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太皇太後的居所到了。

換下那代表尊貴的華服,又脫離了宮中那如影隨形的桎梏,太皇太後心情前所未有的敞亮,笑容多了,看起來和那大戶人家慈祥和藹的老祖宗也無不同。

接過茶來喝了半盞,太皇太後從女官手中接過一個匣子遞與花芷,笑眼看著一雙壁人道:“願你們一生和順,白頭偕老。”

“謝祖母。”

兩人再次行拜禮後,顧晏惜扶著阿芷站了起來,那種自然而然的照顧和放在心上讓太後感慨不已,這兩人真是用命掙來的今日,讓所有人都有誌一同的忽略了先皇遺命,無人從中阻撓。

三人移步飯桌前分三方而坐,大家都是明白人,許多話無需點明說透,在以祖母稱之而非尊稱太皇太後之時便自然而然的以普通祖孫的方式相處,沒有了那個稱呼帶來的距離,倒也平添幾分祖孫親近。

“皇上雖已被教得非常好,可畢竟年歲尚小對親人正是依戀之時,便是成了皇家的媳婦此時也無需在意那些避諱。”太皇太後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不是哪朝的媳婦都能有太傅之能,你有資格特殊行事,祖母希望你能一如以往般的底氣十足。”

花芷屈膝一禮,恭聲應喏,便是沒有這話她也會如此做,可被這般維護著畢竟窩心。

太皇太後拉起人來輕歎了口氣,“那孩子怕也是心下不安的,隻是為皇者又豈能訴諸於口,你還是需得多留意幾分才好,莫要疏遠了他,畢竟他能放心親近的人也實在是不多。”

“是。”

“你看得通透,哀家再放心不過。”老人又笑,“那皇宮哀家是不想回了,以後你可莫要嫌棄哀家在這長住不走。”

“晏惜就盼著您能長住才好。”花芷看了一直沒有說話神情柔和的夫君一眼,“好不容易能出宮了,您也無需困於王府,天氣好時大可以城裏城外的走走,別莊好些個,您想去哪裏便去哪裏,待到我們都閑下來了就算是去遠一些的地方也是可行的。”

被困了一輩子的太皇太後眼中泛起漣漪,光是聽著就向往不已,若真有實現那日……

低頭眨了眨眼,把那期待壓回心底,太皇太後笑著點頭,“那祖母可得好好將養著自個兒才行。”

“您定能福壽綿長。”

太皇太後的話到底還是讓花芷留了心,進宮見禮後便多注意了些,於是她便發現皇上笑容還是一樣的,神情也並無不同,可那若有似無看過來,卻每每在她看過去時又避開的眼神分明是一種試探,年少的皇帝不確定成婚後的太傅和以往是否有何不同。

這樣的不確定讓花芷有點心疼。

念頭轉了幾轉,話便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皇上可還記得臣曾讓您和柏林走訪民間尋摸物價?”

皇上點點頭,他自是記得,那種體驗乃平生第一次,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皇上莫要輕看了此等小事,物價漲跌和百姓息息相關,亦可從中看出收成的好歹。”花芷笑了笑,“皇上高居廟堂之上,雖然是坐得高看得遠,卻也離著百姓遠了些,若有人將您的耳朵捂住了,眼睛蒙上了,您便也隻能知曉他們想讓你知曉的那些,可若您清楚一應物價,哪地遭了災,哪地有人禍,百姓生活可安穩或許都可從中看出,誰又能捂住得住您的耳朵,蒙得了您的眼睛?”

皇上眼中異彩連連,太傅這話的意思莫不是……

“想要如以往般常往民間走動自是不能,您的安危重於一切,可若偶爾去那市井之間走上一走,臣卻認為是利遠遠大於弊。”

皇上自是千萬個願意的,可朝臣怕是沒有一個能同意,他下意識的看向攝政王。

顧晏惜當然不會反對阿芷的決定,他也深知按著阿芷的法子培養出來的皇上會有多出色,遂想也不想便點頭道:“臣附議,您知曉了這些又何愁會被下邊的人蒙蔽。”

皇上大喜,有了攝政王這話此事基本便已成了,就算隻能偶爾外出,心裏卻也少了些許無需日日困守宮中的焦躁。

“臣記得離著大拙寺不遠便有坊市。”花芷說得麵不改色,仿佛再平常不過,“多事之秋已過,如今也算風調雨順,皇上去了那邊倒也正好去大拙寺上柱香。”

顧晏惜差點沒忍住笑,這可真是……繞那麽大一圈說穿了仍是不舍得讓皇上心下不安,想著法兒的在安他的心罷了。

看著皇上努力拉平卻仍上翹的嘴角,顧晏惜眼裏心裏都是暖的,他終於娶進來的這個人啊,隻有接觸過後才知道她的內心有多柔軟,對自己人有多好。

隻是旁觀便已是如此覺得,皇上此時心中似是要滿溢出來的暖意便可理解了,大概是太多了太滿了,以至於心裏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抱著滿懷的歡喜皇上偷偷的想,真好,太傅還是和以前一樣呢!

從宮中出來,兩人徑直去往大拙寺,都不是愛興師動眾的人,兩人並沒有事先知會,直到兩人在主殿上過香後般若大師才得了消息趕過來。

靜室內,花芷放下茶盞,從迎春手裏接過匣子放到桌上打開,檀香木珠子靜靜散落其中。

“蒙佛祖庇佑,助我趟過了生死關。”

般若大師垂首看著匣子,笑著搖頭,“王妃本該有此福報。”

花芷也不爭辯,她不信鬼神,卻也心存敬畏,不論這隻是巧合亦或是冥冥中真庇佑了她,她都感恩,在這事上頭她很願意相信自己是好人得了好報。

顧晏惜接過話頭,“還請大師重新加持。”

“本該如此。”般若大師將匣子合上放置一邊,抬頭宣了聲佛號,“近來大拙寺尋求剃度之人日漸增多,大拙寺敞開門迎客,卻也不好將人拒之門外,若是擾了王爺王妃清靜,還請原諒則個。”

“剃度之人增多?”花芷有些意外,現在的日子不好過嗎?雖說新皇繼位卻也不曾生出動蕩,怎的就出家的人多了?

般若大師歎了口氣,“若非大拙寺的僧人曆來不增不減維持定數,怕是僧人都要比香客多了。”

“大師可有問過為何要出家?家裏過不下去了?等等。”花芷突的叫了停,她想到了一些事,“若我沒有記差的話,先皇仙逝前不久曾頒布一條新的法令,有渡碟的僧人可免家中賦稅。”

般若大師苦笑著點頭,這於僧人來說是好事,可一旦被人鑽了空子,好事也要成壞事。

這其實並非大慶朝才有的法令,曆史上對僧人有過特殊對待的朝代不在少數,要說信鬼神之說誰能比得過皇上,花芷在心中冷嘲,麵上卻也不顯,做為皇家婦,這點麵子還是要給自己男人留的。

她抬起眉眼看向夫君,“此事不大不小,我倒覺得讓皇上來練手正好合適。”

顧晏惜心念電轉,附和著點頭,“夫人所言甚是,我這便派人去稟報一聲。”

般若大師眼神在兩人間轉了個來回,莫名覺得自己在此很是多餘。

PS:回歸,開始更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