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黑底龍旗,在北崖郡的鎮南關城牆上獵獵作響,身著大丹軍鎧的將士,站在城頭眺望著前方的蒼茫天地。

一艘大船,在春風徐徐間,從青瀆江順流而下,進入了支流白鹿江,過鎮南關後,便回到了大丹的疆域。

大船的船樓頂端,帶著團團展翼的大雕像,三層寬敞的觀景台上,擺著棋台美人榻。

梅近水一襲白裙,站在圍欄邊上,迎著春風眺望她曾經的江山,眼底稍顯無趣。

崔瑩瑩靠在美人榻上,同樣有點無聊,本想找師尊嘮嗑,但想起師尊在床榻上亂嗨,把她後麵都搭進去的事兒,心裏氣鼓鼓,又不大想開口。

渡船從北狩洲禦風而來,有梅近水這位法神負責開車,速度很快,本來可以直達左家。

但左淩泉忽然失蹤,梅近水這頭一次上門的新媳婦,總不能自己跑去拜見公婆,因此渡船到了大丹就放緩了速度,慢慢走等著左淩泉一起。

左淩泉和玉堂、靜煣一起失蹤,梅近水猜到肯定是去某個地方打野了。她挺想拉著瑩瑩跑去湊熱鬧的,可惜玉堂很機警,神識掃過半個九洲都沒找到,也隻得作罷。

北崖郡距離大丹京城不過八百餘裏,順著滔滔江水疾馳,日頭還不到中午,聳立在江邊的東華城,就出現在了山水之間。

回到故土,船上的姑娘們頓時熱鬧起來。

早已經思鄉心切的薑怡,換上了火紅的公主裙,和冷竹一起來到了甲板上,眺望幼年經常遊玩的江岸。

吳清婉臉上也滿是溫潤笑意,踮起腳尖看著隱於山野之間的山穀。

棲凰穀自從成為驚露台下宗,又連出左淩泉、吳尊義兩尊龐然巨物後,已經成了東洲的‘龍興之地’,哪怕教學水平依舊屬於三流,過來求道的修士依舊絡繹不絕,連帶著附近東華城都興盛了數倍。

眾人從北狩洲折返,消息並未隱瞞,此時江岸上站著不少人,棲凰穀的幾位師伯、小花師姐、程九江、王銳等都在,後麵甚至還有一隻憨憨的大螃蟹,鉗子夾著杆彩旗搖搖晃晃。

上官靈燁遙遙瞧見此景,心中不免有點急,來到了觀景露台上,詢問道:

“瑩瑩,左淩泉跑哪兒去了?這都快到家了,他這正主不在,指望我當家出去應酬不成?”

崔瑩瑩靠在美人榻上,聽見這話略顯無奈:

“你去問你師父呀,她把我們一丟,帶著左淩泉私奔了,你這當徒弟的都不知道去向,我怎麽知道?”

上官靈燁見此,把目光投向了梅近水,想問問去向,結果很快就眼神下移,落在了梅近水的裙擺下,眉梢微微一皺。

梅近水從奎炳洲回來後,靈燁通過察言觀色,猜出這師徒倆,已經上了一條船;但她和梅近水輩分差的有點大,師尊不在的情況下,並不敢單槍匹馬上門宣示彼此的家庭地位,還沒正麵接觸過。

此時走到跟前,上官靈燁才發現,梅近水的素潔長裙,隨著江風吹拂,隱隱露出了下麵的細長鞋跟,從款式來看,很像是她同款的紅底高跟,專門給左淩泉加攻速的那種……

上官靈燁眨了眨眼睛,目光不免有點怪。

梅近水察覺到了靈燁神色的變化,回過身來,低頭看了眼,然後輕輕拉起裙擺,露出了黑色高跟鞋,和同色調的細密黑絲:

“怎麽樣?好看嗎?”

“……?”

這騷蹄子……

上官靈燁瞧見這套完全照抄她的裝備,深深吸了口氣,胸脯差點氣炸,她站直了幾分:

“梅仙君,這些東西,是年輕人穿的,您老這麽高輩分,穿這些,說實話有點不莊重。”

梅近水輕咬了下紅潤唇瓣,眼神兒說騷不騷:

“女為悅己者容嘛,隻要左淩泉喜歡,再不莊重也得去適應,你說是吧?”

上官靈燁向來被薑怡稱作‘騷狐媚子’,本以為自己已經夠那啥了,萬萬沒料到還能碰上這種浪蹄子,一句話硬是把她幹懵了。

不過靈燁縱橫後宅這麽多年,也不是純情小丫頭,見梅近水當麵宣戰,也不在計較彼此輩分,微笑道:

“女為悅己者容,也不能炒冷飯。這些東西我前幾年穿的,款式有些過時了,梅仙君剛進門,穿著左淩泉才覺得新鮮。想要投左淩泉所好,光借鑒別人不行,還得有點自己的思路。”

躺在美人榻的崔瑩瑩,見兩個大浪蹄子卯上了,早已經來了精神,不過這種規模的較量,她完全不敢摻和,隻是帶著古怪笑意,左右打量。

而甲板上歸鄉心切的薑怡、清婉、秋桃、瓜瓜,都發現了上麵這場沒有硝煙的遭遇戰,沒有轉頭,但都在豎起耳朵偷聽。

梅近水見靈燁能接住,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還想繼續過過招,忽然心有所感,轉眼看向了南方的天際。

眾人跟著轉眼看去,卻見一個白色炮彈從天邊疾馳而來,後麵跟著三道人影,刹那間穿越千百裏路途,落到了渡船上。

團子直接撞進了上官靈燁的懷裏,做出累壞了的模樣,張開鳥喙就開始討食。

左淩泉則落在兩人之間,抬眼看向江邊,欣喜道:

“都到東華城了?別聊閑話了,快下去吧。”

這話顯然是打岔圓場,免得寶兒大人和阿騷打起來。

上官靈燁見師尊和相公回來了,自然不在多說,把目光放在了師尊身上……然後就是一愣!

上官玉堂依舊一襲金色龍鱗長裙,表情不苟言笑,落地後就往屋裏走,似乎不想和眾人說話,但步伐明顯有點不對勁兒,眼神也有點飄忽,看起來就和被修的神誌不清似得。

靜煣臉色也有點紅,低著頭也不說話,跟著上官玉堂往屋裏走,步伐不太穩。

這是玩的有多大?

上官靈燁見師尊都被搞成這樣了,心中難免驚異,開口詢問:

“師尊,你……”

上官玉堂放話,讓左淩泉把她往死裏弄,結果求錘得錘,才幾刻鍾就敗陣了,已經說過狠話,左淩泉也不敢饒了她,是真不知道憐惜人。

這也就罷了,中途好不容易停下,換靜煣接班兒,結果兩個人心有靈犀、感同身受,那完全不叫中途休息,而是雙倍的神魂刺激,連靜煣都扛不住,哭哭啼啼翻白眼了,她自不用說,已經不是龍王了,直接是水漫金山。

這種情況,實打實持續了七八天,毫無間斷,怎麽說好話求饒都不頂用,上官玉堂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反正現在還神誌不清,隻想回屋趴著睡上幾天。

聽見靈燁聲音,她才回過神兒,回應道:“為師有點心事,去休息片刻。你先去逛吧,到了左家再通知我。”

說著走進了船樓裏。

湯靜煣同樣有點暈,不過體魄比嘴硬的婆娘中用,還能緩過來。

她聽見言語,轉頭看去,才發現到自己家門口了,又走了回來,默不作聲跑到了薑怡跟前。

梅近水瞧見玉堂四肢虛浮的模樣,眼神就像是瞧見不知羞晚輩似得。玉堂臉皮薄的很,逼急了指不定會讓左淩泉把她也折騰成這樣,所以她沒調侃玉堂,而是望向左淩泉:

“左公子,去天外一趟,怎麽把臉都逛白了?天外很冷嗎?”

左淩泉臉並沒白,但氣勢確實有點虛,他含笑道:

“有一點冷,不說了,走下去逛逛吧。”

梅近水見小姑娘們都等著,也不再調侃,和瑩瑩一起下了渡船……

——

春日當空,一艘烏篷船穿過臨河坊的水門,在臨河小街靠岸。

路過的兩名巡捕,打量著站在船頭的白衣生麵孔;坐在碼頭上歇息的老船公,則笑逐顏開,樂嗬嗬招呼道:

“喲,湯掌櫃,和相公回來啦?這都幾年不見了,出去的有點久啊,去哪兒逛了呀?”

“唉,東南西北瞎跑,也沒啥意思,還是家裏麵舒坦。”

“這小鳥咋長這麽肥了?以前不到拳頭大,現在怕是有四五斤,還飛的動嗎?”

“嘰?”

團子連忙按了按肚子上的白毛毛,示意自己是虛胖,哪有四五斤?

左淩泉搖頭輕笑,和靜煣一起,踏上了第一次來京城時的小街,迎麵便是湯家酒肆。

雖然已經過去四五年,但酒肆一直有三叔代為打理,門窗都光亮如新,鋪門兩側甚至還有年關時貼上的對聯。

湯靜煣回到自己家裏,前幾日被折騰的疲倦就一掃而空,快步來到酒肆前,打開大門,來回查看:

“裏麵都派人打掃過,三叔真是細心……”

團子也和郊遊過後回家的小娃娃似得,落在了小時候喜歡蹲著房簷下,左右尋找熟悉的阿貓阿狗,“嘰嘰嘰……”打招呼。

重回故地,難免觸景生情,左淩泉站在鋪子門口,便想起了靜煣當年一盆開水潑出來的場麵,那也是他這段旅程的最開始。

當時他不得仙門而入,為了保持童子之身,還是個不近女色的高冷俠客,靜煣的一盆水,可以說直接潑到了他心裏,喚醒了他的色胚之魂,鬼使神差就走進了酒肆。

如果之後還沒找到仙門,他估計會變成一個隱世劍客,和靜煣小富婆在這裏定居下來,白天練劍賣酒,晚上逗鳥揉團兒,過完這平平淡淡的一生。

不過這也隻是假想,這種情況不大可能出現。靜煣是朱雀神使,遲早會有一飛衝天的時候;他若隻是個平凡劍客,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媳婦其實是仙家大佬,然後他就變成修行道第一軟飯男,跟著媳婦開始走上漫漫長生路……

左淩泉胡思亂想間,走進了隻有四張酒桌的小酒肆,溫酒的小火爐已經熄了,靜煣從後院抱來了點柴火,然後把團子拿過去,對著灶洞捏了捏:

“嘰!”

“嘰?”

團子被老娘當‘打火雞’用,有點不樂意,但怕午飯沒了,還是不情不願的張開鳥喙,噴出小火苗點火。

啪啪……

隨著一縷青煙升起,停業數年的小酒鋪子,終有又有了人間煙火味。

湯靜煣滿意點頭,提了壺水,放在了爐子上燒著,讓團子看著;然後拿起小鏟子,跑到後院的桂花樹下,開始挖土。

左淩泉掀開布簾來到後院,在旁邊蹲下,把小鏟子接過來,挖出了埋在樹下的‘女兒紅’,含笑詢問:

“要不要再埋幾壇?”

湯靜煣抱著小酒壇來回打量:

“肯定要呀,想起家裏埋的有酒,就想回來看看,酒越藏越香,時間越長便越想回來;要是家裏沒埋著酒,指不定哪天跑遠,就把這地方忘了。”

“也是。”

“來,打開嚐嚐。”

靜煣抱著酒壇跑進睡房裏,取出了兩個小酒碗,放在小桌上;想了想,又把珍藏多年的首飾盒,和左淩泉當年送的那盒胭脂,放在了妝台上。

左淩泉來到屋裏,拿起妝台上的‘紅花蜜’,搖頭一笑:

“這都多少年了,還留著呀?”

“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以後下葬我都得握在手裏,還好上次大火過後找到了,不然我得心疼一輩子……”

“什麽下葬,咱們可是長生不死。”

“那不就更得留著,人活久了就容易忘記東西,你看看婆娘,到現在都把小時候的鐵棍、草鞋留著,和寶貝似得,摸都不讓我摸……”

湯靜煣坐在床前,哪怕道行已經通天,看起來依舊像是小家碧玉,把酒碗遞給左淩泉,然後雙手捧著酒碗,在閨房裏來回打量,估摸在回想孤苦幼年,一個人睡在這裏的數個日夜。

“團子!”

“嘰……”

一聲呼喊後,在外麵燒水的團團,邁著八字步飛奔進屋,然後和小時候一樣,跳到了靜煣的床鋪上,來回打滾兒,尋找幼年的感覺。

湯靜煣這才滿意,和小時候一樣,取出了幾粒穀子,放在了枕頭旁邊。

隻可惜,團子已經不是當年偷吃穀子的小鳥鳥了,不太想張嘴。

湯靜煣眨了眨眼睛,然後就是臉色微沉:

“吃!”

“嘰……”

團子縮了縮脖子,為了給老娘找回當年的感覺,隻得翻起身來,開始小雞啄米。

左淩泉有點好笑,抬手摟住靜煣的後腰,打趣道:

“家裏奶娘可比較多,再凶團子,當心它以後不親你了。”

“嘰?!”

團子連忙搖頭,在靜煣腿上蹭了兩下,從神態上來看,意思約莫是——阿泉,這話可說不得,午飯沒了你賠鳥鳥……

湯靜煣對團子的慫包反應頗為滿意,輕哼道:

“家裏奶娘再多,它也是我養大的,等哪天它不親我了,我就把它丟回長青山,等它餓上幾天,就知道回來了。”

“嘰嘰……”

團子搖頭如撥浪鼓,竭盡全力表著忠心。

左淩泉端起靜煣釀的老酒抿了一口,辛辣酒液入喉,眼底又多了幾分笑意,想想把酒碗放下,摟著靜煣,並肩倒在了枕頭上。

湯靜煣一愣,悄悄抬手揮了揮,示意團團可以出去了,同時蹙眉詢問:

“你還起得來呀?”

左淩泉有些無語,示意自己龍精虎猛的身子:

“我怎麽起不來?仙帝之軀,你們一起上我都不帶慫的。不過現在可不是起色心,隻是抱著湯姐,幻想一下我要是沒走上修行道,是個什麽滋味。”

湯靜煣被‘雙倍快樂’連著拾掇這麽多天,感覺白玉老虎都被棍子打腫了,當前就算她招架的住,正在休養的婆娘也得罵死她。見左淩泉沒亂來,她暗暗鬆了口氣,回應道:

“沒走上修行道,那你肯定就留在京城當駙馬爺了。嗯……白天公主處理朝政,你無所事事又安奈不住色心,偷偷跑到臨河坊來,背著公主和風韻小酒娘偷偷私會……”

左淩泉眨了眨眼睛,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古怪,但仔細琢磨,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湯靜煣手指攪著一縷秀發,繼續道:

“公主日理萬機,回宮發現你不在,心生狐疑,然後找到了這裏,破門而入,捉奸在床。然後就把你閹了,成了公主身邊的小黃門……”

“這怎麽可能。”

“就算不閹,肯定也把你打個半死。公主可是修行中人,你沒走上修行道的話,哪裏是公主的對手,女強男弱,不和玉堂婆娘差不多凶嘛。”

“也是哈。”

“也是什麽?”

左淩泉正在幻想著自己打不過薑怡,被薑怡吊起來錘的場麵,忽然發現懷中的靜煣,眼神出現變化,繼而臉頰就冷了下來,不怒自威:

“你覺得本尊很凶?”

你不凶嗎?!

左淩泉表情一僵,訕訕笑道:

“沒有沒有,隨口瞎扯罷了,堂堂,你沒事了吧?”

上官玉堂還沒來得及回應,眼神就開始變化,繼而靜煣惱火的語氣傳來:

“臭婆娘,你打什麽岔?每次都來中途接茬,想抱著男人聊天,你不會自己找機會?”

“他在背地裏評價本尊,本尊聽到了,還不能回應?”

“你回應你自己過來呀,用我的身體作甚?難不成被修怕了,不敢過來?小左,走,咱們回去,當麵和她聊,看她口氣還敢不敢這麽硬……”

“……”

玉堂看模樣這幾天是被修怕了,沒有再說話。

湯靜煣這才滿意,淡淡哼了一聲,重新靠在了左淩泉胳膊上,在悠悠春日中,繼續和相公聊起了閑話家常……

——

重回故鄉,免不了各種應酬交際。

吳清婉作為棲凰穀的丹器長老,回了宗門,光是慰問弟子和師兄弟,都要花去不少時間。

薑怡歸鄉,大丹皇室自然鄭重,不少薑氏宗親直接親自跑到了江邊迎接。

左淩泉是駙馬爺,身份放在俗世比公主低,但本身又是當代的仙帝,公開場合和俗世皇族見麵,擺什麽姿態都不對。左淩泉不介意跟在薑怡後麵,但薑怡怕驚露台的人說閑話,才讓他先去逛逛,自己來應付薑氏宗親。

等到應酬完,吳清婉和同門一道,前往棲凰穀,帶著梅近水等人參觀;薑怡則返回京城,去家裏看看。

已經習慣的修行道的生活,薑怡沒有讓侍衛陪同,隻是帶著小冷竹,和當年微服私訪一般,在熟悉的街道上行走。

臨河小街上人來人往,冷竹走在紅衣美人身後,小聲念叨著:

“要我看,梅仙君是真都厲害,上來就挑釁靈燁,以後在家裏麵,肯定不消停。靈燁姐剛才私下和小姨閑聊,看意思是想聯手,憑小姨的手藝、靈燁姐的才智,一起對付梅仙君,小姨不答應,非要讓她叫‘姐’才幫忙……”

薑怡一副置身事外與世無爭的模樣,平淡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靈燁不是喜歡騷嗎?現在家裏來個更厲害的,打也打不過,騷更是小巫見大巫,不挨個叫我們一聲姐姐,我們才不給她站台,看她怎麽辦。”

“不是還有老祖嗎,老祖看起來還是偏向靈燁姐,隻要靈燁姐把老祖大腿抱住了,還是有點依仗的……”

兩個人隨意閑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臨河坊的後巷。

薑怡紅衣如火,腰間掛著佩劍紅娘子,站在一麵圍牆下,看著青石路麵,想了想,又從衣領裏拉出竹子吊墜,手指輕輕摩挲。

竹質吊墜上刻的畫麵,正是這一條小巷;上麵的飛簷大瓦、老街青磚,和腳下分毫不差,唯一的缺點,就是少了牆角下抱在一起的年輕男女,和那道至今仍覺得羞人的‘啪啪……’聲。

可能是覺得不夠身臨其境,薑怡看了眼旁邊還在念叨的冷竹,抬手就在吹彈可破的臀兒上拍了下。

啪——

“呀……”

冷竹一個激靈,連忙回過身來,捂著臀兒:

“公主,我錯了……”

薑怡心滿意足,收回手詢問道:

“你錯哪兒了?”

“我……”

我怎麽知道錯哪兒了?

麵對公主的詢問,冷竹不免有點局促,不知該作何回答。

好在英俊帥氣的駙馬爺,還知道心疼自己最貼心的小棉襖。

冷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又聽到“啪——”的一聲,抬眼看去,卻見一襲白袍的駙馬爺,不知何時站在了公主背後,抬手就在麵容嚴肅的公主臀兒上拍了下。

薑怡猝不及防,整個人都是一抖,繼而頭都沒回,便是一手肘往背後撞去。

這種回應,早已經用過不知多少回,左淩泉連注意都不用,行雲流水般側身躲了過去,抬手勾住了薑怡的肩膀,笑道:

“都這麽多年了,還記仇呀?記仇來打我呀,拍冷竹屁股作甚。”

薑怡被偷襲,頗為惱火,扭動肩膀就想和左淩泉摔跤:

“你這小賊,我……誒誒……”

剛凶一句,左淩泉就故技重施,靠著圍牆,把她抱著按在了腿上,抬起手來,眼看就要複刻當年的場景。

薑怡秒慫,連忙抬起手來:

“好好,我不說你行了吧?”

左淩泉心滿意足,但還是拍了薑怡一下,在裙擺後帶起陣陣肉浪:

啪——

“來都來了,總得回憶下過往不是……瞪著我作甚,疼呀?我幫你揉揉……”

薑怡以前就拿左淩泉無可奈何,如今更是如此,她咬了咬牙,輕聲道:

“我不疼,讓我起來!”

左淩泉麵帶笑意,把薑怡扶起來,哪想到薑怡剛脫身,就在他腳上踩了下,掉頭就跑。

踏踏踏……

冷竹也不知是忠心,還是想截胡,反正這時候很勇,張開胳膊想擋住左淩泉,讓公主可以安然脫身。

但這顯然沒啥用。

左淩泉輕而易舉就把薑怡拉回來,順帶把冷竹也逮住了,握住兩人的手腕:

“好,我不欺負人,好好重遊故地,行吧?”

薑怡見跑不掉,也不負隅頑抗了,但嘴兒還是挺硬:

“你也就能仗著道行,欺負欺負我和小姨……”

冷竹小聲插話:“左公子可不敢欺負小姨,家裏麵好像就敢欺負你……呀~”

話沒說完,屁股就被駙馬爺拍了下。

冷竹連忙又補充道:“還有我。”

薑怡對著盡會拆台的丫鬟無話可說,蹙眉道:

“你和我一起長大,我怎麽能看著你被欺負,要不我物色一下……”

冷竹心中一驚,連忙抱住左淩泉的胳膊不鬆手:

“不用不用,我要和公主同甘共苦,不能忘恩負義~”

“哼~”

……

三個人打打鬧鬧間,很快來到了皇城內的福延宮。

薑怡雖然早已經不在宮中居住,但沒有正式出嫁,長公主的寢宮還是保留著,每天都有宮女打掃隨時待命。

薑怡落在寢殿之外,前後走了一圈兒後,就開始和冷竹收拾東西,把往年常用的陳設物件兒帶走。

畢竟這一次出發,就是出嫁,她以後便是左家人,要告別這自幼出生、長大的地方了。

薑怡寢宮裏擺了很多東西,寢殿後方還有個暗室,裏麵放著些許案台,上麵有符盒、丹藥瓶、功法秘籍、裝白玉珠的箱子等等。

以前大丹修行資源貧瘠,整個王朝每年入賬不過幾千枚白玉珠,這些東西薑怡視若珍寶。

但如今看來,都是些散修都覺得雞肋的物件,根本沒啥大用。

薑怡並沒有把這些東西丟掉,畢竟其中的收藏意義,不亞於老祖珍藏千年的鐵棍草鞋。她把符盒拿起來,看了看空****的箱子,想了想詢問:

“左淩泉,我送你的東西呢?”

左淩泉自然不可能丟掉媳婦送的小禮物,他手腕輕翻,從玲瓏閣裏取出了鹿皮符籙,雖然基本沒用過,但依舊光亮如新,裏麵有後來購置的仙符,也有境界低微時沒舍得用,珍藏至今的兩張無憂符。

薑怡接過鹿皮符夾,前後打量,微微點頭:

“看來你還有點良心,我還以為你隻會收藏手絹肚兜,這些早丟了。”

左淩泉笑道:“這些都是有珍藏意義的紀念品,收藏是保留過往記憶,我又不是變態,怎麽可能隻收藏肚兜手絹。”

薑怡把鹿皮符夾還給左淩泉,收起暗室裏的各種家當:

“這次回家,可就大婚了,小姨臉皮薄,估摸會扭捏一下,你可得勸勸她。”

“那是自然,到時候蓋頭一蓋,誰也不認識,有什麽好害羞的。”

“聽靈燁說,老祖、瑩瑩姐拜過天地,不想打擾我們,靜煣也是這麽說,你也得勸勸她們。”

“是嘛?”

冷竹小聲插話道:“她們可不是謙讓,先拜堂就是先進門,從先來後到上講,後進門的全是妹妹。好不容易排在前麵,讓她們重來拜第二次,一起進門不分先後,她們肯定不樂意。”

薑怡點了點頭:“對,所以你必須把她們也拉進來,要拜一起拜,她們要是搞特殊化捷足先登,我和小姨,還有靈燁,就也不拜堂了,按認識的時間來算。”

冷竹插話道:“無論按認識時間算,還是按拜堂時間算,靜煣姐都是老大呀。”

薑怡眨了眨眼睛:“那就按照定婚約的時間算,反正你不安排一起拜堂,以後肯定沒消停日子。”

左淩泉笑道:“肯定得一起拜,這麽重要的日子,有幾個缺席的,多遺憾。”

冷竹琢磨了下,詢問道:“一起拜也麻煩,到時候誰走前麵、誰走後麵?”

薑怡眨了眨眼睛,覺得這確實是個問題。

左淩泉搖頭道:“哪有什麽前後,我把門改大點,到時候並排一起進門。”

薑怡想想也是,略微算了下:

“我、小姨、靜煣……加起來九個人,仇大小姐打過招呼,貼身阿姨韻芝也得走個過場,那就是十個人,這門怕是得修的和宗門大殿似得……”

冷竹眼巴巴望著,聽了半天沒見自己名字,不禁有點急了,小聲道:

“公主?”

“嗯?”薑怡回過頭來,明知故問:“有事嗎?”

冷竹眼神很是糾結,瞄了眼左淩泉,想讓駙馬爺幫忙搭個腔。

左淩泉怎麽可能忘記小冷竹,他忘了薑怡也不會饒了他,含笑道:

“好啦,讓我來安排吧,這些事兒哪兒能讓新娘子操心。”

薑怡見此,也不多說了,認真收拾起了行李……

——

下午時分,一片烈馬飛馳過江岸的綠野,奔向長青山內的山穀。

馬背上,左淩泉換上了一襲青色長袍,和初入京城時那樣,腰間仗劍、英姿勃發,便如同在春日中策馬揚鞭的遊俠。

薑怡側坐在左淩泉懷裏,火紅裙擺隨著春風飛舞,目光沒有去看春意盎然的山野,始終停留在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之上。

如果沒有長生,這可能是她想象中最想要的生活——紅衣仗劍攜俊俠、策馬揚鞭三千裏,直至走累了,才在一處環境清雅的綠地停下,房舍三間、良田幾畝,忘卻過往紛紛擾擾,眼中隻有彼此。

但如果沒有長生,人手匆匆不過幾十個春秋,她會青絲變白首,這張愛如骨髓的臉龐,也終將變成一個糟老頭。

薑怡凝望良久後,覺得短暫的美好,雖然更容易讓人珍惜並銘記,但能活個幾千幾萬年慢慢恩愛,估計也沒人喜歡‘白頭偕老’的淒美誓言。

所以薑怡從沉浸的思緒中回過了神,轉眼望向郊野:

“你有毛病?三十多裏地,眨眼就能飛過去,騎什麽馬?”

左淩泉摟著薑怡策馬揚鞭,笑道:

“好多年沒騎了,飛劍禦風快是快,但莫得靈魂。真男人就該駿馬寶劍攜美人,要的就是這股‘俠’味兒。”

“還靈魂……”

薑怡無話可說,靠在左淩泉懷裏,眺望著棲凰穀熟悉而又陌生的風貌。

隨著棲凰穀名聲大起來,變成了名門正派,宗門之外可謂天翻地覆。

原本的棲凰鎮,如今已經擴建成了棲凰城,渡口正在修建,裏麵的仙家鋪子目不暇接,沒拆了重建的,估計就鎮子外那座‘女武神廟’。廟裏如今香火鼎盛,連梅近水路過時都進去上了炷香,也不知是想求‘女武神保佑她早生貴子’,還是在調侃玉堂。

左淩泉來到棲凰鎮,便下馬步行,從煥然一新的街道上經過,沿途回憶著曾經的經曆,偶爾還能在街道的老磚上,發現他當年打架時留下的些許劍痕。

左淩泉已經走到這片天地的頂端,不會再被任何仙人俯看,如今再次回到第一次踏入仙門的地方,回想著曾經‘我若不成仙,就殺的世間無人敢稱仙’的不屈壯誌,心中難免感慨萬千,覺得自己當年好二。

牽著烈馬走過街道,路邊時常能看到擺攤兒的散修吆喝。

左淩泉起初並未注意這些底層打拚的散修,但走著走著,忽然覺得其中一個散修有點眼熟,略微回想,走到跟前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從裏麵取出了一隻黑色小甲蟲:

“道友,你確定這是‘鎮魂鎖龍蠱’?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喂的東西不少,硬沒用上過一次。”

嗡嗡……

黑色小甲蟲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張開翅膀扇了扇,又鑽回了瓶子。

擺攤的散修,還記著這位要二兩銀子,硬給十兩的大貴人,略顯尷尬地笑道:

“百年成妖、千年成龍、萬年成蠱。道友這才養幾年呀,您瞧瞧這油光水亮的甲殼,一看就不是凡品,精心養個幾百年,才能看出效果。”

薑怡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小破蟲蟲要是能活幾百年,那不是仙品也修成仙品了,這說的不是廢話?

左淩泉對於這隻修行道第一次吃虧的‘記性’,還是很珍重的,也沒有和擺攤散修計較,瞎扯兩句後,就和薑怡一起,回到了大刀闊斧改造過的棲凰穀,看到了北方崖壁上,清婉居所旁邊的那條掛著彩虹的瀑布。

薑怡曾經是棲凰穀的大師姐,時間也不久遠,認識她的弟子很多,隨著她回來,馬上就有好多弟子想過來打招呼,但左淩泉在跟前,他們都知道身份,有點不太敢上前。

薑怡看向棲凰穀深處的那片竹林,擺手道:

“去陪小姨吧,我和師弟師妹聊聊天,你站這兒礙事兒。”

左淩泉笑了下,把馬放在宗門外的馬廄裏後,就熟門熟路的走向了棲凰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