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上驚天動地的場景,對仙門老祖來說,隻是一場小恩怨。兩位仙家老祖一番對峙後,相繼離去,但留下的痕跡並未消失,對凡夫俗子的影響更是難以估量。

鐵鏃府老祖在驚露台的家門口降服九鳳殘魂,斬斷了長青山和荒山之間的聯係,壞了長青山的山根,作為補償,給棲凰穀布下了一個聚靈陣。雖然是隨手為之,但九宗老祖出手絕對不是凡物,直接把棲凰穀變成了一塊小福地,足以讓少數幽篁境的修士在其中修行。

荒山尊主慢了一步,但天造之物先到先得,很難搶回來,最終也隻能接下了這份補償,還賜給棲凰穀‘仙鶴銜書’石碑,把棲凰穀納入了驚露台的下宗。可能是發現棲凰穀太弱,驚露台事後還專門外派了長老過來當師長,幫忙扶持棲凰穀走上正軌。

下宗與上宗的關係,就相當於宗門之外的分舵,學的東西和上宗一脈相承,想跑來拜師或者鍍金的修士有多少可想而知。

距離風波結束不過幾天時間,關外禦劍而來的修士就來了好幾個,後麵估計還有一大波步行而來;大丹朝內部的修士更是為之沸騰,幾天之內便擠垮了十裏柳林外的八角牌坊。連那天被九盟至尊拿去借用的尋常兵刃,都漲成了天價。

除開修行一道,此事對凡世的影響同樣不小。

棲凰穀是薑氏祖宗扶持建立,棲凰穀成為驚露台的下宗,薑氏皇族自然也弄了塊免死金牌,隻要棲凰穀不倒,薑氏就倒不了,連往年不搭理這彈丸之地的大燕王朝,得知消息都已經派了使臣前來。

而宰相李景嗣,謀劃多年便是為了取代薑氏改朝換代,此事過後,往日謀劃自然成了竹籃打水。

薑怡坐鎮朝堂,以前壓不住臣子,如履薄冰不敢妄動;如今有棲凰穀在背後撐腰,可以說再無忌憚,直接大刀闊斧給滿朝文武換了波血,以前位高權重的王侯將相,在浩瀚天威之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便被卸去官職攆回了老家。

原本的保皇派,則一飛衝天成了天子近臣,禮部侍郎左寒稠,靠著如花似玉的侄子取悅長公主,直接連跳三級官拜相位,都沒人敢說啥。

不過這些變化,作為芸芸眾生一員的左淩泉,目前還並不知曉。

在棲凰鎮一番血戰,又看過神跡之後,身負重傷的左淩泉,便暈了過去。

經過吳清婉不眠不休地醫治,直到七天後的黃昏時分,才慢悠悠醒來……

……

四月初三,小雨。

棲凰穀的廊台亭榭之間人影嘈雜,不少外來的修士,在雨幕中奔走,回味著幾天前仙門老祖的大神通。

雖然有了護宗大陣,但尷尬的是棲凰穀的幾個小掌房,根本不會用,也沒能力操控。

因此聚集在山穀內的數千修士,還是冒著雨互稱‘道友’‘前輩’,稍顯不體麵。

山穀後方的竹林依舊清淨,石崖上的小木屋裏亮著燈火,照映出兩個女子的側臉,隱隱的交談聲,從其中傳出:

“……驚露台的仙長,明天應該就過來了,聽說是個幽篁境的老祖,擔任代理宗主,幫我們培養接班人。說起來丟死人,都成驚露台下宗了,宗門裏修為最高的才靈穀二重,昨天關外有兩個仙師莫名而來,都是半步幽篁的高人,想當宗門供奉,踩著飛劍在護宗大陣外麵求見,結果等了半天,才發現你大師伯在地上站著,當時還來句‘不愧是驚露台下宗,掃地大爺都是靈穀境的修士,瞧瞧這排場’……”

“剛起步嘛,有什麽好丟人,祖師爺親手賜的石碑,哪怕都是煉氣,也沒人敢瞧不起咱們……”

“薑怡,朝廷的事兒處理得怎麽樣了?”

“沒啥事兒了。那天李景嗣帶著朝臣正逼我還政,天顯異相把所有人震住了……有祖師爺當靠山,我把他們都下了大獄,朝臣屁都不敢放一個;以後隻要棲凰穀在,沒人敢動我薑氏……”

“那就好,以後安心修行,不用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了……”

……

素雅整潔的房間裏,彌漫著些許藥香味。

床榻上,左淩泉渾身包著白色繃帶,蓋著薄被,隻露出一張俊美臉頰。

圓桌旁,吳清婉身著雲白色的長裙,墨黑長發披散在背上,溫潤臉頰帶著三分憂色,不過依舊風韻動人,拉著薑怡的手兒,小聲說著宗門瑣事。

幾天前的棲凰穀一戰,吳清婉親曆其中,除開看到仙人降世的震撼外,感受最多的就是‘無能為力’。

以前吳清婉對自己的修為還是有自信的,但一場大戰打下來,她幾乎和不存在一樣,連搭手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左淩泉搏命,甚至最後連刀都補不上,心裏有多自責可想而知。

如今都想棄武從醫了,當個仙家醫女,即便打不了架,以後至少也能幫左淩泉療傷,總比站在旁邊看戲強。

不過,吳清婉終究是女子,自己‘道侶’超乎想象的厲害,也衝淡了她心中的那絲失落。

和薑怡閑談之間,吳清婉的眼神,時而望向床鋪,雙眸中依舊如往常一般溫柔,但此時此刻,明顯又多了點東西,很難察覺,但硬要形容的話,應該是‘依戀’吧。

薑怡穿著左淩泉送的紅色長裙,如今不用再擔心弟弟的皇位,頭上的金簪也取了下來,徹底變成了一個看起來稍顯傲氣的大小姐。

她坐在吳清婉的身側,目光也放在左淩泉的身上,眼底帶著隱隱的擔憂。

薑怡那天沒參與棲凰穀的戰亂,隻從吳清婉口中,得知了左淩泉的事跡,心中自是震撼。

不過薑怡跑過來的時候,左淩泉已經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床榻上;之後要處理朝堂上不是一條心的臣子,忙得焦頭爛額,左淩泉也沒蘇醒,到現在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薑怡望了幾眼後,又把目光收了回來,繼續說起上次的事兒:

“小姨,你說左淩泉那天,劍被打斷了,從酒樓裏摸出來一把‘打神鐧’,破了那野修的護身罡氣。我覺得那至少應該是把靈器,隻可惜派人把棲凰鎮翻了個底朝天,也未曾找到。”

吳清婉對上次的事情記憶猶新,許元魁所用的刀,事後她撿回來查看,才發現是出自掩月林的‘掩月彎刀’,中品靈器,尋常刀劍一碰即斷,法器也很難扛得住劈砍。而左淩泉隨手摸出來的鐵鐧,既然能抗住劈砍,顯然不是凡物,她也想尋找來著,可惜等想起來,早不知掉在哪裏了。

“可能是被鎮子上的散修撿走了吧,這也沒辦法,那天動靜太大,淩泉又受了傷,我都忘記了。”

“唉~左淩泉劍也斷了,得想辦法給他找一把好劍。上次若是有把寶劍在手,以他的本事,哪裏會吃這麽大的虧……”

……

薑怡閑聊片刻,見左淩泉沒有蘇醒的跡象,坐的有點乏了,站起身來:

“小姨,我去廣場上看看,要是左淩泉醒了,你叫我一聲。”

“好。”

吳清婉起身走出房門,目送撐著油紙傘的薑怡,走下蜿蜒石梯後,目光移動到了天空上。

天上陰雲密布,下著小雨,雨珠穿過無形的大陣,在高空上**起圈圈漣漪,微不可覺,隻是讓大陣外的雲層看起來有些模糊。

這場雨,是聚靈陣剛形成,強行聚集方圓數百裏的靈氣,導致的天象變化,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也不知何時才能穩定下來。

吳清婉能感覺到周邊的靈氣每一刻都在增加,瀑布上方的那根石柱附近,已經隱隱出現了朦朦朧朧的霧氣,水簾洞正處於石柱的正下方,她怕出現什麽意外,都不敢把左淩泉放在裏麵。

吳清婉注視片刻後,又把目光移到了石崖下的竹林裏。

竹林間的房舍內外,有很多盤坐修行的弟子。瀑布附近,湯靜煣的院子裏,從窗口能看到一個女子在裏麵來回踱步;白色小鳥鳥,沒精打采地趴在窗台之上,變成了一個扁團子。

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吳清婉並未注意到太多細節,隻在事後安定下來,才發現湯靜煣好像有點心事,問也不和她說,她也隻能當做是擔心左淩泉的安危了。

吳清婉和湯靜煣不熟,這些事情隻能等左淩泉醒來後自己處理。她在石崖旁站了片刻,便轉身回到屋裏,進入房門時,忽然聽見一聲:

“呃……”

“淩泉?”

吳清婉眸子猛地一亮,快步走到床榻跟前,看著睫毛微動,但並未睜眼的左淩泉,有些緊張地把耳朵湊到左淩泉的唇邊:

“淩泉,怎麽啦?你說,是不是渴了?”

左淩泉看起來很虛弱,聲音有氣無力,嘴唇張合許久,才說道:

“吳前輩,我想……”

竊竊私語。

吳清婉本來臉色急切,可聽著聽著,眉兒便是一皺!

捧著……喂?

吳清婉眼底顯出幾分古怪,坐起身來,抿嘴看著半死不活的左淩泉,手兒還掩著規模宏偉的衣襟。

左淩泉眸子睜開一條縫,望向吳清婉,氣若遊絲的道:

“不行……就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