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糾纏,方正清匆匆奔出,叫道:“柳姑娘手下留情!”柳若絲恨恨道:“方正清,你養的好兒子!”方正清臉色微變,沉聲道:“我養的兒子,品行雖然不敢稱好,倒也還過得去!”摘星劍客方宇軒,在江湖上確實向有俠名。方正清雖知他下毒之舉,心中也頗有怪責之意,但父子情濃,知他情苦,畢竟憐多於怒,又想他對你癡心如此,人家來怪責他也罷了,你卻怎可如此無情?

柳若絲大怒,喝道:“你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鬧來了?”她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泄,聽方正清這話隱有怨怒之意,霎時一腔怒氣都對著他爆發出來,不再打話,大步上前,揮劍便刺。方正清吃了一驚,慌忙舉劍擋過,接得幾招,心中叫苦。泰山之上見她之時,劍術雖也稱得高明,卻隻稍在方宇軒之上,遠非自己對手,不想數月不見,對方劍法竟已精進如斯。

但聽得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間便交換了數十招。柳若絲激怒之中,出手狠勇無比,方正清漸感吃力,又想再拖下去,事情不妙,心中憂急,暗思對策。柳若絲毫不放鬆,叫道:“叫方宇軒出來!”方正清略一思付,道:“你若真要找軒兒,我帶你去便是,不過,你可別後悔。”柳若絲怒道:“休來誑我!我後悔作甚?”方正清收手後躍,冷笑道:“好,你跟我來!”帶頭往後院奔去。柳若絲緊緊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便奔到裏麵一處偏僻小樓前,方正清帶她上了樓,在一間廂房前停下,道:“軒兒就在裏麵,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進去,在外麵聽過再說罷!”柳若絲不待他說,早已自己停下,聽著裏麵斷斷續續的聲響,粉頰羞紅,神情尷尬已極,呆了片刻,掉頭就走,直到急步出了樓,這才停住道:“這,這是……”又羞又氣,不知何從問起。

方正清道:“你可知我方家為何要對外宣稱千心藍無解?”柳若絲跺腳道:“我怎知道?”方正清道:“這解藥配方複雜無比,無人能製,所有解藥都是先祖方輕洛於百多年前親手配置,於今已所剩無幾,又兼這解藥藥性猛烈,既是解藥,也是烈性**,服藥之後若不得好好舒解,一樣要血脈迸裂而死,我方家為防後人子弟濫用毒物,犯下無可挽回之錯,這才一直宣稱此毒無解,此事連方家也隻有掌門一人知曉。”

柳若絲這才明白,道:“那方才……”方正清道:“如今和軒兒一起的便是他的未婚妻子林青青,所以你盡可放心,軒兒很快便會成親,以後再不會糾纏於你。”柳若絲哼了一聲道:“罷了。”心中懊惱,暗想此刻可不便進去尋仇,看來隻得以後再說了,正要離去,忽然臉色大變,叫道:“你方才說,這解藥,是烈性**?”方正清點頭,冷冷道:“不錯,姑娘既是身在此處,那此刻和蕭應寂在一起的,想必便是那位冷霜容姑娘了?”柳若絲呆呆站立,恍若未聞,呆得片刻,忽然一陣風般掠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心中不斷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她竟什麽要求也沒提,沒讓自己立下任何誓言,便讓自己這般輕易離去。可笑自己竟還自以為得計,還想著先順著她意渡過這一劫,日後再尋蕭應寂便是,卻原來對方早有算計,要叫她這一離去,便再難挽回!

她此刻心思已是一片混亂,傷心、憤怒、憂急,在心頭混成一團,也不管還身處鬧市之中,出了方家,努力辨別了方向,縱身躍上道旁屋頂,直向先前那山奔去。

風聲勁響,她一身絕世輕功,盡在今日發揮無遺。恍惚之中,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似乎漫長到已過了幾輩子的時間,又似乎隻在彈指之間,眼前終於現出了那山的影子。她慢慢冷靜下來,心中開始琢磨眼前會是怎樣一番情景,自己又該如何去麵對。想得許久,咬牙暗道,便是當真已不及挽回,此事也需怪不得蕭應寂,但要自己就此放手,那是絕無可能!要麽自己殺了冷霜容,要麽死在她手下便是!

心意已決,更不猶豫,奔到那破廟之前,大喝道:“冷霜容,給我滾出來!”擎劍在手,縱身躍進,預備一見冷霜容便揮劍斬出。忽然微怔止步,隻見裏麵空無一人,靜悄悄地毫無聲息。

她滿擬一到便得大戰一場,萬料不到竟會是這般情景。滿腔戰意無處發泄,呆得半晌,提劍在廟中查看一圈,叫道:“應寂,應寂!冷霜容,冷霜容!”

隻是無人應答。奔到神壇上將神像一腳踢下,上下打量,並無人藏身其後。木立許久,正要躍下,忽然腳下踢到一個灰布包裹,她隨手拿劍劃開,卻見裏麵是一身敝舊僧袍,一雙芒鞋,廟中出現僧袍芒鞋等物倒也並不稀奇,她瞧得一眼便不再瞧,正想離去,忽見一旁角落微有異樣,一時卻不知異樣在何處,瞧了片刻才想到,原來此處竟是特別幹淨,這廟遍地灰塵,獨有此處卻是幹幹淨淨,似乎有人特意打掃過。

她微微奇怪,仔細查看一番,未見其它異常,暗道看來是有人曾在此住過,隻不知這人為何要躲在神像之後的角落裏。她此刻正值心煩意亂,想了一下不得要領,便也罷了。躍下神壇,又四處搜尋一番,未見人蹤,突然見到地上幾片黑色碎布,她隻瞧得一眼,便知這碎布正是自蕭應寂衣上撕下。她瞧得片刻,忽然淚落,俯身拾起,緊緊捏在手裏。

她來之前便已知道多半已不及阻止,但未親眼見到之前,就算早已盤算好即便如此,我也要如何如何,心中卻總是存了萬一之念,盼望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但此刻雖未親眼見到二人當時情景,由這幾片碎布,卻已可以想見,一時間,隻覺心痛如裂,想要仰天痛哭一場,張了張口,眼淚一滴滴落到地上,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過得許久,才踉蹌著步出廟外。這一次出來,心頭更加地茫然無措。獨立廟門之前,山風冷冷,漠然吹動她單薄衣襟,舉目四望,但見群山蒼翠,盡伏腳下,卻是靜悄悄地空無人聲,天地之中,空茫一片。

她癡立片刻,心中淒涼之意漸濃,想起就在幾個時辰之前,自己還和愛侶親密相依,竊竊私語,渾忘今夕何夕,此刻卻突然成了孤身隻影,飄飄****,不知更向何處去,淒愴之下,恍惚間竟生隔世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輕拭去頰上淚滴,緩步下山。此時既已沒了去處,便隻由得自己心意信步而行。走得許久,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卻又走回了洛陽城。站在繁華街道之中茫然片刻,想到蕭應寂曾道南宮暮雨等人住在鴻運客棧,當下向人問了路,緩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