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纖月笑道:“還真是很老套的故事!你母親,很愛你父親麽?”

柳若絲淡笑道:“我娘出嫁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其實那家人是貪圖柳家祖傳的一樣寶貝才要娶她,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愛上了那個人,所以她雖然知道丈夫並不愛她,卻還是嫁了給他。隻是對那件寶物之事,卻始終絕口不提。那家人卻也不逼她,仍是對她很好。她漸漸地放了心,開始真正地把自己當作了家裏的一員,甚至在想,等女兒再大一點,懂事了,那件東西,公公婆婆想要,就給了他們吧,隻要他們高興,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過上一輩子就好了。結果還是沒能如願。”

冷纖月憐惜地瞧著她,道:“那你們後來的日子,是不是很苦?”柳若絲微微一笑,道:“也不會,娘親對我很好,不過後來她死了,我就隻好做了強盜了。”冷纖月不覺失笑,柳若絲的強盜身份,她自然也曾聽人說過來。柳若絲奇道:“我是強盜,你不介意麽?”

冷纖月道:“有什麽好介意的?也不是什麽太過傷天害理的事,就算是又怎麽了?你自有你的理由,又何必管人家那麽多?為人處世,但求心之所安,俯仰無愧!你很坦率,對我兒子也好,我很喜歡你!”又問道:“那你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柳若絲道:“娘是個很美很溫柔的女子,懂些祖傳的武功,也懂琴棋書畫之類的,算是個才女。不過這些東西,她一樣都沒有教過我,說學了也沒用。你愛的人愛不愛你,跟這些沒什麽關係。不過我又不懂,那到底又跟什麽有關係呢?她還說若是你愛的人不愛你了,你就趕緊走,別死賴著跌份兒。”

冷纖月一怔住了口,心中有些茫然,她雖然也離開了,卻始終也無法真正放下蕭長歌,日日都活在苦痛掙紮之中,這一點,她卻是大大不如柳絮飛了。

柳若絲溫柔地瞧著她,伸手握住她手道:“有些事,應寂他不懂,你別怪他!”冷纖月搖頭道:“我從來也沒怪過他,一直都是他在怪我。不過我殺了他父親,又殺了蕭家滿門,他恨我也是應當的!”柳若絲柔聲道:“這樣的事,沒有人可以不恨的!我也曾想去殺了那個女人的。事實上,我真的去了,不過我武功不夠。”

冷纖月驚奇地瞧著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你知不知道,那十幾年,我每天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想,我今天要不要去殺了他們?每天都要想很久很久才能壓抑這種殺人的衝動,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是不是特別殘忍特別嗜殺,原來不是啊!可惜這裏無酒,要不然我們倒真該一醉方休!”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她本也是灑脫英氣的江湖女子,隻因這二十餘年來始終為情所苦又不得解脫,才幾乎磨盡銳氣,性情亦不免變得有些陰鬱,此刻和柳若絲一番暢談,覺她脾氣和自己頗為相似,又知心貼意,頓起知己之感。

兩人談談笑笑,竟大是投機,直到半夜時分,倦極才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若絲突然驚醒,隱隱聽得似有古怪聲音傳來,再細一聽,竟似爬搔之聲,悉悉嗦嗦之聲不絕於耳,腥臭之氣漸濃,令人作嘔,也不知有多少怪物一路爬來。急翻身坐起,卻見冷纖月也早已起身,取鳳劍在手。兩人對望一眼,縱然藝高膽大,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心中驚懼。

不過片刻,聲音漸近,借著微弱的火光瞧去,兩人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是無數鱷魚潮水般湧將過來。兩人早發現不遠處有一寬廣河流,初時看去甚是平靜,不想竟是藏鱷之所。沉沉夜色之中,但見岸上群鱷湧動,河裏浪翻潮滾,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頭,也不知有幾千幾百頭。二人知此物凶猛殘暴,過於獅虎,夜色之中,遇到大隊鱷魚,二人武功再高,亦是絕無逃脫可能。但雖知必敗,又怎肯束手就死?冷纖月喝道:“殺得多少是多少!”鳳劍一插將最近的一條鱷魚透額而過,纖足一踢,將死鱷踢入群鱷之中,群鱷蜂擁而上,不過片刻,死鱷已成一堆白骨。

兩人瞧得心驚不已,不敢再看,隻管揮劍斬殺。鱷魚逼近一條,便殺它一條,逼近兩條,便殺它一雙。殺得一條,便踢入鱷群之中,群鱷撲上撕咬,攻勢略緩,兩人才得暫保無恙。否則若是群鱷一擁而上,不必撕咬,壓也將兩人一起壓死了。

但群鱷一將死鱷撕咬殆盡,即複行攻上。不過小半個時辰,鱷魚殘骸已堆得滿地都是,濃濃血腥混著鱷魚腥臭之氣,令人呼吸維艱,幾欲暈去,但餘鱷卻仍是源源不斷地湧上前來。柳若絲漸感精疲力竭,出招漸緩,自保已是不易,遑論殺鱷。冷纖月鳳劍連揮,將她身周幾條鱷魚盡數殺了,喝道:“你退到我身後。”將她護到身後,將大群鱷魚接了過去。她武功遠高過柳若絲,手中鳳劍又極是鋒利,鱷魚雖然皮堅甲厚,她殺之卻並不甚難,不像柳若絲,招招須出全力,體力消耗自然極快。

但她武功再高,人力畢竟有時而窮,再過得半個時辰,手足亦漸漸無力,群鱷漸漸逼近。忽然眼前一暗,卻是篝火終於燒盡,就此熄滅。兩人心裏跟著一涼,黑暗之中無法視物,隻能憑風聲擊殺,更是加倍吃力,凶險萬分,隻怕轉眼兩人俱要葬身鱷腹。

冷纖月咬牙道:“再撐一下,就快天亮了!”柳若絲嗯了一聲,聽她聲音微微氣喘,知她也已是強弩之末,心裏苦笑,說是就快天亮,不過是安慰於她,眼見四下一片沉暗,隻怕至少也還有一個時辰,隻是以兩人如今的情況,莫說一個時辰,隻怕是一刻也挨不下去了。何況撐到天亮又如何?氣力一盡,終究要死於鱷群之中。勉力揮劍又殺得幾條鱷魚,突然一鱷甩尾掃來,不及閃避,未及驚呼,已砰地一聲摔倒在地,霎時群鱷一起湧上,張口咬來。

冷纖月聽得聲響,心中大驚,大喝一聲,劍化萬千,一招“千頭萬緒”全力向四麵八方擊出。一招之間,竟將圍攻的幾十條鱷魚一起殺死!

柳若絲趁機一躍而起,卻已搖搖晃晃,立足不穩。冷纖月喝道:“撐下去,應寂還在等著你!”一麵揮劍擊退群鱷。柳若絲聽得應寂兩字,心中陡然一振,大喝聲中,揮劍將前方攻來的三鱷一並殺卻。但餘鱷卻絕不因此稍停。又撐片刻,隻覺頭暈目眩,手腳疲軟不堪,手中劍愈來愈是沉重,莫說殺鱷,能撐住不倒已是困難之極,心中愈來愈是絕望。想到千辛萬苦始能脫得魔掌,滿心以為明日必可尋路脫身,等助心上人得了易筋經,從此便可天地逍遙,比翼雙飛,萬料不到竟要在此膏於鱷吻,屍骨無存。再想到以後生死永隔,再無相見之期,而自己和冷纖月身死之後,蕭應寂在這世上便再無半個親人,隻身孤影,更不知該向何處而去,心裏淒苦傷痛,忍不住落下淚來。

冷纖月適才那一招千頭萬緒雖然威力無窮,但此招耗力極大,輕易不敢使用,她無可奈何之下使將出來,雖然殺卻數十條鱷魚,卻已耗盡餘力,眼見四周群鱷無邊無際,知已無幸,驀地裏心中又悲又怒,仰天一聲長嘯,厲聲呼道:“想不到我冷纖月今日葬身於此!”風助聲威,在山穀中遠遠地傳送了開去,餘響不斷。絕望激憤之下,揮劍狂殺,竟再不做防護,隻求能多殺它幾條凶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