想要休息片刻。

正是這個人使大家的臉上露出難以名狀的恐懼。即便是羅飛,也感到一陣徹骨的涼意從周身毛孔裏滲了出來。

在燈光和雪色的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個走過一間屋子,現在伏在窗台上的人,赫然竟是在屋梁上懸掛了一天的空忘!

恐怖的氣氛凍結了院子裏的空氣,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站著,一時甚至沒有人敢上前看個究竟。

順平和空靜站在院子的西首,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人多起來之後,幾個膽大的和尚先回過了神,有人向屋子走近幾步,大聲呼喊順德的名字,但屋子裏毫無回應。

“都待在自己的屋子裏。”羅飛嗬斥了一聲,“誰也不準隨便走動!”

“對,不要破壞了現場!”順平跟著附和。他身邊的空靜發現羅飛的到來後,略微恢複了一些方寸。

羅飛走到他們麵前,問道:“那是順德住的屋子嗎?”

空靜點點頭,不知所措地搓著手:“這……這是怎麽回事?空忘的屍體怎麽會……”

僅僅在遠處觀察,下任何結論都顯得為時過早。

“我先過去看一下情況。”羅飛往前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停了下來,回頭說道,“你們倆一塊來,跟著我的腳印走,不要給現場留下過多外來的痕跡。”

三人繞過了空忘宿舍附近的區域,從另一側路線一步步地走到順德宿舍前。空忘靜靜地伏在窗戶上,就如昨天早晨一樣,似乎早就在等著他們的到來。

羅飛走上前,用手輕輕地推了他一下。空忘一動不動,渾身肌肉早已僵硬,分明是一具死亡多時的屍體。

但這具屍體卻從一間屋子的懸梁上跑到了另一間屋子的窗前,還在身後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屋子裏亮著燈,羅飛從窗口看進去,隻見順德正麵對窗戶癱坐在地上。

羅飛走到門前,用手推了推門板,門從內部別上了。窗戶雖然開著,但要從那裏進去,必須挪動空忘的屍體。他權衡了一下,決定強行把門衝開。

於是他後退兩步,然後一腳重重地踹在門栓處。門並不是很結實,立刻向裏彈開了。羅飛三人走進了屋內。

順德背靠床沿坐在離窗口不到兩米的地方,雙目圓睜。他的臉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著,嘴張得老大,卻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羅飛走上前,蹲下身用右手食指在順德的鼻孔下探了探,然後沉著聲音說:“他死了。”

空靜跟在羅飛身後,茫然地搖著頭,似乎難以接受眼前發生的事實。

順平則站在屋子裏,冷靜地四下打量著。最後,他盯著從窗口探進來的空忘的屍體,沉著聲音說道:“順德是被他嚇死的。”

這也正是羅飛想要作出的結論。

屋子裏相對擺放著兩張單人床,貼著北側牆壁的那一張,**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應該是順和平時睡覺的地方。貼著南側牆壁的**被子散成筒狀,內側還堆放著順德脫下的外衣。羅飛把手伸到被子裏,尚能感覺到殘存的人體餘溫。

屋內桌椅櫥凳一切如常,沒有任何搏鬥過的跡象。順德僅著內衣,周身無傷痕,但神色極度驚恐,瞳孔收縮,兩眼死死地盯著伏在窗沿上的空忘。

“這個屋的電燈開關在哪裏?”羅飛突然問道。

空靜指了指南側床頭垂下的一根拉線,它正巧位於順德屍體的上方。

“這就對了。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基本可以這樣猜測事件發生的過程。”羅飛說著,伸手拉滅了電燈。然後他開始描述,“我正在睡覺,突然被一陣異常的響動驚醒。於是我穿鞋下床,想打開燈查看一下。當我來到床頭,找到並拉動了電燈開關後,出現在我眼前的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具屍體趴在打開的窗台上,似乎正想要爬進屋來!我兩腿發軟,癱坐在地上,同時發出恐怖的叫聲。由於腎上腺激素急速分泌,造成瞬間性心髒供血不足,這導致了我的猝死。現在,大家可以體會一下我當時的感受。”

說完這些,羅飛停頓了片刻。當寂靜和黑暗將整間屋子籠罩之後,他突然拉動了電燈開關,窗口的那個不速之客立時暴露在慘白的光線下。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空忘那張可怕的麵孔仍然讓此時屋中三人的後脊一陣陣地發麻。可能是懸掛得太久的緣故,空忘的頭顱向上仰著,這使得他雖然是伏在窗台上,但血紅的雙眼卻正好直直地盯著屋內,那僵硬在醜陋臉龐上的凶狠恐怖的表情簡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空靜顫著聲音說,“師弟的屍體掛在隔壁的屋裏,一直沒人動他,怎麽會自己……自己跑到了這裏?”

“會跑的屍體。”羅飛喃喃地念叨著,“你們見過自己會跑的屍體嗎?”

空靜和順平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羅飛似乎也並不是在詢問他們,他自顧自地走到院子裏,死死地盯著那一段從空忘屋門口延伸到屍體身下的腳印。

腳印深深地陷在柔軟的雪地中,每一步都那麽清晰,仿佛還凍結著腳的主人剛剛走過時留下的“吱吱”踩雪聲。

羅飛思考了片刻,走到空忘的屍體旁蹲下,輕輕脫下他腳上的一隻僧鞋,拿在手裏仔細端詳著。

僧鞋的底部和鞋幫兩側沾附著少量的新鮮雪跡,確實是剛剛在雪地中踩踏過。

羅飛又走到那串腳印前,他蹲下身體,湊近觀看:腳印的邊緣平整光滑,可以確定是一次踩踏留下的痕跡。在腳印裏放入僧鞋,竟完全吻合!

難道這一串神秘的腳印,真的是由窗台上的死人留下的?

羅飛在心中一次次堅定地告訴自己:“這絕不可能!”可他實在無法作出其他的解釋。

除了羅飛三人剛剛踩下的和僧人們在各自屋前留下的少量腳印之外,偌大的院子裏,就隻有這麽一行孤零零的單向腳印留在雪地上,而這行腳印又確實出自於空忘腳上所穿的僧鞋!

空靜和順平目不轉睛地看著羅飛,他們倆,甚至全寺的僧人,此刻也許都在被同樣的問題困惑著。恐懼深深地攫住了每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