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錘!”

夜幕之下,眾人以合擊之勢圍住身材魁梧的付尨,左淩泉剛被雙拳逼開,見縫插針的秋桃,就從地麵高高躍起,雙手倒持鐵琵琶,對著付尨頭顱砸下。

付尨胸口被貫穿,已經傷筋動骨,但胎光境修士體魄過於強橫,尚不至於當場失去戰力。

不過當前被多人合圍,玄鄴又見勢不妙率先逃遁,付尨有戰力也不敢再苦戰,眼見謝秋桃和仇大小姐同時壓來,當即暴喝一聲,雙目充血,身體猛然鼓脹:

“喝——”

仇大小姐瞧見此景臉色驟變——若是胎光境修士走投無路自爆金身,她都不一定能抗住,更不用說才幽篁境的謝秋桃。她不敢有絲毫大意,一把將尚未落地的秋桃拉向遠處。

左淩泉避開付尨雙拳後,本欲再次飛身而上,瞧見這場麵,哪怕覺得以付尨的穩健風格,不至於這麽快以命換命,也不敢拿命去試真假,迅速後撤出一段距離。

轟隆——

不過下一瞬,付尨所在的丘陵,就傳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氣量掀起砂石激射向四野,直接震塌了半個小山頭,付尨的氣息也消失在其中。

眾人一看威力,就知道是金蟬脫殼的障眼法,迅速衝過飛沙走石的丘陵,想要追殺。

在地底潛伏的崔瑩瑩,此時也飛出地麵現了身,雖然能捕捉道付尨逃遁的方向,卻抬手攔下了幾人:

“窮寇莫追,這是異族的地盤,有援兵的話隨時可能過來。”

仇大小姐此行本就是以偵查為主,深入敵腹為了確保安全,能不發生衝突就不發生衝突,忽然打這麽一場遭遇戰,心裏也虛,追出幾步後,就停下了身形。

謝秋桃氣勢洶洶衝了半天,結果成了氣氛組,連對手摸都沒摸到,臉上有點掛不住,隻能衝著西北方嬌聲吼了句:

“算你跑得快,下次別讓本姑娘遇上……”

左淩泉見追擊風險太大,折身回到了戰場之上,目光投向了兩個躺在地上的修士。

付尨和玄鄴雖然逃了,兩名跟過來的幽篁修士,卻沒本事掙脫崔瑩瑩的束縛,此時還被壓在地麵上動彈不得。

左淩泉此行是為了異族情報,沒逮住大魚,抓到兩條蝦米也算有所收獲,當下飛身過去拍暈了兩名修士,提著飛向外圍:

“桃兒,走。”

“哦……”

——

稍許後,東部數百裏開外,一座小鎮附近。

從鍾鹿穀出來後,左淩泉和姑娘們一起,沿著江道找到了一個僻靜河灣,暫時停歇調養。

在鍾鹿穀打得很快,到現在也才入夜不久,月亮剛從山頭之上升起。

三層奢華樓閣,靠著山壁停放在河灣裏,裏麵亮著燈火。

湯靜煣出力較小,此時坐在閣樓頂端的屋脊上望風,注意著周邊的風吹草動。

團子趴在靜煣跟前,從飛簷上探頭,望著閣樓下方。

閣樓下方的大門外,兩個異族修士被幻術迷惑心神,目光呆滯並肩坐在地上,回答著崔瑩瑩的問題:

“……上麵來了多少人,小道不清楚,此行是被臨時調遣過來……”

謝秋桃沒出上力,狀態全盛無須休養,就抱著胳膊站在崔瑩瑩旁邊,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點頭搖頭。

而閣樓三層,練氣室內的諸多陣法已經開啟,裏麵靈氣充裕到肉眼可見。

朦朦朧朧的白霧之間,三道人影呈三角形盤坐,閉目凝神煉化靈氣。

左淩泉雖然隻全力出了一劍,但氣海卻消耗了近三成,身處敵腹狀態不是全盛,風險很大,撤下來後話都沒多說,就先補充氣海,此時背對露台而坐,兩把劍放在身側。

上官靈燁和仇大小姐都有所消耗,坐在煉氣室的兩側,算是麵對麵。

上官靈燁回來後,身上的黑色鎧甲就已經撤下,換回了一襲金色的華美宮裙。

仇大小姐依舊素裙如雪,碧青長劍平放雙膝之上,出塵於世的容顏,天生帶著幾分讓人隻敢遠觀、不敢褻玩的距離感。

兩人坐在一起,旁觀者能從外表氣質一眼分清,哪個是女人、哪個是女孩;哪個性格高冷、那個有女人味。

但實際情況,和兩人外在表現不大一樣。

仇大小姐和靈燁年紀相仿,兩個人十幾歲站在一起的時候,其實給人感覺很高冷的是靈燁。

靈燁是十幾歲的時候,性格絕對談不上好,修行之外的事情一概不在乎,可以說不通半點人情世故。

而仇大小姐有爹娘和荒山尊主教導,雖然也不怎麽和人交流,但為人處世方麵要比靈燁懂事兒得多,頂多算是寡淡,和靈燁的高冷有很大區別。

後來生母出事兒,仇大小姐遠走他鄉修行,獨自生活久了,道行地位也都高了,冰山美人的氣質才越來越明顯。

而原本冰疙瘩似的靈燁,則跑去俗世磨平了棱角,又遇上左淩泉,沒羞沒臊的雙修,自然而然就多了幾分婚後女人的成熟嫵媚。

這樣一進一退之下,才使得兩人坐在一起,氣質和幼年時直接對調了過來。

雖然氣質乃至性格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有些東西,顯然沒隨著這些變化而改變。

上官靈燁盤坐良久後,率先恢複了氣海的充盈,輕輕呼了口氣,睜開了澄澈雙眸,望向了對麵。

仇大小姐消耗比左淩泉小得多,補充得也很快,可能是察覺到對麵的打量,也睜開了眸子。

兩個女子四目相對,雙眸同時一眯。

仇大小姐望了眼旁邊的左淩泉,可能是不好在左淩泉麵前收拾人家道侶,就盈盈起身:

“出去走走?”

上官靈燁生下來那天起,除了師尊就沒慫過任何人,包括左淩泉,此時又豈會怕曾經的手下敗將。她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裙子,緩步走出了煉氣室,來到了對麵的閨房裏。

仇大小姐把煉氣室的門關上後,跟著進入了閨房,話語半點不客氣,直接道:

“上官靈燁,今天本小姐救你一次,你就不道聲謝?”

上官靈燁今天為了讓相公‘英雄救美’,可謂煞費苦心,被這手下敗將壞事兒,沒揍她都是脾氣好,還算賬?

上官靈燁緩步來到妝台前坐下,取出胭脂,語氣平淡:

“別自作多情,今天這情況,用不著你救。”

仇大小姐本就是故意自作多情,她瞧見上官靈燁被打飛出去,為了搶在左淩泉前麵捷足先登,用的勁兒可是比後麵打付尨都大。

不過這事兒顯然不能說破,仇大小姐微微皺眉道:

“我還以為幾十年過去,你改了性子,沒想到還是這般不通人情世故,竟然能說救你的恩人‘自作多情’;罷了,全當我自作多情吧。”

“……”

上官靈燁也不能點破她想讓自己男人救的事兒,被仇大小姐占住了理,她說啥都理虧,稍微沉默後還是道:

“算我記你個人情,以後救你一次。”

“說聲謝謝即可,以你現在的道行,沒機會報恩。”

上官靈燁本想回一句‘我是沒機會,我男人有呀’,不過這麽說好像有點太矯情,失了居高臨下的氣勢,所以就改口道:

“世事無常,話可別說太滿。”

仇大小姐把上官靈燁當成宿敵,自然知道上官靈燁的潛力有多大,不過瞧見上官靈燁在點胭脂,她還是微微搖頭道:

“你現在這模樣,和俗世搔首弄姿的女人沒區別,當年的銳氣全無,想趕上我,怕是不容易。”

上官靈燁完全不在意,點著紅潤唇瓣,平淡道:“女為悅己者容,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個什麽?”

“……”

仇大小姐眨了眨眼睛,作為未出閣的大小姐,和已經嫁人的老相識聊這些,總感覺有點古怪,就沒接這個話題。

上官靈燁點好了柔豔紅唇,收起胭脂盒,轉頭看向素麵朝天的仇大小姐:

“話說都幾十年過去了,也沒聽說你找道侶;可有了心上人,要不我幫你參謀參謀?”

仇大小姐即便有心上人,也不可能讓上官靈燁參謀,對此自然道:

“正邪兩道打得水深火熱,我豈會和你一樣,想這些風花雪月之事。”

“不是不想,是沒遇上心上人吧?”

上官靈燁手兒撐著側臉,嘴角輕勾:

“我以前也和你一樣,根本沒想過這些,誰能想到,老天爺就把左淩泉送到了我麵前……”

??

仇大小姐見上官靈燁三句話不離秀男人,不滿道:

“你還好意思說?明知左淩泉是有婦之夫,你還主動勾搭人家……”

上官靈燁笑容一僵,沒料到仇大小姐連她搶薑怡相公的事兒都知道……她坐直了些許:

“你說什麽?什麽叫我主動……”

“左淩泉親口說的。”

仇大小姐表情嚴肅,正想把靈燁倒追左淩泉的事兒複述一遍,房門外就響起:

“咳咳——咳咳咳……”

仇大小姐話語一頓。

上官靈燁表情未變,心裏卻是百轉千回,感覺就和被自家男人賣了似的。她轉頭看向房門,詢問道:

“你咳嗽什麽?”

“咳咳……沒什麽,運功岔氣了……你和仇大小姐在屋裏嗎?方不方便我進來……”

“在換衣裳,你想進來就進來。”

“額……嗬嗬……我先下去看看,你們慢慢聊,嗯……唉……”

欲言又止的嘀咕過後,腳步聲漸行漸遠,聽起來還是一步三回頭。

仇大小姐見慣了左淩泉‘目中無神’的冷酷場麵,對左淩泉當前這很慫的反應,心裏著實意外而又感歎。

這麽厲害的男兒,怎麽會怕上官靈燁怕成這樣……

仇大小姐見左淩泉心驚膽戰,自然知道有些話不能說了。她想了想,來到茶榻旁坐下,認真詢問:

“上官靈燁,你是不是和當年一樣,仗者身份和修為,經常欺負左淩泉?”

上官靈燁對此言並未否認,畢竟她經常騎在左淩泉臉上欺負,雖然最初是被迫的,但後來是自願的。她見仇大小姐很是認真,回應道:

“是又如何?你還想幫我男人找場子?”

仇大小姐是有此意,但好像沒由頭,想了想隻能道:

“左淩泉是個好男人,我隻是提醒你一句,要記得為人妻的職責,好好珍惜。左淩泉不是池中物,遲早會走到山巔,到時候你壓不住,受苦的時候可沒人能給你說話。”

上官靈燁對此完全不在意,反正壓不住左淩泉,也最多是被左淩泉摁著塞尾巴,有什麽好怕的?她平淡道:

“一個黃毛丫頭,教我這過來人怎麽當媳婦,你也是挺有意思。”

仇大小姐聊了半天,唯一的感覺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當下也不瞎扯了,起身道:

“你好自為之,我先下去了。”

……

——

房間外。

補充好狀態的左淩泉,出門聽見仇大小姐向靈燁告密,是真的差點岔氣憋出內傷。

和屋裏溝通,靈燁沒讓進去打岔,左淩泉也隻能一步三回頭的下樓,心裏暗暗琢磨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樓下,兩個異族修士背靠背被綁在一棵樹上,已經昏了過去。

崔瑩瑩和謝秋桃站在一起,正在竊竊私語交流。

左淩泉走下樓梯,本以為兩人在聊事關蒼生安危的大事,哪想到還沒走近就聽見:

“左公子怕是完蛋了,喂了團子那麽多小魚幹叮囑,結果仇師姐說漏嘴了,唉……”

“他這不自找的嗎……”

……

??

左淩泉有些無語,輕咳一聲走到跟前,當做沒聽見大小桃桃的交談,望向了外麵的兩個異族修士:

“問出消息沒有?”

謝秋桃明顯憋著笑,不過表情還是很認真:

“這兩個是異族的陣師,被臨時拉到鍾鹿穀當幌子,知道的東西不多。”

陣師大部分都是‘工兵’,異族高層的布局不清楚很正常,但必然知曉部分地區布防的情況。崔瑩瑩接著道:

“據其中一個陣師所言,曾經去過一個叫霜花澗的地方,位置在霜花城附近,估摸是異族首腦集會之處。”

左淩泉輕輕皺眉:“霜花城已經是西北海邊的渡口了,離這兒好幾萬裏,路上有多少個雪狼山、鍾鹿穀都沒摸出來,知道這消息怕是沒用。”

崔瑩瑩斟酌了下:“我感覺婆娑洲異族的情況不太對。付尨能出現在鍾鹿穀,說明異族打定主意,要把正道攔在雪狼山附近,此舉本該傾巢而出、全力以赴;但今天一仗打下來,異族就隻有一個付尨和落荒而逃的玄陰蛇祖。”

謝秋桃也點了點頭:“玄陰蛇祖跑得這麽果斷,明顯是知道沒後援;按理來說,這裏是異族的地盤,周邊肯定有高境修士駐守,付尨一旦打不過,馬上就會調遣修士過來馳援才對。”

左淩泉聽到這裏,也覺得蹊蹺,他琢磨了下:

“意思就是,婆娑洲中部很可能沒異族高層修士駐守?”

崔瑩瑩道:“也可能是異族太自信,覺得付尨對付你十拿九穩,沒準備後手。不過這個可能性很小,付尨謹小慎微十分穩健,不像是這麽狂的人。”

左淩泉輕輕點頭:“我覺得也是。那現在怎麽辦?**殺到霜花城看看究竟?”

“異族不是軟柿子,此舉稍有誤判就是萬劫不複,先和靈燁她們商量一下吧,最好聽聽玉堂婆娘的看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