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凰穀內歲月靜好,五房弟子各司其職,竹林間隨處可見晾曬藥材的師姐妹。

左淩泉走下石崖,來到湯靜煣的籬笆小院外,遙遙便瞧見湯靜煣坐在院落裏,旁邊放著個小簸箕,裏麵的是晾曬好的螢根草。

螢根草是最常見的靈草,用藥碾子搗成粉末,再加工成各種器具,便可以在靈氣充足的地方自行發光,水簾洞裏使用的就是這類物件。

搗藥的活兒不重,但是繁瑣,湯靜煣和左淩泉關係匪淺,吳清婉並沒有給她安排活兒幹;但湯靜煣天生熱心腸,是個閑不住的人,和小花師姐混熟後,便把小花師姐的任務攬了一部分過來,左淩泉不操練她的時候,便自己在小院裏忙活打發時間。

左淩泉走到籬笆院外,尚未開口招呼,一隻又白又圓的大胖球,便從地上撲騰了起來,落在肩膀上,親昵地蹭著他的脖子,嗷嗷待哺。

在山穀裏安家的團子,經過個把月的相處,發覺這裏的人都很友好後,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湯靜煣稍有不注意,便跑得沒影了,或是去獸圈找大白鶴聊天,或是去師姐妹的院裏討要鬆子吃,原本快被燒沒了的絨毛,又重新長了出來,看起來比往日還更肥了一圈兒。

左淩泉取出兩顆鬆子喂給團子,打了聲招呼:

“湯姐。”

其實不用招呼,左淩泉每天從吳清婉住處出來的時間都一模一樣,湯靜煣不用回頭都知道他來了。

湯靜煣放下手裏的搗藥杵,起身用毛巾擦著手,先是凶了團子一眼: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再吃過年就不用殺雞了,還不下來。”

團子連忙閉喙,又蹦到湯靜煣的肩膀上蹭來蹭去。

左淩泉走到跟前,含笑道:“湯姐你別管這麽嚴,團子虛胖罷了,圓滾滾的多好看,真瘦下來反而不好看了。”

“嘰~”

團子點頭如搗蒜。

湯靜煣把團子往後一丟:“它就是個小貔貅,不管著能把米缸吃幹淨,萬一撐死我連個伴兒都沒了。”

說話間,湯靜煣走進了廚房,端出了兩碟小菜:“剛做好的飯菜,我一個人吃不完,你也來吃點。”

左淩泉見狀心中暗歎,都有些不好意思。自從來了棲凰穀後,湯靜煣一日三餐都會給他做一份兒,衣服被子也會搶著洗,他起初幾次不好拒絕,但一直這樣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感覺和吃軟飯一樣。

左淩泉跟著走進屋裏,搖頭打趣道:

“湯姐,我其實可以好多天不吃東西,你沒必要專門給我做一份兒。”

湯靜煣放下碗筷,微微皺眉:

“怎麽,姐姐做的飯不好吃?”

“不是,就是覺得太麻煩湯姐了。棲凰穀也不是我的地盤,你在這裏住下,其實和我沒什麽關係,你幫忙做飯洗衣的,我受之有愧。”

“瞧你這話說得,怪生分,我做飯用的也不是自己的米糧,順手多做點,花的力氣還不是一樣的。你要是不想吃,那便算了。”

口腹之欲也是一種享受生活的方式,左淩泉可以很久不吃飯不假,但品嚐世間美食,自然也不會故意不吃。他見湯靜煣這麽說,便也不客氣了,在桌子旁邊坐下,吃起了精心準備的飯菜。

湯靜煣坐在桌子對麵,小口細嚼慢咽,瞧見左淩泉認真吃飯的模樣,抿嘴偷偷笑了下,想了想,夾了一塊肉放在左淩泉碗裏,詢問道:

“對了小左,我看其他人修煉,都是找個涼快的地方打坐,你怎麽每次都和吳姨躲在山洞裏麵修煉,還關著門?感覺怪怪的。”

左淩泉大快朵頤的動作一僵,眨了眨眼睛道:

“山洞本來是吳前輩修煉的地方,在裏麵修煉快些,吳前輩對我很好,讓我也在裏麵呆著,嗯……就是修煉,也不幹其他什麽。”

湯靜煣展顏一笑:“你還想幹什麽?人家可是公主的小姨,肯定看得緊,待在跟前不好受吧?”

“確實很緊,我動都不敢動一下,不然就挨訓。”

“嗬嗬~我就知道,習慣就好了,長輩管得嚴,也是對你好,可不要往心裏去。”

“這我自然知曉……”

……

閑談之間,兩人吃完了飯。

湯靜煣收拾好碗筷後,覺得京城的鋪子應該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準備回京城看一下。

吳清婉性格有些保守,不肯白日**,隻有晚上的時候才會配合修煉;左淩泉白天也沒太多事兒,回來再練劍也無妨,便跟著湯靜煣一起出了山穀,往棲凰鎮行去……

……

朝陽出生,坐落在十裏柳林外的棲凰鎮,被朝陽染成了金黃色。

小鎮上建築參差錯落,無數向往長生大道、卻注定此生無緣的底層修士,沿著街道擺開攤子,等著比他們更底層的雛兒光顧,賺上一兩頓飯錢。

自棲凰穀開宗立派,八角牌坊立起來那天起,棲凰鎮便沒有發生過太大的變故;唯一的變化,可能隻是房舍越來越多,鎮子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但再大的建築,有修建好的一天,便有倒塌的一天。

這一天的來臨,事前可能有種種跡象表明,比如‘國師消失兩年’‘凶獸頻發’,甚至是一把出現瑕疵的斬罡刀,都在暗暗預示著表麵金碧輝煌的建築,內部早已經腐朽不堪。

但哪怕很多人都早有猜測,建築真正倒塌的速度,還是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而倒塌的時間,往往就是這種一切如常、風平浪靜的日子裏,隻聽‘哢——’的一聲輕響,而後便是勢如山崩!

踏踏踏——

清脆馬蹄聲在鎮子口響起。

鎮子口的茶肆中,幾個閑談的小修士,抬頭看了眼,繼而臉色微變,都是站起了身;小街行人,也連忙左右讓開了道路。

晨光之下,三匹馬踏上了青石小街,棲凰鎮從鎮口很快寂靜到了巷尾,所有人都回頭看向馬上的三人。

大丹朝不大,道上高深的修士更是屈指可數,而馬上的三人,鎮子上的人,恐怕從小都有所聽聞——扶乩山程九江、藍英,清池劍莊呂明周。

程九江不必多說,靈穀四重的無垢金身,刀槍難近;一手奔雷拳更是殺力無雙,戰力僅在嶽平陽之下。

剩餘兩人,雖然都是靈穀一重,放在關外掀不起浪花,但在大丹,就是排名前十的頂尖修士。

三人身上都帶著兵刃,提刀上門,明顯不是過來做客。

至於來做什麽,鎮子上的人都能猜到一些,所以噤若寒蟬,隻是遠遠觀望。

程九江穿著明黃長袍,雙手之上套著虎頭拳套,站在鎮子口,沉聲道:

“今日閉市,閑者退散。”

聲若洪鍾,傳遍鎮上小街,也傳到八角牌坊之下。

鎮上販夫走卒、修士武夫,無人敢聒噪半句,四散而走,迅速隱入周邊巷道或者房舍。

熙熙攘攘的大街,霎時間人去樓空,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站在鎮子中間的兩道身影。

程九江抬眼望去,卻見是一男一女。

男子身著黑色長袍,麵容俊朗,腰懸佩劍,身若蒼鬆紋絲不動。

女子市井小娘打扮,躲在男子身後,緊張地拉著男子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