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滿書架的大殿內,三女一男一鳥圍成一圈兒,借著琉璃燈昏黃的光芒,打量著通體晶瑩的魂珠。

桃花尊主正在認真研究,眉頭忽然一皺,心有所感,把魂珠收了起來,轉眼望向地宮外。

左淩泉跟著轉眼看向外麵,卻不見人影,但很快就有一道聲音,從地麵之上傳來:

“幾位道友,這是破鋒城的地界,此墓破鋒城早已收入囊中。你們不打個招呼,便過來巧取豪奪,不合適吧?”

聲音是個老者,中氣十足,響徹整個地宮內部。

桃花尊主臉色一沉:“是雙鋒老祖。魂珠對玉階修士來說,是無處可尋的大補之物,雙鋒老兒方才暗中窺探,肯定瞧見了這顆魂珠。”

左淩泉微微蹙眉——他過來之前,了解過破鋒城,雖然和映陽仙宮這類頂流仙家沒法比,但勝在正值鼎盛時期,宗內人丁興旺良才頗多;老祖道行可能不如落劍山的袁嘯山,整體戰力卻比人才凋零走下坡路的落劍山還強些。

各家老祖的確切修為,正常都不會廣而告之,靈燁以破鋒城近年對外的硬氣程度判斷,雙鋒老祖的至少在幽精境頂峰,也可能入了爽靈境。

左淩泉不清楚桃花尊主道行多高,略微斟酌,詢問道:

“瑩瑩姐,你打得過嗎?”

謝秋桃完全沒指望除了奶大毫無戰鬥力可言的瑩瑩姐,左右看了看:

“要不先撤?”

“嘰。”

團子點頭如搗蒜。

桃花尊主覺得幾個小屁孩是瞧不起她,不滿道:

“你們真當九宗八尊主是泥捏的,隨便來個宗門都能壓住?隻要我在,上官玉堂都能多出三分虎膽,你們怕個什麽?不就是雙鋒老兒嗎,去削他就是了,就算打不過,我帶你們逃跑還不是輕而易舉。”

左淩泉並沒有懷疑桃花尊主實力的意思。醫師、陣師、煉器師的價值本就不在戰力,強行讓醫師藥師去和人幹架,那還要武修幹啥?

見桃花尊主能確保他們全身而退,左淩泉這專為幹架而生的劍修,自然沒了後顧之憂,轉身道:

“那就好,去會會他們。”

……

——

地宮正上方,無名沼澤。

天空陰雲密布,秋雨未停,沼澤地裏彌漫的霧氣,卻已經被驅散。

剛從地底出來不久的屈乾辰,表情比較複雜,站在地宮出口的邊緣,望著站在不遠處的三道人影。

距離出口最近的,是兩名身著武服的修士,腰間懸有破鋒城的腰牌,為首是一名華發老者,身材健碩,背後掛著兩柄巨斧;斧子一墨黑一烏紅,柄端為象頭、熊首。

屈乾辰常年和破鋒城攀交情,認得這兩人是雙鋒老祖鄭毅鋒和執劍長老陳鳴;其餘破鋒城修士也在陸續趕來,不過速度稍慢,尚未抵達。

雙鋒老祖的不遠處,還站著一個身著文袍的中年人,氣質儒雅,手持一把質地似白玉的折扇,十八根扇骨頂端皆有菱形鋒刃;此人是雙鋒老祖的好友向羽升,破鋒城鄰宗獨幽穀的穀主。

雙鋒老祖和向羽升都是華鈞洲有名有姓的當家老祖,結伴來到此處,顯然不是男男攜手秋遊。

屈乾辰因為沒能力打開仙王陵,早在數年前,就把位置告知了雙鋒老祖,換取了破鋒城人脈。

雖然仙王陵不是屈乾辰的,他們也沒法開啟,但在雙鋒老祖眼中,這座上古陵墓,已經是破鋒城的私有物品,不容其他人窺伺。

剛剛鄭執事帶著陣師出去,通報了宗門,雙鋒老祖得知有人捷足先登,就拉著好友疾馳數千裏趕了過來,剛到這裏,就發現屈乾辰從裏麵出來。

雙鋒老祖詢問情況,屈乾辰看在交情一場的份兒上,回答下麵的人不好惹,讓雙鋒老祖別妄動,等著人家出來,以禮相待聊聊如何分賬就行了。

但雙鋒老祖可不是屈乾辰這種無根浮萍的散修,能在華鈞洲開宗立派的老祖,誰沒點人脈?

如果不是摸不準‘劍妖左慈’的背景,已經直接打進去了。

屈乾辰自知已經沒資格插手仙王陵的歸屬問題,想離開,但雙鋒老祖話語很直接:

“破鋒城知曉仙王陵位置的人,包括本尊在內不過寥寥幾人,都是本尊心腹。你被人堵在仙王陵內,卻能安然抽身,敢說自己和他們毫無關聯?”

此話意思,顯然是懷疑消息是屈家走漏的——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但屈乾辰很無辜,他根本不知道仙王陵的位置是怎麽被發覺的。

被雙鋒老祖懷疑吃裏扒外,屈乾辰今天自然別想走了。

破鋒城拿到大頭最好,若是真竹籃打水一場空,大頭被‘劍妖左慈’拿走,屈乾辰乃至屈家就完了。

人家也不會趕盡殺絕,畢竟人命不值錢,在仙王陵的損失,屈家賣兒賣女都得給雙鋒老祖補上,仙家的人情可不是白拿的。

屈乾辰心裏無辜,但和仙家打交道,叫委屈沒用,誰拳頭大誰就是道理。

屈乾辰此時也隻能指望,仙王陵裏沒什麽好東西,不值得雙方大打出手;這樣大家坐下來談,商量怎麽分贓,他大不了什麽都不要,也不至於被牽連。

但可惜的是,地底那麽大一座陵墓,怎麽可能沒點好東西。

屈乾辰被堵住不過片刻,就發現雙鋒老祖不知看到了什麽東西,神色微變,然後就直接對著地下發話了。

雙鋒老祖既然眼紅,今天就不可能讓步,一場爭端在所難免。

屈乾辰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劍妖左慈’等人能服個軟,該讓步就讓步,別和破鋒城正麵硬剛。

但這可能嗎?

屈乾辰回想了下‘劍妖左慈’的行事風格,隻覺‘我命休矣’……

……

沙沙沙——

細密雨珠落在沼澤地裏,些許屈居弟子和附近的破鋒城修士,在沼澤地外圍遠觀,不敢輕易靠近。

雙鋒老祖和向羽升並肩站在地宮出口附近,安靜等待,神識一直鎖定在地下的幾道人影身上,避免逃遁。

雙鋒老祖開口之後,等待不過少許,沼澤地中央就下陷,出現了一個空洞,四道人影一躍而出。

雙鋒老祖定睛看去——為首是一名年輕劍俠,身著白袍,麵容俊朗,一雙劍眉鋒芒畢露,想來就是近期名聲很大的‘劍妖左慈’。

後方是三名女子,一個圓臉小姑娘,個頭不大背著鐵琵琶,估計是丫鬟隨從。

另外兩名女子則比較特殊,打扮普通的小婦人,懷裏抱著一隻白色低品靈禽,人間氣十足,不像是修行中人,但從氣象來看道行又不算低。

而另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人,雖然舉止隨意有點玩世不恭,但氣勢內斂看不出高低,道行是四人中最高的。

屈乾辰聽見動靜,回頭看去,見多出來一個女人,不由一愣,暗道:難不成他們在地底下挖出了個女妖精?看氣象神態,還真像幾千歲的老妖婆……

這位女仙尊怎麽回事?剛才還氣勢驚人,現在看起來怎麽和抱著小母雞的小媳婦似的……

……

左淩泉躍出地宮,瞧見外麵堵路有三人,心中也是一沉,不過神色並沒有什麽變化,手按劍柄走向居中的華發老者:

“閣下是雙鋒老祖?”

雙鋒老祖負手而立,表情談不上喜怒,目光放在後麵的桃花尊主身上:

“道友何方神聖,報上名來。”

此舉是完全沒把左淩泉這幽篁小輩放在眼裏,不過雙鋒老祖也確實有這個資格。

桃花尊主神色不喜不怒,如同看待小輩:

“想問我名號,先過了我後輩這關。”

獨幽穀的穀主向羽升,乃至執劍長老陳鳴,都是已經步入玉階的仙尊。向羽升眼力更是不差,略微打量幾眼,開口道:

“道友的氣勢,沒有武人那股鋒芒,想來不以戰力見長,當著我等麵說這話,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屈乾辰夾在兩撥人之間,左右為難,見雙方開場火氣就這麽大,連忙在旁邊插話道:

“諸位都是山巔高人,往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妄生爭執有害無益。既然過來都是為了仙王陵,此事何不商量著來;刀劍無眼,見麵就打打殺殺,傷了和氣不說,若是有所折損,仙王陵裏的天材地寶還不一定能回本……”

雙鋒老祖是衝著仙王陵來的,不是衝著打架來的,對此回應:

“這座仙王陵破鋒城探索良久,按規矩本該全歸屬於破鋒城。不過老夫不是貪得無厭之人,幾位道友大老遠過來,老夫該盡的地主之誼也得盡。你們把魂珠交出來,剩下的天材地寶,讓你們拿走兩成,今日之事就此了結。”

兩成?

屈乾辰聞聲一急,覺得雙鋒老祖胃口太大了。

‘魂珠’應該是雙鋒老祖眼紅的至寶,能拿走就可以了;剩下的天材地寶,彼此五五也合情合理,人家打開陵墓,隻給兩成不是打發叫花子嗎?

屈乾辰怕劍妖左慈這邊直接翻臉,正想開口打圓場,但讓他震驚的是,‘劍妖左慈’的胃口更他媽嚇人。

左淩泉按著劍柄,眼神顯出了幾分輕蔑:

“破鋒城打不開仙王陵,裏麵的東西,你們本來一個子都拿不到。看在你們為了破解陣法,費了點心血的份上,讓你進去搬幾尊石像走。敢說個‘不’字,拆了你破鋒城祖師堂。”

“嘶——”

屈乾辰聽見這話直接蒙了,這哪兒是討價還價,這完全就是挑事兒,雙鋒老祖要是能乖乖答應,背後兩把斧子也不用背著了,拿去砍柴得了。

此言不光是屈乾辰震驚,背後的桃花尊主都愣了下,暗道:夠霸道,和上官玉堂一個德行,怪不她這麽中意你……

不過桃花尊主也明白左淩泉此言並非貪得無厭,雙鋒老祖剛才能發話,就是看上了魂珠,勢在必得。

而她哪怕不要其他東西,也不可能把魂珠交出去,既然注定談不攏,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雙鋒老祖聞言自然顯出怒容,上前一步,沉聲道:

“黃口小兒,你真以為有了點名聲,所有人都得忌憚你背景不敢動手?老夫是忌憚你背景,但魂珠的分量足以打消這份忌憚,你今天不撒手,哪怕你背後是整個東洲南盟,此處都是你的埋骨之地!”

桃花尊主眉頭一皺,插話道:“雙鋒老兒,世上不把東洲南盟放在眼裏的人,都是什麽下場,你應該清楚。”

雙鋒老祖聽見這話,自然明白這個不知名山巔女修,是東洲南盟的人。

東洲南盟有名有姓的巔峰女仙尊就倆,一個名震九洲的女武神,一個默默無名的桃花仙子。

眼前這個女子,如果是東洲女武神,他們仨已經被打趴下了,哪有機會扯這些屁話,所以隻能是另一個。

雙鋒老祖大略猜到了桃花尊主的身份後,沒有露出半分忌憚,反而還有點輕蔑。

因為東洲桃花潭,在華鈞洲修士眼裏就是個‘大農場’。

桃花尊主地位是高,但地位來自其他宗門對自身的依賴,一旦遇到沒有交集的宗門,這地位顯然就不頂用了。

破鋒城已經快到華鈞洲中部,不可能直接從桃花潭進購各種天材地寶,有什麽傷病也不會去找桃花尊主,雙鋒老祖遇上眼紅的至寶,豈會給東洲的女修麵子。

其實不光雙鋒老祖,在屈乾辰的印象裏,桃花尊主這名字都有點陌生。

唯一聽說過的幾次,都是‘九宗第二女修嫉妒東洲女武神地位,搞事情然後被東洲女武神責罰,仰慕桃花尊主姿容的修士痛心疾首’等等。

就這名聲,屈乾辰都不一定當高人看,更不用說在場三個玉階武修。

雙鋒老祖輕抬下巴,冷笑道:

“老夫還以為是哪位高人蒞臨,搞了半天是東洲的桃花仙子。東洲女武神說這句話,尚且夠資格,你一個無功無業無戰績,就會種地釀酒的散仙,也配抬出東洲南盟的名字來嚇人?老夫不給你麵子,你又能如何?跑回去找東洲女武神哭鼻子?”

“你……”

桃花尊主眼中顯出怒色,尚未開口,左淩泉就上前一步:

“看來你今天不是想要機緣,是想死。”

轟——

左淩泉話語未落,沼澤地裏便響起一聲巨響。

雙鋒老祖腳步未動,右手卻握住了背後那柄赤紅巨斧,紅光一閃間,一柄十餘丈長的巨斧虛影,已經來到了左淩泉麵前。

左淩泉反應極快,腰間玄冥劍瞬時出鞘,橫擋在身前。

擋——

震耳欲聾的爆響,天上落下的細密秋雨瞬間化為水霧。

憑借駭然速度,玄冥劍擋住了巨斧虛影,但其內蘊含的開山力道,卻不是那麽好承受。

隻是一瞬之間,左淩泉就被劈入地麵,直接砸進了地下洞府。

轟隆——

僅僅一擊過後,沼澤地裏就出現了一條巨大凹槽,幾乎把下方的地底洞府劈開,露出了數千年不見天日的數間石室。

雙鋒老祖忽然出手,兩撥人同時劍拔弩張。

不過雙鋒老祖一擊過後,並未追擊,而是手持單斧站在原地,看著躍上地麵的左淩泉,譏諷道:

“什麽樣的師長,帶出什麽樣的徒弟。她狗眼看人低,至少有點境界,你算個什麽……”

颯——

沼澤地裏劍意衝天!

左淩泉卸掉斧中氣勁的瞬間,衝出了地底洞府,身形化為白色蒼狼,手中玄冥劍裹挾風雨,伴隨心中雷霆怒意,刺出了生平最強一劍!

霹靂——

漫天烏雲響徹雷鳴,這一劍帶起的浩瀚天威,讓所有人臉色驟變。

雙鋒老祖話都沒說完,就感覺到了那股不可能出現在幽篁修士身上的鋒芒;背後另一柄墨黑巨斧來到了左手,雙斧高舉於頭頂,以開天之勢,毫不退避與劍鋒對撞。

“喝!”

左淩泉出劍太快,但在場之人多半能看清。

桃花尊主眼神有些錯愕,左淩泉往日出劍,都是心無雜念隻有劍意而無情緒,這種裹挾狂怒含憤一擊的場景,她都是頭一次瞧見。

不過她也明白,左淩泉忽然發火,是因為雙鋒老兒出言不遜,罵她是狗。

桃花尊主境界終究壓過眾人,左淩泉衝出去她並未拉住,而是雙手掐訣,渾身湧現青色流光。

流光如同一百零八道青蛇,後發先至硬追上了左淩泉,在半空匯入了左淩泉的經脈竅穴!

轟——

身體化為白色虛影的左淩泉,速度再次暴漲,因為超出了體魄的極限,左淩泉持劍的右臂,肌肉瞬間撕裂可見白骨,又被青色流光硬拉扯住愈合,氣勢堪稱恐怖!

向羽生和執劍長老陳鳴,也被這一劍之威驚得色變,根本不敢和雙鋒老祖一樣直麵鋒芒,而是同一時刻發難,攻向左淩泉側翼試圖截停。

但兩個隊友不是看戲的,謝秋桃掄著鐵琵琶就衝向了向羽生,剛踏出一步,身體就長高了些許,渾身覆蓋上了鱗甲紋路。

湯靜煣則拿著火羽扇,豎著往地麵拍去,在沼澤裏拉出了一扇金色火牆,硬把沼澤地一分為二,分割了幾人的戰場。

幾人剛剛動手,玄冥劍與雙斧已經撞在了一起。

雙鋒老祖上身衣袍炸裂,露出渾身古銅色的虯結肌肉,手上雙斧不再外泄真氣,把所有力量集中在斧刃,一斧斷兵、一斧斷體。

左淩泉如果隻有一劍,那被擋住後,必然葬身與另一斧之下。

但雙鋒老祖兩斧同時辟出,卻也感覺衝過來的白袍劍客,用兩劍同時襲來!

雖然心中驚異,但雙鋒老祖絲毫不懼,不過瞬息之間,雙斧就與劍尖碰撞,一前一後砸彎了刺來的長劍。

轟隆——

驚天動地的巨響從沼澤地裏傳出,兩人相接的地麵,被震出一個巨大圓坑。

剛剛衝過來的四名修士,直接被宣泄的氣勁逼退了回去,飛向了兩側。

破鋒城是純粹武修宗門,其宗門名字的寓意,就是‘無鋒不破’,和鐵簇府一樣走硬碰硬的道路,但不像鐵簇府一樣攻守兼備,而是以攻對攻,以絕對的鋒銳,摧毀對方的鋒芒。

而左淩泉的劍也是如此!

雖然兩人路數孑然不同,但武學理念大同小異。

當兩把世間最鋒利的兵刃撞在一起,必然會有一方被擊退。

往日這個人都是對手,但這次很可惜,因為境界差距太大,成了左淩泉自己。

隻聽一聲金鐵交擊的巨響後,一道白色虛影從環形衝擊波中,以更快的速度倒飛了出去。

人影全身肌膚骨骼都被震裂,卻又瞬間愈合,飛出去近百丈,才撞在了一個豐腴女子身上,堪堪停下身形。

雙鋒對撞的破壞力太大,謝秋桃等人都飛出去老遠躲避鋒芒,眼神震驚。

而更讓謝秋桃震驚的是,正麵接下左淩泉一劍的雙鋒老祖,站在圓坑的正中,竟然半步未退!

雙鋒老祖上身衣袍炸裂,沒有外傷,隻是雙手虎口有些血絲,看起來無礙。

但雙鋒老祖眼底也有震驚之色,並未追擊,先掃了眼手上的雙斧。

烏紅、墨黑的兩把巨斧,斧刃之上都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豁口,雖然不起眼,但這點瑕疵,依舊讓雙鋒老祖心痛兼暴怒。

這兩把祖傳的雙斧,是破鋒城開山祖師,取龍熊魂魄,請鬼穀峽後天鍛造的至寶。

雖然器靈稍微遜色,當不起‘仙兵’二字,但鑄造雙斧的材料,就是鑄造仙兵的材料。

這種品階的兵刃,哪怕隻是磕出兩個小豁口,想要請山巔煉器師修補,花的代價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雙鋒老祖窺伺的仙王陵被人捷足先登,如今立身之本的家夥事兒又被人打出豁口,心中已經是怒意滔天,望向被擊退的左淩泉,怒罵道:

“怎麽?說她狗眼看人低,就惱羞成怒了?這女人難不成不是你師長,是你姘頭?以為帶著把仙劍,就能給女人找場子,你也不撒潑尿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左淩泉被巨力震退,右臂幾乎瞬間骨裂數十次,又被愈合數十次,落地沒有受到重創,那股劇痛又豈是常人能忍受的?

左淩泉撞在桃花尊主胸口,臉色已經化為青紫,雙眸滿是血絲,手中完好無損的玄冥劍,卻始終斜指地麵,未曾顫動分毫。

桃花尊主臉上滿是怒容,卻也不乏心疼。

她知道左淩泉暴怒,是因為她被雙鋒老祖罵了,但給她找場子,也得看時候不是。

她依靠強橫神通,可以保住三人不死,但讓左淩泉這麽以卵擊石,把自己撞個粉碎再愈合,不是找罪受嗎。

“算了,咱們走吧。打不過他們,他們也追不上我,這賬以後再算。”

桃花尊主拉住左淩泉,想讓正在單挑向羽升的秋桃回來,一起退走。

但桃花尊主手上一拉,卻發現左淩泉的身體好似一塊石頭,拉不動。

左淩泉渾身氣血翻湧,麵色青紫,心跳聲能傳到幾丈外,暴怒的眼神,已經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和殺意。

桃花尊主見狀,知道這小子上頭了,忙道:

“你別衝動,我不生氣。你底子過硬,我才能讓你變得更強,這廝恐怕到了玉階中期,你差距太大,我再施展術法你也不可能打過。我要是親自動手,沒一次性打死他們三個,就沒把握帶你們全身而退了……”

雙鋒老祖見桃花尊主有逃跑的意思,又開口譏諷道:

“怎麽?想逃又拉不下臉麵,隻能瞪著雙狗眼威脅老夫?”

桃花尊主知道這是激將法,眼神暴怒罵道:

“雙鋒老兒,你找死不成?”

“是又如何?你一個山溝裏種地的,帶著男人跑到老夫地頭裝腔作勢,還真把自己當山巔人物?”

“你……”

桃花尊主還想罵兩句,身前的左淩泉,卻是抬手將玄冥劍收入了劍鞘。

桃花尊主以為左淩泉識時務準備走了,雙鋒老祖也發出了一聲冷哼,準備追擊。

但讓兩人沒想到的是,左淩泉忽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靜煣扇出來的滔天火牆,已經把沼澤地炙烤成了焦黑之色。

三人距離百丈,站在火牆之前,側臉都被火光照成了金紅。

嚓……

左淩泉緩慢收劍入鞘,雙眼盯著遠處的雙鋒老祖,聲音低沉:

“我練劍,是為了護住身邊人;而劍本身,是為了護主。身邊人受辱,我無能為力,我就沒了存在的意義;劍主無能為力,劍卻冷眼旁觀,那這劍,要之何用?”

桃花尊主一愣,還以為左淩泉劍心崩了,連忙道:

“你別激動,境界高打不過很正常,一個老不死嘴不幹淨罷了,我一點都不生氣……”

雙鋒老祖也有點莫名其妙:“你以為神神叨叨念叨幾句,就能如有神助奈何老夫?你……”

話語一頓。

左淩泉右手下移,握住了青鋒長劍的劍柄!

桃花尊主錯愕的眼神中,左淩泉目光鎖定前方,渾身劍意衝天而起,右手猛然用力:

“給我開!”

哢——

腰間的青鋒長劍,發出了細微輕響,但沒有動靜。

左淩泉身上散發出來的驚人劍意,讓雙鋒老祖都驚了下,抬起雙斧提防此子再次突襲。

可瞧見左淩泉腰間的劍紋絲不動後,雙鋒老祖一愣,繼而冷笑:

“好小子,隨身帶兩把仙劍的,老夫這輩子也是頭一次聽說。不過這把劍好像不認你,你區區一個幽篁劍修如何拔出來?再者仙劍也傷不到老夫,你拔出來又能……”

霹靂——

一道驚天動地的雷霆,從蒼穹之上驟然響起,壓下了風雨烈火的喧囂。

白色雷霆威勢太大,就好似神明被觸怒,即將對大地降下天罰!

雙鋒老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氣息,從前方的白袍年輕人身上傳來,他尚未弄清楚是什麽,手中兩把心意相連的巨斧,卻在同一時刻傳來戰栗。

因為那是監兵神君的氣息,執掌殺伐,為天下鋒芒之最!

握著劍柄的左淩泉,同樣感受到了浩瀚天威。

甚至知道那道雷霆,不是針對雙鋒老祖,而是神明在震懾他。

手裏這把劍,是監兵神君所賜,給上官老祖用來開天地、用來弑魔神、用來恢複天地秩序。

拿它來殺個普通人,屬於褻瀆神明。

但劍就是劍,該用來做什麽,得看劍主,而不是看老天爺!

左淩泉雙眸逐漸猙獰,雙眸間的鋒芒,慢慢壓過了浩瀚天威!

也是在這一刻!

嚓——

雙鋒老祖發現左淩泉右手動了下,繼而一道白虹,降臨人間。

從劍鞘泄露出來的些許劍芒,已經把天地化為白晝。

雙鋒老祖心中寒氣頓生,雙斧毫不猶豫往前劈出,但帶出的聲勢,在劍芒之前顯得是那般的渺小。

左淩泉身形轉瞬化為狂雷,以往日出劍之姿,刹那來到雙鋒老祖麵前。

手中長劍,被璀璨白光所裹挾,僅僅隻是出鞘瞬間,浩瀚如海的劍氣,就在左淩泉胳膊和身體上削出了千百道深可見骨的創口,握劍的右手被劍氣貫穿,透出點點白光。

淩遲般痛苦,並未讓左淩泉眼神變化分毫,強行推著這把他根本握不住的劍,刺向了劈來的雙斧。

這次沒有再爭鋒相對,論起鋒芒,世上沒有東西能強過這一把為殺伐而生的天官神劍。

以天材地寶打造的雙斧,再堅韌也不過是五行之物鍛造的凡物,尚未接觸劍鋒,就一分為二。

雙鋒老祖眼神錯愕,尚未弄明白這拔出來的是什麽東西,就被白光所吞沒。

劍氣未止。

鋒芒出鞘,大地之上就出現一道白光,在無名沼澤中蔓延,沒有任何聲息,但觸及白光的一切,都在無聲中化為了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