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葉道:“嵩山峨嵋等派在趕赴洛陽之時,約莫知道這事老道不太想理睬,又想我們兩個老道似乎和蕭少俠有些交情,怕老道拖後腿,便沒和老道打招呼,後來他們邀集了許多江湖朋友來打飛天島,給老道也送了信來,說道百多年前武當既然也出了手,今日便斷然沒有獨善其身的道理,讓老道帶人相助。可是老道一想,百年前事,百年前了,老道又何必去瞎攙和?這麽一想,便沒跟著前來。後來一想不對,雙方這戰一打,這仇可越結越深了,武當不願參與其中,可也不能當真獨善其身,隻是一時不得其計,於是派人送函給玄無方丈,向他問計,誰知過了沒多久,方丈便攜同玄木大師一起來了,說道本就要將玄滅大師遺骸送歸飛天島,既有此事,便和老道一起走這一遭,為兩家說和罷鬥。隻是我們隻知飛天島在南海之中,卻不知具體何在,在海上搖來搖去搖了好一段日子了,怎麽也找不到飛天島,今日早上遇見了落花穀的一群女施主,向她們打聽,這才得以來此,如今島上的情況,我們也都聽她們說了。”

蕭應寂人等這才知道四人來此的原委,心中暗歎,均想若是那時設法說和,或許當真能成,但事到如今,雙方均已傷亡慘重,卻有誰肯輕易罷手?果然聽得龍驚非說道:“多謝道長有心,道長既說百年前事,百年前了,那龍家和武當恩怨,便就此作罷,不必再提,但六派和飛天島的恩怨,便是不說家父之事,龍某也不敢讓這許多忠心屬下和無辜島民枉死,隻好周旋到底!”

虛葉撚須不語,心想你倒聰明,六派是無論如何不肯放過的,卻先把武當撇得一清二楚,免得又多一個厲害對手!

玄無方丈合什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聽人說起島上之事,好生痛心後悔,隻恨沒有早早趕到。但亡羊補牢,雖然太遲,卻總比不補要好。龍施主,你今日要殺了這些人,或許不難,但飛天島又豈能毫無所傷?而日後這許多人的親友又豈肯不來報仇?今日來島的這些人散布各門各派,他們若盡數葬身於此,隻怕會引來中原無數門派前來攻打,這場禍事隻會愈演愈烈,說句實話,莫說飛天島隻有幾萬人,便是幾十萬,幾百萬,如此這般下去,也終有一日要讓人盡數滅了去!”

龍驚非臉上變色,道:“方丈這是在嚇唬我了!”玄無方丈微微搖頭。虛葉說道:“我們嚇唬你作甚?方丈所言,真與不真,島主難道自己想不明白?若是當真無法決斷,便問問島上的數萬島民,他們是願意就此作罷,還是不罷不休,圖這一時之快,留下無窮後患?”

龍驚非沉吟不語,他非剛愎自用之人,心中也知二人所說是真,此事昨夜藍田玉也早和他說過,但他從來也未曾想過和解之事,這般血海深仇,在他看來,自是非報不可,如今又早定下計策,要將之一舉殲滅,忽然聽說要他和對方握手言和,一時之間,心中混亂茫然,不知如何決斷。他目光從身旁眾人臉上一一掠過,見眾人大都低下了頭,不敢和他目光相對,便有幾個抬著頭的,神情也隻有比他更加地茫然無措。他看得一圈,心中苦笑,目注蕭應寂,道:“你有什麽看法?”

蕭應寂道:“玄無方丈和虛葉掌門所言甚是!”龍驚非道:“那你是讚成他們的說法了?”蕭應寂坦然道:“不錯!我方才說道要早些離去,由著你自己去對付六派,便是覺得這一戰打得實在沒什麽意思,但雙方仇怨已深,非我所能化解,隻好放手不管。”龍驚非點頭道:“我道為何,原來如此!”蕭應寂道:“我知道你方才取出樂譜,是為了誘我留下來,到時雙方動起手來,我若身在此處,無論如何不能袖手旁觀,說不得,也隻好出手相助。”龍驚非道:“不錯,我雖早已定下計策,但若少了你相助,不免多增傷亡,隻好動些腦筋。以此曲之奇之妙,你是懂樂之人,便如學武之人忽然見到《龍戰》《鳳舞》一般,焉能不為所動?”蕭應寂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方才便一直在強記樂譜,等我盡數記下,甩手便走,再盡速尋個地方用筆墨錄出,你能奈我何?”

龍驚非道:“這樂譜套曲十分繁複,你看得兩遍,難道能盡數記下?”蕭應寂笑道:“我吹第二遍,和你合奏時,便一眼也沒再瞧過樂譜。”龍驚非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時再無言語。

眾人在旁聽他二人言語,才知適才不動聲色之間,二人竟然已經私下互相算計多時,麵麵相覷,心想偏這二人有這許多心思,明明似乎已經前嫌盡釋,同進共退,猶如生死之交,偏偏竟還會彼此算計,暗中較勁,真不知一顆心上究竟生了多少個竅兒,想來十幾二十個總是有的。又想怪不得蕭應寂方才忽然暗指龍驚非不是君子,原來是為此。

柳若絲卻是大鬆了口氣,拉著蕭應寂眉花眼笑。她自和龍驚非相識以來,處處受他箝製,吃虧不小且幾乎毫無還手之機,對他心計手段大有懼怕之意,她自己倒也罷了,橫豎龍驚非也不會來害他,但蕭應寂可就不一定了,他不會去害龍驚非,龍驚非卻不見得肯放過他,他雖然聰明,龍驚非卻委實太過詭計多端,雖說人總道邪不勝正,自古以來卻偏多的是正不勝邪,她不免擔心蕭應寂鬥他不過,要吃大虧,如今看來,倒是不必擔心了,方才這一手,自是蕭應寂勝了一籌。

玄無方丈道:“施主可定下心意了麽?”龍驚非道:“二位所言,大有道理,但我怎知對方是否願意罷手?便是此刻罷手,又會否他日卷土重來?”蕭應寂道:“這個簡單,隻要他們知道不肯罷手,便得盡數葬身於此,那便不肯也得肯了,至於說以後,你飛天島也不是好欺負的主兒,若非不得已,想來也沒人願意遠渡重洋,千辛萬苦來到這樣一個危險所在來。何況,”他輕輕一笑,說道:“你又何必急於一時?等過得三五年,你神功大成,到時便是借給他們幾百幾千個膽兒,他們也保險不敢再來惹你。”他先時隻因想不透要如何才能消去這一場稀裏糊塗的爭鬥,這才茫然無措,隻得撒手不管,此刻被玄無方丈等人點透,眼前豁然開朗,思路立時清晰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