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蕭蕭,落雪搖搖,轉眼離泰山之戰過去了三個月,已是臘月時節了。風滿樓早已關門,洛神幫和天道組織名存實亡,樓裏姐妹各自散去,除了幾個當家,便隻留下了迎風和弄雪以及幾名傭仆。三個月來柳若絲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花玉蝶也是沉默異常,梅落塵照顧柳若絲不暇,葉知秋已回揚州,擔當起葉家掌門人的責任,弄雪自李易烽死後,便和柳若絲一般地癡癡傻傻,樓裏一切事務,均是迎風一手操辦。

這日晚上,她吩咐了傭仆備好晚飯,又一一分好,命人送入各人房裏。往常眾人總是聚在一起用飯,但這段時日各人都是緊守自己房間,輕易不肯出門,她隻得每到用餐時間,便派人分送。她想得一想,道:“玉蝶那一份,我自己送罷。”

端起飯盒,徑往花玉蝶居處走去,進得門來,果不其然,她又開了窗戶,遙遙對著小院裏開得正豔的梅花自斟自飲。迎風歎了口氣,道:“你少喝一些成不成?酒都要被你一個人喝光了。”花玉蝶搖搖晃晃轉過身來,道:“喝光了你不會去買麽?”

迎風啞然,放下飯盒,取出飯菜,道:“你也好歹先用些飯菜再喝。”花玉蝶卻隻是沉默,過得一會,又取酒壺倒酒。迎風呆得半晌,道:“你有什麽事,直接說出來不成麽?你,你這樣,和若絲姐姐有什麽不一樣?弄雪也是一般,落塵現在是什麽事都不管,隻顧著一個若絲姐姐,我……我,我一個人,我怎麽辦呀?”

花玉蝶定定看了她片刻,晃悠悠站起身來,道:“你說的是,他如今便隻顧若絲姐姐一個,可是我便是不愛他隻顧她一個!”晃晃****走了出去。迎風急忙跟出,道:“你去哪裏?”花玉蝶道:“你不是叫我直接說出來麽?我現下便去說出來!”果然走到柳若絲房裏,裏麵二人正在用飯,梅落塵細心為柳若絲布菜,她倚在門邊,格格一笑,道:“嗯,瞧著真像一家子。”柳若絲默然抬頭。梅落塵怔了怔,道:“你吃過了麽?沒吃就過來一起吃。”花玉蝶搖頭,道:“這段日子我從來都是隻喝酒,不吃飯,你不知道麽?”梅落塵道:“你到底怎麽了?”

花玉蝶瞪著他半晌,頹然搖頭,轉身離去。梅落塵呆坐許久,對柳若絲道:“再多吃一點。”又挾了些菜到她碗裏。

第二日一早,迎風來尋梅落塵,道:“玉蝶回龍門山去了。”梅落塵一顫,過得許久,低聲道:“我以為她會明白。”迎風道:“她就是太明白,若絲姐姐是死了丈夫和弟弟,可是玉蝶也死了弟弟和表弟,你安慰過她一句沒有?你連去見她一見都沒空!”

梅落塵默然,緩緩搖頭,走回房中。

這一年的除夕,風滿樓裏一片寂靜。

春去秋來,花開葉落,匆匆三年過去。這一年的九月,南宮暮雨和冷霜容忌日,梅落塵帶了柳若絲人等前去山上祭奠。幾人擺好供品,灑了幾杯酒。柳若絲在墳前坐下,看了許久,忽然說道:“暮雨他,是我的親弟弟。”她已三年不曾說話,驟然開口,嚇了眾人一跳,回過神來,驚喜交集,一時都說不出話來。柳若絲也不在意,定定地瞧著墳墓,說道:“可是我從來也沒有告訴過他,他一直也不知道,原來我是他的親姐姐,原來他在這世上,還是有個最親的人在。”

梅落塵在她身邊坐下,輕聲道:“他知道的!他很早就知道了。隻是你不肯讓他知道,他便裝作不知道。”柳若絲震了一震,微微笑道:“真的麽?那太好了!這傻小子,倒瞞得我好苦!”梅落塵道:“這傻小子還有個心願未了。”柳若絲道:“什麽?”梅落塵道:“你還沒好好兒地嫁人。”柳若絲搖頭,道:“我嫁過了,我的丈夫,叫蕭應寂。”梅落塵歎了口氣,撫著她頭發道:“你知道我的意思。龍驚非讓人送了信來了,再過一個月,他就要回來了。”柳若絲點頭,道:“他的武功練成了麽?那好得很啊!”梅落塵道:“他回來之後,你們便擇日成親罷,他會好好照顧你,暮雨也就可以放心了。”柳若絲搖頭,道:“我成過親了。”梅落塵無言歎息。

過得幾日,柳若絲走出房門,在樓子裏隨意亂逛,忽然聽到迎風房裏隱有動靜傳出,便轉了過去。未到門前,忽聽裏麵梅落塵的聲音道:“迎風,你做什麽?”迎風道:“今日是應寂的忌日,我祭奠他一下。”

柳若絲一震,停下了腳步。

房裏一陣沉默。半晌,迎風忽然哭了起來,說道:“應寂是冤枉的,他……他是冤枉的!”梅落塵默然。迎風道:“你幹什麽要把若絲姐姐嫁給龍驚非?難道你真的沒有懷疑過他?”梅落塵道:“別胡說。”迎風怒道:“胡說什麽?難道你真的沒有想到?那日應寂全身都是血,我們當時以為是暮雨和霜容的血濺到了他身上,可是你哪有見過正麵殺了人,居然會連後背上都濺滿了鮮血的?隻怕那些根本不是暮雨和霜容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呂城和樓延說親眼見到暮雨殺了霜容,應寂又殺了暮雨,可是我們奔到那邊,差不多隻用了一刻鍾時間,那時離我們聽到爆炸聲卻已足足有三刻鍾的時間,也就是說,呂城所說,暮雨逼問霜容若絲姐姐下落之時,爆炸聲早已響過,以暮雨和應寂的聰明,怎會想不到這爆炸聲必是和若絲姐姐有關?自然是要早早趕去查看了,哪裏還會再去逼問霜容?還有若絲姐姐,她身上一絲傷痕也沒有,但腿腳上卻有許多傷痕,分明是在房屋爆炸時,有人將她護在懷裏抱了出來,她才沒有受傷,隻在腿腳上護不到的地方受了傷。這樣推算起來,抱著她出來的那個人,傷勢應該更重才對,可是當時龍驚非身上,卻是幹幹淨淨的一點血跡也沒有,他哪裏有受一星半點的傷?那時情況太過混亂,龍驚非脫了自己長衫罩在她身上,蓋住了她身上的傷,後來若絲姐姐的傷勢又是他一手調治,我們都沒有見著,便沒有想到,偏偏應寂又毫不辯解,我們心裏都認定了是他,哪裏還會去懷疑龍驚非?可是回來之後,我照顧她時,見著了她身上這些奇怪的傷疤,靜下心來細想,越想越覺得這事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