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和吳永擦肩而過,進屋將幾封信遞給首領。

顧晏惜打開一眼掃過,冷笑著遞回去,什麽話都不說。

花平宇看向父親,眼裏滿含憂慮,從陸晏惜對待吳永的態度和吳永叫他的那聲世兄就可以知道他身份不凡,這樣的人若在京城他怎能不知,可如今他怎麽都無法將人對上號。

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沒底,連他都不知道的人,會是誰?

花屹正何嚐沒有多思多想,隻是他比兒子穩得住,神情間半點不露,抬頭看向坐在床沿的男人,“晏惜知曉這事背後之人是誰?”

“能把手伸這麽長的也不過就那麽幾個人罷了。”顧晏惜看著昨日白天見著還精神奕奕的老人一夜間仿佛就蒼老了幾歲,終究還是沒法說得更透,哪怕明知瞞不住,但他不想讓花家對皇家更失望,也不想讓阿芷因為他們而不待見自己。

雖然不想承認,可他和顧家打斷骨頭連著筋確實就是一家的,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看著黯淡了神情的花老大人顧晏惜不知該如何安撫,太祖皇帝為了避免顧家重走曆史上那些王朝的老路,費盡心思定下那許多規矩,可傳至如今依舊有了沒落之象,他盡力拉扯也無法挽回。

他權力再大也不是皇帝,行事一旦超過皇上的底線等待他的就是格殺,傳承數代的七宿司也將不複存在,他付不起這個代價,大慶朝對七宿司的依賴大得無法想象,七宿司幾乎成了朝堂外的另一個小朝堂,他看似比起曆代首領更風光無限,卻也更加如履薄冰。

花家呢?

花靜岩和太祖皇帝君臣相得數十年,兩人一起打天下,一起製定規章製度,老了一起喝酒話當年,便是太祖皇帝駕崩時最後見的也是花靜岩,讓他成為唯一的托孤大臣,那時候多少人怕花家坐大起不臣之心,可花靜岩卻在新皇坐穩江山後便隱退,非大事不出現,把忠臣兩個字做到了極限。

他曾有幸得見花家家規,條條框框細致得匪夷所思,就連君子六藝都規定偏重書這一藝,他讓花家世世代代做最純粹的書生,為官不許入六部,隻得入翰林,從根子上斷絕了花家坐大的可能,他讓花家和大慶朝成為一種共生關係,把自己立在那裏,影響著一代一代的文人,為大慶朝輸送血液,雖難免有桃李滿天下之嫌,卻也因為花家人代代隻在翰林院而讓皇上放心。

因為翰林雖位高清貴,卻無實權。

可皇伯父卻不知為何一直極為忌憚花家,忍了多年終是找機會動了花家,若非花靜岩的教育太成功,阿芷又把花家緊緊抓在了手裏,把所有敢向花家伸手的都砍了讓人找不到機會挑撥生事,大慶朝的文人才會這麽安穩,才沒有應了皇伯父對花家的猜忌。

阿芷穩住了花家,花家則穩住了天下文人,這是花家對大慶朝的貢獻,可結果呢?

若不是花家有一個花芷,若不是花芷正巧在陰山關,若不是花芷有這一身本事,一幫書生麵對那些黑衣人,一個都逃不過。

行事之人不知可有想過,若花家落得如此下場帳會算在誰身上,又要如何去安天下文人的心!?

他更知道阿芷大概會耍盡一切手段替花家報仇,哪怕死後會下地獄也攔不住她。

他喜歡著的那個人啊,顧晏惜低頭握住阿芷的手,像是怕打擾了她的好眠一般輕聲道:“我會查個清楚,不論背後是誰,這事都不會輕輕揭過。”

花屹正嘴角輕扯,“不論是誰?”

“不論是誰。”顧晏惜抬頭,眼裏的寒光讓花屹正相信他確實是這般打算,不止是為了安撫他們。

第一次,花屹正問了出來,“你是誰!”

顧晏惜笑,“阿芷不讓說,我聽她的。”

“她不讓說,定是與你的身份有關,所以,你是皇室中人。”

顧晏惜不承認也不否認,恰巧這時吳永把曾賢帶來了,木質的輪子動靜很大,小孩推得滿頭是汗,卻倔強的隻在過門檻的時候讓人幫忙抬一把。

曾賢臉頰凹陷,衣服鬆鬆垮垮的落在身上,神情平靜的仿佛不過是來敘敘舊。

花家幾人都是見過曾賢的,卻沒想到當年儒雅的青年如今成了這般模樣,也不知在他身上發生了何事才會讓他這般哀莫大於心死。

顧晏惜突然閃身到曾賢麵前捏住他的脈搏,曾賢任他動作,雲淡風輕的道:“將死之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確實是將死之人,明明是一副毒發之象卻還仍和沒事人一樣,足見其忍性。

“此事你也參與了。”顧晏惜坐回去,隨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繼續握住了阿芷的手,這番動作看得花家人額角直抽。

“是,我參與了。”

“為何又選擇收手,並讓你兒子給阿芷送信?”

“我何曾收手,除了讓寒兒送信其他我該做的都做了。”曾賢看了**躺著生死不知的人一眼,“本是給你送信,沒想到……”

顧晏然心下一痛,態度更顯冷漠,“既然知無不言那就說吧。”

曾賢突然就笑了,好像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其實我還挺後悔,要是沒有讓寒兒去送信要不了多久應該就熱鬧了吧,花家流放的人都死了你說被花家鎮著的那些書呆子是不是得大鬧,皇帝剛愎自用疑心病重,非但不會認為這事他做得有什麽不對,隻會覺得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花家影響力已經大到都能動搖他的江山了,以他之行事肯定會出兵鎮壓。”

越想越有意思,曾賢興奮的臉色潮紅,“文人會怕這個?越鎮壓越反抗,越覺得花家死得冤,事情就會越鬧越大,皇帝一怒之下會怎麽做呢?那當然是殺啊,殺得血流成河,讓他們記住這是誰家的江山,可大慶朝的文人你還別說,在當官之前那都是學了花家那一套,骨頭硬得很,越是如此他們越是會梗著脖子寧願沒了命也要維護花家,你們說皇帝忍不忍得下?”

皇上忍不下,屋裏所有人都知道。

花屹正青著臉,看著麵露癲狂的曾賢沉聲道:“大慶朝動蕩不安,於你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