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去,來人是一個劍俠,身著灰白袍子,麵向英武,除了背上一把黑布包裹的長劍,身上再無他物,光看氣度就像個高人。

修行一道身上很簡潔的,要麽是窮的隻剩一身衣裳,要麽就是帶著玲瓏閣。

左淩泉觀此人氣度,應該不會是前者,於是又坐了下來,含笑道:

“道友隨便看,可有中意的?”

劍俠眼神很英氣,手肘撐著膝蓋,半蹲在攤位前,拿起了一根發光的蘑菇,仔細打量。

左淩泉心中一顫,沒想到還能遇上肥羊,開口就道:

“道友好眼力,此菇名為‘鎖龍菇’,乃上古祖樹後裔,隻需百年既能長成。我也是去年孤身殺入落魂淵千裏之地,機緣巧合之下偶然得之……”

劍俠眼中露出鄭重之色,微微點頭:

“是有點東西,什麽價錢?”

左淩泉伸出兩根手指:

“看道友有緣,我也不多要,隻需兩百枚白玉銖即可拿走。”

“兩枚,不賣就……”

“成交!道友痛快。”

左淩泉拿起幾根快發黴的破蘑菇,全塞到了劍俠手裏。

劍俠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最終還是從袖子裏摸出來三枚白玉銖,丟給了左淩泉,歎了口氣道:

“買賣規矩,一手錢一手貨,算我打了眼。你這攤子的東西加起來,估計都不值兩枚白玉銖,我看你一個人蹲這兒不容易,再給你加一枚,剩下東西都包了,你也能早點收攤兒。”

說話間就準備卷起攤子,把鬼槐木一起打包帶走。

鬼槐木是存放凡人鬼魂的絕佳材料,在九宗算違禁品,尋常人買了也沒用,邪門歪道買的話價格沒上限。

左淩泉心思微動,抬起手來,按住了攤子:

“兄弟這就過分了,全拿走我路費都賺不回來,最多給你搭一件兒。”

劍俠見此歎了口氣,露出一副隨意的眼神:

“也行吧,反正都不是啥值錢東西。”

他低頭在幾塊石頭上查看,最後搖搖頭,直接抓向鬼槐木:

“也沒啥好東西,這木棍做個癢癢撓不錯……”

話沒說完,劍俠卻發現手裏的鬼槐木沒拿起來。

左淩泉單手按在木料上,眉眼含笑:“兄弟挺識貨,何必欺負我這老實人?”

劍俠也握著木料,和左淩泉對視:“說好的搭一件兒,道友莫非想出爾反爾?”

左淩泉道:“道友知道這是什麽木料?”

“不知道,有說法?”

兩人對視了片刻。

左淩泉不確定此人身份,笑容收斂了幾分:

“這是桃花潭祖樹的千年老枝,價值連城,兄弟買不起最好亂別打主意,容易惹禍上身。”

劍俠表情也冷了下來,並未放手,而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塊黑色牌子,上書‘鐵鏃’二字:

“你知道我是誰嗎?”

左淩泉眉頭一皺,有點莫名其妙——他沒聽說上官靈燁安排其他人,都過來查案不可能不告知他,難不成是鐵鏃府那邊安排的同行?

左淩泉掃了幾眼牌子,看不出真假,就詢問道:

“閣下是?”

劍俠雙眼微眯,氣勢很足:

“雛龍榜第八,聽說過沒有?”

?!

左淩泉自然聽說過,前些天還見過,他坐直了幾分,目露敬意:

“閣下莫非是白玉臂許墨?”

劍俠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完好無損的左臂:

“許墨前兩個月敗在我手上,已經到第九了,鐵鏃府的牌子在這兒,你還認不出來?”

上個月打敗許墨……

鐵鏃府……

左淩泉目露難以置信:

“閣下是上官九龍?”

劍俠做出噓的動作,湊近幾分:

“我鐵鏃府為九盟霸主,專查九宗轄境內的邪門歪道,這塊鬼槐木是大禁之物,看在你不知情的份兒上,饒你不死,這木頭得按規矩上繳九宗,你可有異議?”

左淩泉硬是不好暴露身份,不然非得掏出緝妖司的牌子,砸死這敢白嫖他的王八蛋,他沉默了下,嚴肅道:

“閣下可知我是誰?”

劍俠微微蹙眉:

“哦?你是?”

左淩泉湊近了些,左右打量幾眼,才小聲道:

“在下中洲三傑之首,臥龍雛鳳小麒麟中的臥龍,閣下可曾聽說過?”

??

劍俠一臉輕蔑:“你扯虎皮大旗,也找個名頭小點的,我和齊甲可打過交道。你把天遁牌掏出來,隻要聯係上齊甲,我就信你。”

左淩泉看出這是個滿嘴胡說八道的街溜子,攤開手道:

“閣下既然和他相熟,為何不自己驗證?”

劍俠沉默下來,盯著左淩泉的眼睛,沒有再說話。

左淩泉眼神漸冷,袖子下的手也在蓄勢待發。

“嘶——”

但劍俠盯了左淩泉片刻過後,忽然到抽一口涼氣,麵露難以置信,竟然往後退了一步,似乎發現了什麽很恐怖的東西。

??

左淩泉心中茫然,詢問道:

“閣下這是?”

劍俠臉上的震驚不似作假,愣愣看著左淩泉,沒有言語,片刻後,才拱手道:

“失敬,告辭。”

說完扭頭就走,眨眼就沒了蹤影。

??

左淩泉覺得此人十分可疑,想追上去調查,又摸不出對方深淺,隻能悄悄掏出天遁牌,詢問道:

“靈燁前輩,我方才遇見個人,自稱上官九龍……”

天遁牌裏很快傳來回應:

“中洲劍俠雲正陽,劍皇薑太清的徒弟,入九宗時打過招呼,正道修士,可能是被你的鬼槐木引起了注意,不必理會。”

左淩泉略顯震驚:“中洲劍皇的徒弟?來頭這麽大?”

“嗯……沒你大,有我鐵鏃府在,薑太清本人來了都動不了你。”

左淩泉想了想,又奇怪道:“既然是中洲劍皇的徒弟,方才為什麽臉色微變,還跑了?”

上官靈燁的聲音也有點疑惑:

“看起來像是用天遁牌和人聯係過,但不知聯係的是何人。可能是他師父看出了你劍意通神,覺得他打不過你,讓他別犯險吧。”

左淩泉方才就沒顯露劍意,但也弄不懂仙人神通有多大,隻能當做如此,點頭道:

“知道了,多謝前輩提醒。”

“你往前走三百步,哪裏有一個地下當鋪,能寄售各種物件,把鬼槐木放在裏麵,讓他們聯係買家,會快很多。”

“是嗎?”

左淩泉很是意外,眨還想說話,天遁牌便沒了動靜。

他抬起頭來,環視一周,沒發現什麽異樣後,才收起攤子,走向了三百步外的街市……

……

數萬裏外,荒山驚露台。

九宗會盟十年一屆,除開交換門生、挑選散修苗子外,九宗之間溝通各項事務也是重中之重,各大宗門的主事之人都會當場。

驚露台這次赴會的人是執劍長老仇封情,宗門的渡船已經停泊在山門外,參與的弟子在師長率領下陸陸續續登船,棲凰穀而來的嶽進餘等人也在其中,不過因為修為太低,隻能走在最後麵。

永遠帶著鬥笠的老陸,在橫跨山峰的白玉廊橋上行走,目光看著遙遠的北方,眼中帶著三分莫名笑意。

左雲亭手持折扇,現在還有點懵圈兒,嘰嘰歪歪道:

“灼煙城是個啥鬼地方?泉兒不是送公主去大燕了嗎?怎麽跑去那地方擺地攤了?”

中洲齊甲抱著劍,也是滿臉莫名其妙:

“那小兄弟是你弟?怎麽比你俊那麽多?確定是親生的?”

“你說的不是屁話,我堂弟,長一樣就出事兒了。”

“除了長得俊,我也沒覺得有啥特別的,他也配稱‘臥龍’?你們倆不會又在糊弄我吧?”

左雲亭收起折扇在齊甲腦殼上一拍:

“我糊弄你什麽了?我就問問整個驚露台誰不服我?”

齊甲聳了聳肩膀:“那是,整個驚露台唯一的煉氣一重修士,和荒山尊主並稱‘荒山兩極’,一個鎮山巔一個鎮地溝,都是無人能比肩的強者。”

左雲亭搖頭歎了口氣:“你這娃兒還是看不透,就知道以實力論人之貴賤。我沒了修為也是風流倜儻、朋友遍天下,你沒了修為還剩下啥?”

“對對,您老說的都對……”

老陸在前麵旁聽,笑道:

“齊甲,你可別小看他弟,說毀你劍心就毀你劍心,多跟著雲亭學學,以後真遇上了,也能想開點。”

“行啦,上了您老一次當,認了他當哥,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你們再怎麽吹左淩泉都得當小弟。話說他怎麽會和雲正陽那雁過拔毛的摳門貨湊一塊兒?”

老陸搖了搖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雲正陽好歹是薑太清的徒弟,和左淩泉看對眼也正常。”

齊甲想了想,倒是有點後悔,看向左雲亭:

“雲正陽方才的口氣,是想收拾左淩泉;你就不該騙雲正陽,說什麽‘臥龍半步玉階,喜怒無常一笑便殺人,趕快跑’,讓雲正陽和左淩泉打一架多好,也能看看他倆誰厲害點。”

“你這不廢話,那是我弟,真打不過咋辦?那什麽雲正陽也不行,被我一句話就嚇跑了,也配學劍?”

“也是,上船吧,去臨淵城,我得當麵嘲諷雲正陽一頓,把中洲劍俠的臉都丟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