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三人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想起這場仇殺之酷,心中都覺沉重。南宮暮雨道:“你說的是,但江湖中人,向來如此,誰也不能改變。何況這場仇殺到了現在,死的人成千上萬,不管是六派還是飛天島,隻怕哪一方都已經無法收手。”蕭應寂道:“起碼你我是無力攔阻的了,所以不管他們要如何了結這場恩怨,這件事,我是不想再管了,更不想再稀裏糊塗地殺一些連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否無辜的人。”柳若絲拉著他手道:“你說的很對,那好罷,咱們便早些回去。等他事了,咱們便同去關外,以後也不管這些事了。”以她想來,龍驚非乃是她生死知交,六派人等卻是仇人,自非相助龍驚非不可,但既是蕭應寂說要走,她便絕不會說要留。葉知秋拍手笑道:“好啊,管得了便管,管不了便不管,正該如此!”

四人相視而笑,心中均有同感。過得一會,柳若絲問道:“昨夜你尋離塵山莊的人,可打探到究竟了麽?”蕭應寂道:“咱們所料不差,羽星落果然是落入了落花穀手中。”原來幾人心知離塵山莊眾人絕無可能無緣無故便對藍田玉俯首聽令,必是為其所迫,思來想去,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羽星落身上。柳若絲道:“不知落塵他們那邊是否無恙?羽星落既然落入落花穀手中,也不知落塵玉蝶是否曾和對方動過手,若有所傷,那可糟糕!”蕭應寂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昨晚我大致查了一遍,沒發現異常,今晚咱們再去查探一番,瞧瞧羽星落在不在船上,另外,我還想尋藍田玉查探一事。”柳若絲道:“什麽事?”忽然心念一動,叫道:“是羽姑娘的事!”蕭應寂黯然點頭,道:“藍田玉有千百個理由要殺她,咱們起先不能確定,隻因那毒掌不好解釋,但昨日一場大戰,才知她已練成聖焰掌,而這聖焰掌竟是如此歹毒的武功,以此掌之毒,在星垂胸口中掌處留下燒灼痕跡並不難。”藍田玉修煉聖焰掌之時,除龍驚非外,誰也不曾目睹,是以無人知曉此掌歹毒如此。柳若絲知他必是要為羽星垂報仇,道:“多半便是她了,不過便是如此,咱們最好不要在此處動手,如今她人多勢眾,咱們怕是討不了好,等回了中原,再好好找她算帳。”

餘人點頭,又站了一會,這才往回而去。未至營帳,忽聽一陣琴聲傳來,高妙回旋,如天地之縱橫,雲間之翱翔,一氣而行,略無阻滯。四人靜靜聽得許久,琴音才漸漸散去。

隻聽龍驚非問道:“這曲子如何?”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四人已走到他營帳門口,龍驚非居中而坐,麵前擺了一張琴,一本樂譜。當下進去,蕭應寂說道:“非塵世之音!”龍驚非點頭道:“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於無窮,是為逍遙!自然非塵世之音。”合上樂譜,封麵上三個大字:逍遙遊。

蕭應寂點頭,隨即微微搖頭,道:“不對!”龍驚非道:“什麽不對?”蕭應寂道:“你的心境不對,曲雖逍遙,琴音卻不怎麽逍遙。”柳若絲不解,心想這曲子聽起來逍遙得很,哪裏不逍遙了?何況曲子逍遙,琴音不逍遙,那又是什麽意思,繞口令麽?葉知秋和南宮暮雨也是大惑不解,顯是也未聽明白他的意思。龍驚非卻歎氣道:“被你聽出來了。”這樂譜他自拿到手後便時時揣摩,愈練愈是喜愛,愈練愈是入迷,如今已練得甚是嫻熟,適才心中煩悶,彈琴消解,雖然心境鬱鬱,頗不合此曲之意,仍是隨手彈了這首曲子,卻被蕭應寂聽了出來。他信手撥了幾個音,道:“你來試試。”蕭應寂道:“你彈琴,我便**罷。”龍驚非指琴旁玉簫,笑道:“我正有此意,早備好了。”蕭應寂點頭,將樂譜翻看一遍,凝神細思一會,取過玉簫就口吹了起來。

曲調相仿,聽來感覺卻和龍驚非適才琴音大有不同,一瞬之間,便覺天地忽然寬廣無邊,其間非無驚濤駭浪,亦非無高山阻路,但簫音清正,便如龍翔雲天,飄忽來去,竟無不如意。

他吹罷一曲,柳若絲已聽得呆了,半晌才道:“原來你會**,那怎麽從來也不吹給我聽?”蕭應寂放下玉簫,道:“好些年沒吹了,你要聽,以後吹給你聽。”龍驚非擊節良久,忽然皺眉道:“似乎還有些不對。”蕭應寂坦然道:“是,使力太過,如意是如意了,卻不夠逍遙自在。”龍驚非點頭道:“所謂逍遙之遊,當消一切執念,渾然世外,略無縈懷才可,簫音過於清正,不免有礙。”

二人說的似玄非玄,似理非理,柳若絲聽得暈頭轉向,心想什麽渾然世外略無縈懷的,俗事未了,自然逍遙不起來,等事情一了,我便和應寂尋個地方躲起來自己逍遙,到時無人打擾,想怎麽逍遙不行?想到得意處,忍不住心花怒放。

蕭應寂道:“說的是。”拿起曲譜細看:“這曲子便是那本樂譜麽?”龍驚非笑道:“不錯,你怎知道?”蕭應寂隨口說道:“這曲子你做不出來,龍家先人也做不出來。不是說才力不夠,隻是胸襟品性不同,心思迥異,你我都寫不出這樣的曲子。”

龍驚非哈哈笑道:“不錯,所以我使劍,你卻愛用刀。”蕭應寂凝視他片刻,輕輕一笑。龍驚非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蕭應寂斂了笑,不動聲色說道:“劍乃君子之器。”龍驚非臉色有些發青,片刻才哼了一聲道:“想說我不是君子便直說!”

南宮暮雨和葉知秋掩嘴偷笑,暗想認識他多時,倒真不知原來他繞彎子罵人的功夫如此高明。柳若絲已格格笑了出來,心想他倒不是故意如此,隻是心中作如是想,便也如此說了出來。

蕭應寂一笑,也不去和他爭吵,凝神看了許久,放下樂譜,重新拿起玉簫,道:“合奏試試。”龍驚非道:“好!”端坐撫琴,蕭應寂**相和。這一合奏,和適才又大有不同。琴聲悠悠,簫音綿長,互酬互和,相生相應,剛中帶柔,柔中帶韌,猶如龍鳳交舞,時而並駕齊飛,時而上下盤旋,穿雲破浪,逍遙如風。

二人奏得片刻,都漸漸用上了內力,心想羽星落那日曾道此曲當以內力出之,正好今日一試其效。這一用上內力,便覺樂聲和內力之間隱隱似有所應,似在牽引自己體內真氣不住流轉,又不住轉化為琴聲簫音衝出。二人愈奏愈是忘我,不知不覺內力愈用愈強,到得後來,身上竟隱有白氣蒸騰。

忽聽遠處一陣清亮的長嘯聲傳來,和二人樂聲隱隱似有應答之意。聲音遙遠,似還相距甚遠,但嘯聲綿綿不斷,清晰平穩,傳到此處,仍能讓人不自禁地心神一震,顯見這人內力十分高明。二人對望一眼,都感驚詫,均想不知從何處竟然又來了這樣一個高手!但聽這嘯聲十分清和,又和二人樂音隱隱相和,心想此人當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