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群獸環伺,夜色漆黑不見東南西北。

左淩泉以佩劍做支撐,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前行,身體的傷痛隨著疲憊愈演愈烈,漸漸感覺到頭暈目眩。

體內真氣雖然在修補著傷勢,但沒法打坐煉氣,自行療傷的速度聊勝於無;到最後隻能很奢侈地捏碎白玉銖,放在袖子裏,增加周邊靈氣的濃鬱程度,來提升真氣恢複的速度。

再次回到熊瞎子嶺下,棲凰穀的弟子應該已經撤到安全地帶,空無一人。

王銳也累得不輕,不敢喊叫,隻能和左淩泉一起注意著周邊,往棲凰穀的方向慢慢走。

好在兩人走出七八裏後,遠處慢慢傳來鶴鳴,由遠及近。

左淩泉知道是棲凰穀的白鶴,提著的一口氣放鬆下來,直接靠在了大樹上,想喊也沒力氣喊了。

王銳沒經曆搏殺,還稍微強些,急忙跑到樹冠空曠處,大聲喊叫:

“我們在這裏——”

“王銳?淩泉在嗎?”

“在,左師兄沒事……不對,好像有事兒……還沒死!”

天空高處第一時間傳來吳清婉焦急的回應,白鶴也降低了高度。

左淩泉靠在樹上,抬眼看向上方,可見巨大白鶴的背上有亮光,三個女子站在上麵,最前方的應該是吳清婉。

終於逃出生天,靠意誌強撐的身體也到了極限,左淩泉頭暈眼花間,瞧見一個人影從天上跳了下來,跑到了近前。

腦子裏天旋地轉,看不清是誰;身體沒有感覺,卻在往前倒去,視野也陷入黑暗。

殘存的最後印象,是臉頰陷入了軟綿綿的東西之中,還有一股熟悉的暗香……

好像是吳前輩……

真軟……

……

“淩泉?淩泉?!”

吳清婉站在白鶴背上,早已經急不可待,未等白鶴落地,便從高空一躍而下,落在了雨林之間。

瞧見左淩泉渾身破破爛爛,還有皮膚上青紫的雷擊傷痕,吳清婉瞬時花容失色。

她快步跑到跟前,剛想抬手攙扶,便發現左淩泉眼神渙散,直接往前倒去,明顯暈過去了。

吳清婉眼神焦急不加掩飾,張開胳膊挺起上半身,以身體為緩衝,接住了比她高一頭的左淩泉。然後把埋進她胸脯裏的左淩泉推起來,免得憋死,柔聲呼喚:

“淩泉?淩泉?”

說話之間,白鶴也落在了地上。

丹器房兩個執事師叔,持著佩劍從上麵跳下,瞧見左淩泉身上的痕跡,也是嚇了一跳。

她們接到傳訊,本以為隻是遇上了凶獸,還沒覺得多嚴重。但瞧左淩泉身上的傷痕,光能在外的,就有灼燒、雷擊、藤蔓纏繞的勒痕、鈍器撞傷,如果猜得沒錯,恐怕‘金木水火土’挨個受了一遍。

些許靈獸也會噴火放電,但棲凰穀周邊不可能有,她們頓時明白是遭遇了伏擊。

吳清婉見左淩泉徹底暈過去了,隻得看向王銳:

“怎麽回事?你們怎麽傷成這樣?”

王銳身上多是摔傷,還不怎麽狼狽,隻是累得坐在了地麵上。師長抵達,他心中也放鬆了些,連忙道: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隊修士,共有六人,道行極高,其中有兩三個都至少煉氣十重往上,還有會用符籙的、用術法的、禦獸的……”

兩個執事師叔一聽,都是臉色微變:

“六個?煉氣十重往上?”

“你們怎麽活著逃出來的?”

王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活著出來了,他抬手指了指旁邊的左淩泉:

“左師兄把人殺幹淨,然後我們就走出來了。”

“殺幹淨?”

兩名執事眼神莫名,隻覺得這弟子被嚇糊塗了。

吳清婉也是不相信,但瞧見左淩泉的傷勢,還有背上的大包裹,她又半信半疑,開口道:

“先治傷,你們去看看王銳。”

說話間,吳清婉用肩膀撐著左淩泉,把手放在左淩泉的手腕上,蹙眉仔細探查了下……

“嘶——”

吳清婉觸電似的縮開了小手。

兩個正欲治傷的丹器房執事,聽見抽涼氣的聲音嚇了一跳,還以為敵人來了,唰唰拔劍回頭,卻見一向穩重端莊的吳清婉,露出‘見了鬼’的失態表情,眼神都是莫名其妙:

“師姐,怎麽了?”

吳清婉瞪著眸子偏著頭,眼底滿是錯愕和不解,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她遲疑片刻後,又把手放上去探查了一遍,才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入體真氣沿著經脈遊走,很快從另一端折返,這是任督二脈全通,已經成了小周天的跡象!

吳清婉自己就是十二重神庭的修士,對這個太清楚不過了。

十二重以下的修士,任督二脈未打通,入體真氣走到某處之後,因為竅穴未穩固自行封閉,所以沒法再往前。

左淩泉起初身體和無底洞一樣,真氣有去無回摸不到邊,是因為漏氣。

現在不漏氣了,順順利利就走了一圈兒,這絕對是十二重神庭才有的跡象!

十七歲和她一個境界?!

吳清婉張著嘴,雙眸中一片茫然,愣愣地望著懷裏的左淩泉,似乎在懷疑這是不是個化為人形的妖怪。

王銳坐在地上,瞧見吳清婉張著嘴一臉見鬼的表情,猶豫了下,開口道:

“吳師叔,左師兄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

聽見這話,吳清婉回過神來,眼中有激動有焦急,反手就把左淩泉橫抱了起來,躍上了旁邊的白鶴:

“你們去雞冠嶺和弟子會合,我把淩泉帶回去醫治,讓師兄來接你們。”

兩名執事都是丹器房老人,和吳清婉平輩,修為並不差,因為白鶴五個人坐不下,她們也沒有多言,帶著王銳往雞冠嶺折返。

……

吳清婉飛身躍上白鶴後背,白鶴便騰空而起,朝著棲凰穀飛去。

天上暴雨傾盆,密集雨珠很快打濕衣裙,吳清婉也顧不得在意,把左淩泉放在腿上枕著,以身體擋住雨珠;然後在腰間摸索,取出了一個小瓷瓶,從裏麵倒出了一枚‘愈體丹’,掰開左淩泉的嘴唇放了進去。

“淩泉,淩泉,起來吃藥了。”

左淩泉嘴唇動了兩下,但愈體丹隻是尋常丹藥,沒法入口即化,無意識狀態下咽不下去。

吳清婉見此,倒也沒有過多遲疑,從左淩泉腰間取下水囊,灌了一口後,便俯身湊向左淩泉的嘴唇。

吳清婉以前從未這樣對待過男子,但事急從權,她也沒有多想,隻是握著左淩泉的手腕,仔細察看經脈竅穴的情況。

但就在她俯身低頭,快要湊到左淩泉嘴邊的時候,近在咫尺的冷峻雙眸,忽然睜開了!

“……”

四目相對,天地好似都寂靜下來。

左淩泉先受內傷又遭雷擊,傷得有點重,方才確實暈過去了;但他自身警覺性很高,察覺有人湊得太近,身體的本能便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不過,清醒持續時間很短暫,左淩泉對吳清婉沒有任何敵意,發現近在咫尺的是吳清婉,自身處於安全位置,神識便再次陷入渾渾噩噩;方才的情形可能記得,也可能不記得,但現在肯定反應不過來。

吳清婉瞧見左淩泉睜眼,嚇得整個人都抖了下,連忙把水咽了下去,坐直身體擺出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淩……誒?”

吳清婉剛想開口解釋,便發現左淩泉又暈了過去。

她眨了眨眼睛,抬起手兒,在左淩泉臉上拍了兩下,試圖把左淩泉喚醒。

結果自是毫無反應。

吳清婉蹙起眉兒,猶豫了下,又灌了一口水,小心翼翼低頭,湊到了左淩泉的嘴唇上。

這次左淩泉沒醒。

雙唇相接,觸感溫涼。

白鶴展翼劃過雨林,風聲雨聲交匯,反而讓天地更顯幽靜。

吳清婉側坐在白鶴背上,吻著略顯冰冷的唇兒,眼底倒沒有異樣情緒,隻是有點小心,怕左淩泉忽然又醒了。

男子輕柔的呼吸噴在側臉上,吳清婉臉頰始終未出現紅暈,認真用香舌,將丹藥推服。

時間很短,但好像又很長。

待左淩泉喉嚨動了幾下,吳清婉抬起頭來,舔了舔唇角,低頭看著俊美無雙的臉頰,柔聲道:

“醒了就起來,還想躺到什麽時候?”

左淩泉確實暈過去了,閉著雙目毫無反應,隻是身體本能地吸收著天地靈氣。

確定沒醒,吳清婉暗暗鬆了口氣,讓左淩泉枕著腿躺好,用上半身遮擋雨幕,免得雨水落在他臉上。

棲凰穀距離此處百裏,即便飛回去也要些時間,左淩泉尚未蘇醒,吳清婉除了探查傷勢也無事可做,便幫忙整理起衣物。

左淩泉一番搏殺下來,衣服先被火烤焦,又被屠陽撞碎,再被雷擊。他穿的也不是法袍符甲,隻是棲凰穀的尋常弟子袍,此時上半身早已經成了布條。

吳清婉認真整理了片刻,把隨身的物件收好免得掉落,但觸到一件東西時,動作忽然一頓。

“嗯?”

吳清婉轉過頭來,有些古怪地瞄了左淩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