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寒稠指了指左淩泉的臉:

“整個左家十幾個少爺,就你長得最俊,還愛四處逛,弄得南方四郡人盡皆知。這就和聖上選妃,家裏有個待字閨中的美人一樣,人人都知道,你敢送個次一點的進宮?”

“……”

左淩泉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左寒稠見侄子不反駁了,麵色緩和了些:

“我知道你喜歡逍遙自在,不愛被人管束。這次挑駙馬,你隻要盡力而為,讓所有人看到我左家的立場,就足夠了。

能被選上,也算你的福氣,長公主傾城之容,和你相配可謂是郎才女貌;若是竭盡所能,依舊落選,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左淩泉不好再拒絕,當下隻能微微頷首:

“知道了,我盡力而為,如果沒被選上,三叔可別怪我不爭氣。”

“公主殿下慧眼如炬,隻要你不消極應對,豈會不選你。天色已晚,回去好好休息準備吧。”

左寒稠囑咐完,起身相送。

左淩泉點頭,抬手告辭後,走向書房外,直接飛身上了屋頂。

左寒稠瞧見此景,來到窗口疑惑道:

“淩泉,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覺,上房作甚?”

左淩泉初來乍到,待在三叔家裏不太自在,想出去找個地方落腳,但這話不好明說,隻是在飛簷之上含笑道:

“第一次來京城,出去隨便轉轉,選駙馬之時,我會準時到場,三叔不必擔心。”

左淩泉畢竟是男子,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嫁小姐。左寒稠雖然不想侄子失蹤,但也不好強行關起來,想想隻是叮囑道:

“出門在外注意儀表,別和莽夫一樣,動不動就抽刀砍人。還有,千萬別去青樓勾欄,至少這兩天不行。”

左淩泉撐著傘站在雨幕中,稍顯無奈:

“三叔,我不好女色。”

左寒稠微微皺眉,左右看了幾眼,見夫人不在,才做出一副過來人模樣:

“不好女色能叫男人?你別在三叔麵前假正經。對了,好男色可不行,城裏的相公館千萬去不得……”

??

左淩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搖頭歎了口氣,幾個起落間便隱入了雨幕……

……

同一片夜色下。

巍峨宮城肅立在京城東側,風吹宮燈、雨打飛簷,讓偌大皇城猶如處於雲霧之間,朦朧中透著華美。

天子寢居的長樂宮內,燈火通明,太監手持拂塵,安靜站在禦書房外,宮女捧著書卷來回進出。

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帝,身著黑紅相間的龍袍,坐在小書案後昏昏欲睡,麵前抄到一半的書籍,也變成了歪歪扭扭的蚯蚓爬爬。

書房裏側,寬大禦案上堆滿了奏折,女官在旁邊認真整理。

同樣身著紅黑配色宮裙的女子,端端正正坐在書桌旁,手裏拿著緝捕司下午剛送來的卷宗認真查看。

女子雙十之齡,發髻間斜插金簪,眸若紅杏,眉如彎月,曲線曼妙的身段兒,已經顯出了幾分專屬於女人的成熟。

雖然不施粉黛,眉宇間的柔豔卻無絲毫消減,特別是一張櫻紅小口,帶著些許天生的春意。

不過女子眼神專注的如同利劍,哪怕沒有任何動作,那股骨子裏的居高臨下也透了出來,不容外人直視,以至於讓這雙燈前美眸,看起來沒有半點柔美,反而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能讓皇帝在旁邊抄書,自己坐在龍案上批折子的女子,自然是龍離公主薑怡了。

龍離公主年近二十,在這世道已經算老姑娘了,因為要輔佐年幼的弟弟,她其實並不急著嫁人。

但身為女子攝政,又不是皇帝的生母,史上從無先例,也不合禮法,宗室和朝臣異議頗多。

這次招駙馬,便是因為宗室那邊意見太大,迫不得已作出的妥協。

嫁了人之後就是外姓人,按規矩得出宮去婆家,不能留在宮裏,自然也就遠離了權力中心。

龍離公主和小皇帝是親姐弟,年齡相差懸殊,感情卻深厚,豈能放心年僅十二的弟弟,獨自留在宮裏,被朝臣、宗氏架空,心裏肯定不想嫁人,此時也在為招駙馬的事兒頭痛。

禦案上青燈搖曳,龍離公主借著燈火,看著手上的卷宗,有些無趣的揉了揉眉心:

“這些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禦案旁的女官冷竹,聽見龍離公主開口,放下了手中卷宗,好奇詢問:

“公主,怎麽了?”

龍離公主將卷宗推到冷竹麵前,指了指上麵的字跡:

“你自己看。”

冷竹拿起卷宗,卻見上麵寫的是——今天中午,青合郡左家的嫡子左淩泉初入京城,在臨河坊偶遇凶獸作亂,為保全街坊百姓,悍不畏死與凶獸搏殺的事兒。

卷宗寫的很詳細,把左淩泉‘為國赴死、義不容辭’的決然全寫出來了,甚至還添了筆,做完好事後,不願意透露姓名,準備離去,卻被同鄉認了出來。

冷竹從頭看到尾,也不好亂說,想了想道:

“這個左淩泉,若真是如此俠肝義膽,確實值得誇讚。”

龍離公主眼底帶著三分不屑:

“一招駙馬,這些年輕俠士全冒出來了。金塘郡的李滄,在白鹿江上勇救落水同窗、北崖郡的趙槐安,在杏花街冒死強停受驚烈馬等等,還恰巧都不愛虛名,然後被在場的人認出來,送到了本宮桌子上,唉……”

這一聲輕歎,大概是覺得罵這些公子哥虛偽都是浪費口舌。

冷竹輕勾嘴角,打趣道:“為了博得公主的青睞,這些公子哥算是鉚足了勁兒,目前看來,左淩泉最有誠意,跑去殺凶獸,別的不說,膽量夠了。”

龍離公主對於下麵人這一套,早就司空見慣,搖頭道:

“左淩泉年不過十七,又不是修行中人,拿什麽殺凶獸?今天崔善英也在場,緝捕司更是去了不少人,凶獸又恰巧出現在碼頭上。恐怕是左淩泉剛剛靠岸,就撞上了緝捕司圍殺凶獸,順手讓緝捕司把名字添了上去。左家財力雄厚,侍郎左寒稠又八麵玲瓏,做這事兒不要太簡單。”

冷竹也覺得是如此,發現龍離公主對駙馬人選抱有負麵情緒,她也不好多說,揭過了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正事兒:

“上麵說,斬罡刀又出了問題,今年已經是第三次了。而且從去年開始,京城都鬧起了凶獸,棲凰穀一直沒有給出滿意答複。會不會是和公主的猜測一樣,棲凰穀裏麵真出了問題?”

棲凰穀距離京城不過三十裏,受一國香火供奉,自然要護的大丹朝國泰民安。如今京城都開始鬧凶獸,等同於眼皮子底下屢出紕漏,說棲凰穀裏麵沒出問題,公主是不信的。

但這事兒牽扯很大,龍離公主覺得和宮女說也沒意義,沒有回應,轉而看向了趴著睡覺的小皇帝:

“來人,聖上累了,送去歇息吧。”

“是。”

外麵等候的嬤嬤,聞聲走了進來,把呼呼大睡的小皇帝抱了出去。

龍離公主合上了卷宗,起身離開禦書房,本想回自己寢宮,可走到半途,又在遊廊裏停了下來。

冷竹跟在背後,瞧見龍離公主看向皇城外,稍顯疑惑:

“公主,怎麽了?”

龍離公主遲疑了下,想到今天臨河坊鬧凶獸的事兒,終究心裏難安,吩咐道:

“我出宮一趟,你們回寢宮,不必跟著。”

“是。”

冷竹雖有疑惑,但不敢多問,微微欠身後,帶著宮女悄然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