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裏安靜下來。

環境雅致的院落裏,宋馳和兩個徒弟已經睡下,左淩泉和薑怡住在靠近荷塘的房間裏,熄了燈火,但睡不著。

房間是山莊雅居,琴台棋案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連床榻都是翠竹質地,躺在榻上夜聽風雨,感覺比大丹朝的皇宮裏還要舒適。

左淩泉靠在竹枕上,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薄被下的手,和薑怡十指相扣。

薑怡端端正正躺在身側,和左淩泉保持兩尺的距離,和衣而眠,本來寬鬆的裙裝也緊貼在了身上,規模不小的胸脯,被軟甲束縛並未隨著躺下的動作攤開,從側麵看去如同半圓形的山丘。

晚上不好好睡覺的小鳥團子,在兩人之間打滾兒,和白毛球似的,滾到左邊“嘰~”一聲,滾到右邊再“嘰~”一聲。

薑怡杏眸望著窗外的雨幕,忍了良久,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在客棧睡一塊兒也就罷了,怎麽到了這裏,你還躺在旁邊?”

左淩泉閉目凝神:“尚未查明底細,待在一起安全。”

“我知道為了安全。你不睡覺,可以在屋子裏彈琴、畫畫、寫字什麽的……”

“自幼愛武成癡,琴棋書畫樣樣不會。”

薑怡抿了抿嘴,偏過頭來:

“不會你說著還挺得意?總識字吧?看書也行啊,讀書使人明智……”

左淩泉也偏過頭:

“書哪有你好看。”

四目相對。

薑怡眼神微呆,硬被撩得臉都紅了下,囁嚅嘴唇,也不攆人了,轉開了目光。

左淩泉眼角含笑,反正沒啥睡意,慢慢湊向薑怡的臉頰。

薑怡眼神兒微慌,想躲開又有點遲疑,眼見左淩泉越來越近,好像沒得躲,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做出有些嫌棄的模樣,等著被親熱。

隻是她微微翹起臉頰,等了老半天,預想之中的雙唇相接也沒到來。

薑怡眉頭漸漸蹙起,眼睛睜開一條縫,想看看左淩泉不幹正事兒再做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卻見左淩泉眼神冷峻,表情嚴肅,看著窗口。

薑怡先是茫然了下,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握住了身邊的佩劍。

左淩泉躺在**紋絲不動,手也握著墨淵劍的劍柄,仔細側耳傾聽。

房間外麵並沒有聲音,但太過於安靜,安靜得有點詭異。

偌大山莊裏至少幾百人,也不乏馬匹家禽,哪怕三更半夜,總是有點動靜;可此時聽來,卻好似躺在鳥獸絕跡的深山雨林之中,外麵沒有其他活物。

左淩泉等待片刻,忽然發現體內真氣流轉,出現了微乎其微的阻塞。

團子也察覺了不對,連忙跳到了薑怡的臉上,用毛茸茸的身體把薑怡的口鼻捂住了。

有人放毒……

左淩泉不動聲色地從玲瓏閣裏,取出集市買來的解毒丹藥,塞進了自己和薑怡的嘴裏。

修行中人有真氣傍身,體魄強健內息綿長,能對付修士的毒藥,要麽作用不大,要麽極其罕見。

空氣中無色無味的毒素,屬於前者,解毒丹基本上能全解,丹藥入口後,經脈阻塞之感便消失得一幹二淨。

兩人並未交談,裝作被藥翻的模樣,紋絲不動躺在床榻上。團子也在左淩泉的示意下,腦殼一歪倒在枕頭旁邊,小爪爪朝天,還吐著小舌頭,演得十分入戲。

等待約莫半刻鍾後,房間傳來了動靜。

聽不見腳步聲,但能感覺到雨幕裏出現了兩個移動的物體,致使雨水落地的聲音發生了些許改變,很難察覺。

左淩泉側耳聆聽分辨位置,鳳凰護臂蓄勢待發,他為了及時應對突發狀況,沒有脫鞋,此時左腳已經探出床沿,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

呼——

寂靜雨夜,響起一陣微風入室的聲音。

身著夜行衣的唐鐵瑾和唐鴻,落在雅室之中,目光謹慎望向裏側的床榻。

唐鐵瑾雖說有半步幽篁的境界,但他得到鯉魚之後,以活人飼養鯉魚的事兒根本不敢讓外人知曉,這些年門都很少出門,根本不敢和山上仙人接觸,自然也沒有與修士搏殺的經曆。

如今要暗殺可能是修行中人的目標,唐鐵瑾極為小心,掃視一眼確定沒有埋伏後,才讓兒子唐鴻走前麵,緩步移向裏側的睡榻。

唐鴻晚上切磋時,已經見識過‘左冷饞’的厲害,知道打不過,此時表情甚至有點緊張。

他無聲無息的走到裏屋,抬眼看去,卻見竹榻上躺著一對男女,都是和衣而眠;男子的一隻腳搭在床沿上,露出雲紋長靴,看起來是被迷暈了。

唐鐵瑾微微抬手,示意唐鴻靠近滅口,但唐鴻還未抬步,就瞧見那隻雲白靴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唐鐵瑾和唐鴻眼神微變,目光皆是移動到了靴子上,然後……

颯——

刺目白光瞬間吞沒了昏暗無光的房屋,唐鴻猝不及防之下,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就被閃瞎當場。

“小心……”

“糟了……”

錯愕聲音同時出口。

唐鐵瑾境界太高,並未受到金光術的影響,後撤之時抬起雙手,窗外的荷塘便直接炸開。

轟隆——

數道水流從池塘內躥起,如同浪潮般撞破了牆壁和窗戶,直接壓向床榻上的兩人。

忽然發難的左淩泉和薑怡,瞧見唐鐵瑾掀起這麽大麵積的水流,眼中都露出驚恐之色——就憑這隔空禦物的範圍,至少有靈穀七重的修為,以他們倆的境界,撞上了基本上插翅難逃。

不過讓左淩泉奇怪的是,唐鐵瑾隻是駕馭起水流砸人,並沒有施展武技術法攻擊他們。

左淩泉見此沒有毫不遲疑,放棄格擋抬手就是一劍,刺向境界了偏低的唐鴻。

咻——

淒厲劍鳴響徹雨夜。

墨淵劍出鞘的瞬間,劍身上黑色霧氣縈繞,積蓄半個多月的真氣隨著左淩泉灌注的真氣一起爆發出來。

唐鴻修為不及唐鐵瑾,察覺前方劍意衝天,連忙提刀亂揮,劈出了兩道雜亂無章的黑色刀光。

左淩泉刹那躲過刀光,出劍快若奔雷,刺向唐鴻的心口。

雖然速度極快,但唐鐵瑾半步幽篁的體魄可不是花架子,發覺兒子即將遭受重創,抬手就把水流揮到了兩人之間,瞬間凝結,化為堅冰,帶著直入骨髓的寒意。

但倉促間隨手捏成,冰麵並不厚。

左淩泉的墨淵劍刺在了堅冰之上,隻聽“哢——”的一聲脆響,堅冰之上密布龜裂紋路,正中出現了一個劍孔,劍尖穿過冰牆,依舊刺在了唐鴻胸口。

嘭——

隻聽一聲利刃透體的悶響,唐鴻的無垢金身,在墨淵劍加持的‘劍一’之下形同虛設,瞬間被打了個對穿。

墨流般的劍氣在唐鴻胸口開了個碗口大的窟窿,從背後穿出,帶起一陣血霧。

“鴻兒。”

唐鐵瑾眼神錯愕而又暴怒,瘋狂抬手把水流壓向左淩泉。

左淩泉一劍得手後,哪怕看出這父子倆好像不會用術法武技,也沒有對陣的心思,轉身就跑。

薑怡在左淩泉出劍時已經翻身而起,抬手往唐鴻丟去兩張五雷符,身體就被左淩泉抱著撞穿了牆壁。

唐鐵瑾不明符籙底細,見狀迅速用水流裹住了遭受重創的唐鴻,飛身躍出房舍,落在了池塘之上。

轟轟轟……

下一刻,連續十道雷光在房間裏響起,依著池塘修建的房屋,瞬間被雷擊轟成了滿天碎屑……

……

夜雨瀟瀟而下,雷鳴在偌大山莊之內回**。

距離左淩泉不遠的房間裏,頭發花白的宋馳,被雷鳴從渾渾噩噩間震醒。

宋馳在江湖上闖**一生,警覺性並不差,發覺頭暈目眩四肢乏力,便曉得中了毒,咬破舌尖強行翻身而起,從窗戶上撞了出去。

嘩啦——

木製窗戶碎裂,人影摔在院中。

宋馳在地上滾了圈兒,抬眼看去,卻見左淩泉居住的屋子四分五裂,兩道人影從裏麵衝了出來;滿天碎屑的另一頭,唐鐵瑾腳踩水流半懸於空,渾身黑霧縈繞,猶如雨夜中的一尊煉獄魔神。

“唐鐵瑾?!”

宋馳瞧見此景,眼中先是震驚和疑惑,但馬上又恍然大悟。

宋馳浸**武學一甲子,自認拳法在凡世無人能出其右,可碧潭山莊唐家,卻不講道理地壓了他十年。

如今看到唐家人施展仙人神通,那一切就說得通了——不是他的拳有問題,是唐家不講江湖道義,以山上的仙人神通,在江湖這座小泥潭裏欺負凡夫俗子!

宋馳心裏怒急,撐著中毒的身軀爬起來,罵道:

“唐鐵瑾,老子幹你娘!”

左淩泉抱著薑怡撞出房舍,轉眼瞧見宋馳,迅速從懷裏掏出一粒解毒丹,丟了過去:

“唐家要殺人滅口,快解毒。”

宋馳抬手抓住解毒丹,不假思索地塞進了嘴裏,怒視遠處的唐鐵瑾:

“無恥小兒,一天是手下敗將,一輩子都是手下敗將,你以為學了點仙人神通,就能壓在老夫頭上?!”

薑怡從左淩泉肩頭躍下,跟著往山莊外飛奔,見宋馳竟然有心思打嘴炮,急聲道:

“快走。”

“你們走不了!”

荷塘之上,唐鐵瑾腳踩碧波水浪半懸於空,將兒子丟到對岸後,高台雙手一聲悶喝。

下一刻,整個荷塘的池水全部漫出邊緣,如同洪流般湧入山莊各處。

唐鐵瑾站在浪頭之上,不過刹那就追到了左淩泉身後,沿途怒聲道:

“風水輪流轉,老子現在是仙人,就是能壓在你頭上,老子現在能翻江倒海,你一介武夫,在我麵前算個什麽東西?”

這句話顯然是在和宋馳對罵。

唐鐵瑾當年被宋馳打爛了江湖名聲,傷疤一直刻在心裏,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力量,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臉麵拿回來。

往日為了隱藏修為,唐鐵瑾空有一身道行卻不敢施展,甚至不能在人前炫耀,憋得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如今已經動了手再無顧忌,唐鐵瑾終於把這句憋了幾十年的話說了出來,表情甚至顯出了幾分癲狂,抬手就揮出了一道水柱,砸向了地上的宋馳。

宋馳服下解毒丹,身形的乏力尚未完全恢複,拚盡全力躲閃,依舊被水珠直接砸進了房舍中。

左淩泉和薑怡瞧見這翻江倒海的動靜,自然心驚膽戰,不過眼中也有幾分疑惑。

連薑怡都能看出,唐鐵瑾雖然修為高得可怕,但動起手來沒有半點章法,甚至連言行舉止,都像個沒見過大世麵的江湖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瞧見了一個山野村夫,拿著一把仙兵,憑借蠻力在揮舞,感覺不到半點壓迫力。

眼見唐鐵瑾追到身後,還分心操控水流去打遠處的宋馳,左淩泉反手就是一式‘流風回雪’,從一個很刁鑽的角度,直刺唐鐵瑾的胸腹。

但硬實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自帶的天賦神通,根本沒法靠技術來彌補。

唐鐵瑾察覺前方有靈氣波動,護身罡氣便已經展開,身上也同時覆蓋上了一層墨黑色鎧甲,甚至還在罡氣之外凝結出了一麵冰盾。

嚓——

左淩泉全力一劍出去,把冰盾刺了個窟窿,劍氣接觸到洶湧的護身罡氣,刹那被攪得四分五裂,連唐鐵瑾的衣角都沒碰到。

眼見沒法破防,左淩泉迅速回身,以鳳凰護臂擋在身前,避免被唐鐵瑾反擊。

可讓左淩泉沒想到的是,唐鐵瑾發現他出劍後,如同驚弓之鳥,防禦的同時拉出了很遠的距離,根本沒意識到可以鑽空子還手。

??

薑怡奔逃間有點茫然的回頭打量,哪怕境界很低,也從這些蛛絲馬跡裏看出了東西,低聲道:

“他好像什麽都不會。”

左淩泉也看出來了——唐鐵瑾雖然境界高得嚇人,但感覺沒有任何與修士搏殺的經驗,手上甚至連一件最基礎的法器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在家裏閉門造車幾十年,硬修到靈穀巔峰的修士。

修行一道可不是蒙頭練功就能往上爬,沒有福地功法、天材地寶的支撐,天縱奇才也最多爬到靈穀初期。

在澤州這種不毛之地閉門造車,能硬堆成半步幽篁的仙家老怪,唐鐵瑾身上恐怕藏著天大的機緣。

大機緣……

左淩泉想到這一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逃命的腳步。

薑怡也想到了這些,心驚膽戰地道:

“半步幽篁,我們怎麽打?”

“先試探。”

左淩泉給薑怡使了個眼色後,回身衝向了唐鐵瑾,抬手就丟過去一張用以遮掩行跡的’隱靈符’,怒喝道:

“給我死!”

唐鐵瑾踩在水流之上追殺,瞧見符籙飛來,反應和左淩泉在長青山初次被圍殺時一模一樣,不清楚底細隻能避開,並迅速展開了護身罡氣,還在身前凝結出了冰牆。

隱靈符本就不是用來殺伐的符籙,根本就不是丟出去用的,還沒近身就被洪流卷入水中。

左淩泉見此心中大定——護身罡氣消耗巨大,駕馭這麽大範圍的水流當背景板,同樣在浪費體內的真氣。對付這種傻大個,隻要不停以虛招試探,把真氣耗空,接下來就隨便打了。

為了引誘唐鐵瑾,左淩泉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說了句“怎麽可能?!”,然後就被唐鐵瑾抬手揮過來的水流擊中,砸在了地麵上,翻身爬起滿眼驚恐。

“相公!”

薑怡心思聰慧,明白左淩泉的意圖,做出心急如焚的模樣,飛身上前試圖救援,也被洶湧的水流衝擊,砸了出去。

薑怡身上穿著銀鱗軟甲,從頭到腳密不透風,施展術法或許能打傷,但隨手操縱一大團水流去衝,根本沒法破防。

薑怡被水流撞得往後飛去,摔在圍牆上,也悶哼了一聲,做出驚慌模樣,開始在山莊裏亂跑。

唐鐵瑾發現左淩泉的仙人神通也不過如此,自然氣勢暴漲,站在水流高處,不停揮手,用水流砸向兩人。

左淩泉倉皇逃竄,躲開幾道水柱後,忽然怒喝一聲:“受死!”,說完飛身身前,劍意衝天而起,看唐鐵瑾的目光猶如看一個死人。

唐鐵瑾麵對這無堅不摧的劍意,毫不猶豫再次展開護身罡氣,在周身凝結出冰牆格擋。

隻是左淩泉打消耗戰,肯定不會真出劍,放棄攻擊繼續在周邊逃竄,不時還吼一句:

“你先走,別管我!我拖住他!”

薑怡提著劍在山莊裏亂跑躲避攻擊,帶著哭腔道:

“你不走我就不走,死也要死在一起……”

如此感人至深的場景,讓唐鐵瑾眼神越發狂熱。

唐鐵瑾並非什麽高人強者,在江湖上便被宋馳打的不敢抬頭,得以修行後,又怕被天上仙人發現,以前隻敢在深山老林裏打幾個山野村夫過過癮。

此時此刻,唐鐵瑾才發現自己有多厲害。

看看這翻江倒海的手段!

看看山上人抱頭鼠竄的模樣!

唐鐵瑾眼神狂傲,就好似小人得誌般,盡情宣泄著壓心中抑多年的欲望:

“老夫看你們往哪兒跑!”

轟轟——

“相公!”

“別管我,你快跑啊……”

“我不走……”

“嘰嘰!”

……

……

偌大山莊之內,亂七八糟的呼喊和洪水的轟鳴不停回**。

交戰雙方都未曾注意到,此時正上方的厚重烏雲之間,有五色流光閃動,遮掩陣法散去,露出了一艘裝飾華美的小畫舫。

畫舫通體呈流線型,外麵有一層透明護罩,隔絕了滿天的風雨;船艙亮著燈火,身著金色鳳裙的華貴美婦,推開了雕花木窗,從窗戶裏看向下方的大地,默然無語。

通體雪白的碧眼狸奴,兩隻肉爪爪趴在窗台上,也在往下眺望,有些疑惑的“瞄~”了一聲。放在手邊的天遁牌裏,傳來司徒震撼的粗獷嗓音:

“這都什麽玩意兒?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上官靈燁手兒斜撐著臉頰,幽聲道:

“這父子倆,恐怕從來沒出過門,不會半點武技術法;左淩泉示敵以弱,引誘其耗空體內真氣罷了。”

“不會術法,拿拳頭錘都能把少府主打趴下,真是頭蠢驢……就這麽個貨色,也能修到半步幽篁,下麵藏著的機緣,恐怕不簡單。”

上官靈燁早些時候已經查清楚了山莊的底細,回應道:

“是黑龍鯉,五行親水,其性極寒,據傳修行萬年可化真龍,主宰九洲水脈,可惜被養歪了;荒山尊主坐下的那條,就是黑龍鯉所化。”

天遁牌內沉默了下,繼而驚異道:

“仙獸崽崽?師叔,你這也……”

上官靈燁微微蹙眉:“我怎麽了?”

“我讓師叔給少府主安排個差事,‘出去隨便轉轉就撿一件兒法寶仙兵’隻是說說,您怎麽還真給安排個仙獸在這裏等著?”

“……”

上官靈燁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把左淩泉弄出來抓鬼,隻是想跟在後麵,等著老祖出場的時候探查兩人關係,順便去見老祖一麵,誰能想到左淩泉福緣這麽大?

如今大局已定,老祖肯定不出來了,從結果來看,司徒震撼說的好像也沒問題。

上官靈燁揉了揉眉心,輕歎道:

“畢竟是自家青魁,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

“師叔!早知道我就拜在你門下了,我那師父別說仙獸崽崽,豬崽兒都沒給過我一隻……不過,這份機緣,按理說應該是許墨的……”

“天造之物,先到先得,哪有專屬於誰的說法;左淩泉福緣比許墨大些罷了,再者這也不是太好的東西。”

“仙獸崽崽還不好?”

“吃人的不叫仙獸,叫‘妖’。”

……

……

山莊內的逐殺,持續了將近一刻鍾。

唐鐵鴻毫無保留地傾瀉著體內的真氣,用大炮打蚊子的力道,把修為全用在刀把上,無情碾壓著下方逃竄的男女。

半步幽篁修士的氣海雖然浩瀚,但底蘊再厚,也經不住這樣瞎糟蹋。

唐鐵瑾打了半天後,漸漸也發現體內從沒有使用過的浩瀚氣海,開始變得薄弱。

眼見下麵兩個小螻蟻,抱頭鼠竄半天依舊生龍活虎,唐鐵瑾知道這麽打下去不行,想了想,抬手凝聚出了一杆通體晶瑩的冰槍,擲向了抱頭鼠竄的左淩泉。

颯——

雨幕中破風聲急響,雨粒靠近冰槍就化為了冰粒。

雖然還是沒有章法地亂打,但這忽如其來的一下,差點要了左淩泉的老命。

左淩泉為了耗去唐鐵瑾體內的真氣,每次躲閃都做出很驚險的模樣,讓唐鐵瑾覺得再努力一下就能把他打死。

這次也是一樣,左淩泉一個飛撲,險之又險的躲開了刺擊,卻沒想到冰槍蘊含的寒意極其恐怖,插入地麵的瞬間,被水流淹沒的地麵,就凝結為冰塊,把方圓三丈都變成了冰麵。

左淩泉尚未起身,半截身體就被凍結在了冰塊之中,當場動彈不得。

左淩泉臉色驟變,下一刻,唐鐵瑾便再次丟出一杆冰槍,直刺他的胸腹。

左淩泉半邊身體陷入冰層,很難及時抽身,隻能展開了鳳凰護臂擋在身前。

啪——

冰槍如脫弦之利箭,刺在鳳凰盾牌上,撞得粉碎,但蘊含的天地之威並未消失,竟是連著盾牌,把後麵的左淩泉一起凍成了冰疙瘩。

左淩泉身體冰封在通體晶瑩的冰塊中,強行掙脫,隻在在冰塊上崩出無數龜裂紋路。

“我看你還怎麽跑!”

唐鐵瑾目露凶光,身形刹那移動到側麵,抬手又是一冰槍。

薑怡瞧見此景,臉色是真的白了,瘋狂衝向左淩泉,想要為其格擋;但兩人為了拉扯距離很遠,她速度再快也難以衝到跟前。

隻聽嚓的一聲脆響。

冰槍刺入了包裹左淩泉的冰塊,再次碎裂,把冰塊擴大的一整圈兒,困在其中的左淩泉毫發無傷!

薑怡一愣,有點莫名其妙,迅速躲在了大冰塊後麵,用蘊含地心火的寶劍紅娘子,劈砍困住左淩泉的冰塊。

左淩泉見此也暗暗鬆了口氣,他五行親水,被困在冰塊裏並不難受,連氣血阻塞都沒有,當下把全部力量,都用在了碎冰之上。

哢哢哢——

冰塊上裂紋不斷。

唐鐵瑾丟了幾根冰槍,圍困左淩泉的堅冰越來越厚,也發現這麽打不行,他遲疑了片刻,沒有再做無用功,轉而想把躲在冰塊後的薑怡凍住;但薑怡圍著冰塊轉圈兒,冰槍很難出手,隻能踩著浪頭拉近距離。

唐鐵瑾速度極快,刹那就來到了冰塊近前,手持冰槍當作兵器,想要近身搏殺。

但就在此時!

轟隆——

滿是斷壁殘垣的廢墟下響起一聲轟鳴,倒塌的房舍炸開,一道人影從廢墟下衝了出來,花白頭發隨風飄散,鬥大的拳頭爆發出白色流光,一股似是能撼動神佛的強勁拳意撲麵而來,勢能崩山,無人可擋。

“喝——”

宋馳?!

唐鐵瑾沒料到宋馳還活著,往年早被宋馳打服了,忽然瞧見此景,驚的急急頓住腳步。

宋馳是地道的江湖人,知曉隱忍一擊,比腦袋發熱打一萬拳都有用,被砸進房間後,知道根本摸不到唐鐵瑾,所以一直在暗處等待出手的機會。

機會隻有一次,關乎他們三人生死,必須傾盡所學、萬無一失、榨幹這具身體所有的潛力,才有可能在這種仙人相搏的情況下,爭取到一絲渺茫的勝算。

現在機會來了!

宋馳等到了唐鐵瑾擦肩而過的瞬間,而他的拳頭,也在這一瞬間遞了出去。

這是宋馳賭上性命的一拳,也是證明自己的一拳。

宋馳浸**武道一輩子,自認凡世江湖無人能及,卻被唐家壓了整整十年,差點心灰意冷退隱。

現在知道唐鐵瑾是仙人,那就無需多言了。

他這拳頭凡人接不住,打的就是仙人!

“喝——!”

宋馳須發皆張,發出一聲雷霆般的暴喝,手上鐵拳直接砸向唐鐵瑾太陽穴。

唐鐵瑾修為碾壓宋馳,但論天賦和武學造詣,和宋馳雲泥之別。

被宋馳近身,唐鐵瑾感受到了那股勢不可當的拳意,毫不猶豫展開了護身罡氣,墨黑鎧甲也覆蓋在了身體表麵。

宋馳拳頭上裹挾著白色流光,毫無避讓地砸進了護身罡氣,袖袍瞬間粉碎,甚至攪爛了胳膊上的皮肉。

但這並不影響他把這此生巔峰的一拳轟出去。

轟隆——

廢墟間地動山搖。

宋馳皮開肉綻的拳頭,砸在了唐鐵瑾的太陽穴上。

唐鐵瑾的護身鎧甲隻出現了裂紋,並未破碎,但受到的傷害,就好似一記鐵錘掄在了頭盔上。

隻聽“嘭——”的一聲悶響,唐鐵瑾被這一拳砸得直接往側方飛了出去,頭暈目眩。

而也在這一瞬間,左淩泉在薑怡的協助下掙脫了堅冰。

左淩泉抓住機會,手持墨淵劍,把速度提升到極限,刹那閃到唐鐵瑾近前,抬劍直刺,點在了鎧甲出現裂痕的太陽穴位置。

咻——

劍鳴如滄海龍吟!

沒有護身罡氣阻擋,黑色劍氣炸碎了唐鐵瑾護住頭部的黑甲。

轟隆!

唐鐵瑾連中一下拳一劍,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摔在了廢墟之間。

不過,半步幽篁的體魄,強得實在不講道理。

有鎧甲阻擋和無垢金身,哪怕左淩泉全力一擊,也沒能洞穿唐鐵瑾的頭顱,隻是在頭骨上開出了一個凹槽,削掉了半張臉的血肉。

“啊——”

唐鐵瑾一聲痛呼,落地之時已經變成了半張鬼臉,臉側白骨外漏。他毫不猶豫翻身爬起,踩著水流朝天上飛去。

靈穀八重可以禦物淩空,唐鐵瑾顯然會這一手,雖然沒有飛劍,但駕馭水流,也足以飛出不短的距離。

左淩泉見唐鐵瑾要飛走,心裏頓時一急,咬破手指想用囚龍陣把唐鐵瑾壓下來。

可他還沒開始掐法決,就發現唐鐵瑾在半空之中身形一轉,往山莊的後方飛馳而去。

“他要去拿東西,快追。”

薑怡眼見到手的大肥羊要攜款潛逃,哪裏肯放過,提著劍就躍上斷壁殘垣,往後山追了過去。

左淩泉肯定不會讓唐鐵瑾逃走,人逃走東西也得留下,他朝唐鐵瑾追去,急聲道:

“宋老!”

宋馳一拳出手後,發現唐鐵瑾升了天打不到,正疑惑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拳頭。

聽見呼喚,宋馳才反應過來,轉身跟著左淩泉追了過去,速度比左淩泉慢一些,但比薑怡快出太多,奔跑間還來了一句:

“仙人也不過如此,老夫還以為有多厲害。”

“是宋老厲害。仙人也是人,能在世俗江湖爬到頂點的人,到哪兒都不會變成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