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梅落塵,正在集市上慢慢遊逛,看似閑暇,心裏卻是暗自皺眉。他適才出了客棧不久,就察覺到有人跟蹤,但無論他是快是慢,是停是走,卻始終無法將那人甩掉,也無法發現那人的蹤影。

更糟糕的是,他現在已差不多將大理城遊了個遍,卻仍是沒有花玉蝶的蹤跡,難道她當真出了什麽意外?梅落塵隱隱有些不安,卻又想不到這裏會有誰會對她不利。隻得耐下性子繼續慢慢尋找,終於在一處近郊處發現花玉蝶留下的標誌,心中一喜,急忙沿著那標誌跟了過去。跟得片刻,已到了一處曠野之處,突覺有異,不動聲色又走了幾步,在經過一顆大樹之時突然一閃躲到樹後。回頭看去,身後那人已停了下來,冷冷地對著這邊的方向,竟是冷纖月!

梅落塵慢慢地自樹後走了出來,靜靜地瞧著冷纖月,心卻慢慢地沉了下來。冷纖月的眼神,冰冷,帶著一絲嘲弄的意味。他早該知道是她了,這世上又有多少人的輕功可以讓他都無法甩脫也無法抓到蹤影?是他的敵人的,更是隻有這一個。梅落塵苦笑,自己今天似乎變笨了。心裏突然又是一寒,冷纖月在這裏,那玉蝶呢,可是已遭什麽不測?她可是孤身一人出來的!不過看她留下的標記走向,應該不太可能已經和冷纖月對上,想到這裏,才又略略放下了心。

離此不遠的一座小山丘上,兩名女子相對而立,黑衫女子正說道:“如何?既然你我都要殺她,正該聯手,她武功雖然略在我之上,卻一定敵不過你我聯手!隻是須得先設法支開蕭應寂,免得麻煩……”突然驚異地輕呼了一聲,目光越過對麵女子,望向遠處,道:“他們兩個怎的也來了?”

藕色輕衫的女子聞言轉過頭去,望見曠野之上的兩人,也是一呆,心想梅落塵必是循著自己為防萬一而留下的標記來尋自己的,隻是冷纖月卻為何要跟蹤他到此?蹙眉思索片刻,她突然睜大了雙眼!

那一日,梅落塵對冷纖月說:“蕭夫人風采如昔,可喜可賀!”愕然過後,冷纖月淡然笑道:“原來他就是洛神!他就是暗香劍客!”

二十多年前,江湖中也有一個以暗香劍客為號的人,他的名字,叫梅音。河南洛陽,也有一個以洛神為號的絕代佳人,她得洛神這個稱號,是因為她的舞,更是因為她的顛倒眾生——正是梅音的妻子江心月。他們本來就是江湖上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一向與世無爭,躲在洛陽一角自顧自地過他們的逍遙日子。二十餘年前卻突然為人所殺,無人知曉凶手是誰,亦不知究為何故。

為何她早沒有想到?冷汗一點點滲透,心在一點點地下沉。花玉蝶一路狂奔而去。

兩人靜對許久,冷纖月嘴角輕輕一揚,終於開口道:“梅落塵!你好大的膽子!”梅落塵淡淡道:“的確是不小!”冷纖月道:“你以洛神為名,又以暗香劍客為號,是怕我找不到你嗎?”梅落塵緩緩抽劍,道:“正是怕你找不到我!”

不錯!他以洛神為名,又以暗香劍客為號,本就是為了告訴她,他記得那個仇,他在等她來找他!現在,她來了,他卻突然有些茫然。來了,又怎樣?不怎樣!他以前隻是時時刻刻盼望著她快點出現,卻從來也沒想過她來了之後又如何,或許是因為不敢想,或許是因為懶得想。但現在,不管他願不願意想,敢不敢想,他都已經知道了,她來之時,便是他的死期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事實上,他真的輕輕地笑了出來。怎麽這麽多年,他都隻不過是為了今天的死期而活麽?

幸好玉蝶不在,她若在,不過多死一人罷了。他不是沒想過可以和玉蝶聯手複仇,但這個想法,止於一個多月前。事隔二十年,風滿樓一戰,他終於又見到了冷纖月,也見到了她出手——“追風錘”楚項在她手下竟走不過三十招!在楚項認敗服輸的那一刻,他終於死了心,絕了望。他知道,就算是兩人聯手,也不是冷纖月的對手。

冷纖月冷冷一笑,手一抬,鳳劍已握在手裏。

日正當空。

鳳劍輕揚,水晶般通透的劍身,映著熱烈得耀眼的陽光,層層幻化出令人目眩的奇光異彩,仿佛有層層的火焰在燃燒,在空寂的天地中靜止片刻,驀地裏流星般劃出,帶著尖利的呼嘯聲破空而來。

絢爛卻冰冷,輝煌卻猙獰!猶如浴火掙紮的鳳凰,是消亡,還是重生?

梅落塵的心漸漸變的不真實,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都隻是一個美麗而殘酷的夢。就要結束了嗎?這裏,將會是他這一生的最後一個舞台?今日,將會是他這一生的最後一場劍舞?

那就,好好地舞一場!

暗香劍驀然淒厲地劃出,燦爛如煙花盛放,最終化成一道光芒四射的劍網,迎上了那道流星。

叮叮叮連聲做響,火花四濺,燦爛如生命之火!

已經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場煙花綻放的恢弘與淒豔。

劍光消散,人影倏合即分。

冷纖月驚訝地望著梅落塵,奇異一笑,鳳劍再度揮出。那是勝利的微笑,卻也帶著一絲讚歎和幾分遺憾。她知道,梅落塵是將自己全身的修為都化入了適才那一劍。那一劍的威力,已經遠遠超越了他現有的實力,也超越了雲舒卷,甚至絲毫不亞於她!此役過後,他的武功將會有一個質的飛躍,步入一個嶄新的境界,成為武林中有數的幾人之一!但他已經不會再有以後。那一劍,已經耗盡他所有,注定隻能是曇花一現。現在,隻要她再加一劍,就夠了!

第二劍,終於又破空而來,威力更勝第一劍。她已經全力以赴。

雖然她現在隻要用上五分力就足以要了梅落塵的命還綽綽有餘,但她仍然決定要用全力,她要以這樣的方式表示自己對他的欣賞和尊重。

若不是他是自己的仇人,若不是他喜歡的人剛好是兒子的心上人……隻要任何一個假設成立,她都可以放過了他,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