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貿然闖進一個人來,在屋中的兩個人一時寂靜無聲。wwW,QuANbEn-XiAoShUo,cOm那人晃了一晃,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劉鐵嘴剛剛稍稍緩過氣來,就見那人呼得住坐起身來,手中亮光一閃,向門外投了什麽東西出去,便聽門口“啊”的一聲慘叫,緊接著又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過了許久,隻聽得江川平靜的道:“這裏是尋常人家,來的若是朋友,請說句話。”

這句話說出,猶如泥牛入海,毫無回音。江川又問了兩遍,歎了口氣,道:“我出去看看風聲,請閣下別介意。”等了片刻,那人仍是一語不發,他便把燈點起來,下了床,往門外慢慢走去。

那人就躺在門口,半點聲息也沒有,江川特意從最遠的位置繞過他,直接開門,出了門去,反手把門帶上,輕輕籲了口氣。

隻見門口滴滴答答撒了一行鮮血,還有人行的痕跡,不過臨近丈許之內,並無他物。他一抬頭,隱隱約約地看見對麵樹下有一團黑影,他走上幾步,舉起燈來細看,不由得驚退了一步。

隻見大樹下麵坐倒著一具屍體,五官猙獰,喉頭插著一把短劍。短劍插入極深,直至末柄,將那人整個釘在樹上,因此屍體上身直立不倒,一雙慘白的眼珠凝望前方,分外可怖。

江川一閉眼,想起了剛才屋中那人投了什麽東西出門,想必就是這把殺人的短劍,看此劍出手的力量,便知那人武功不弱。他歎了口氣,直起身子要轉回屋,隻聽得屋中叮鈴咣當一陣亂響,又有一人“啊”的一聲大叫,接著“碰”的一聲拍擊之聲,就此安靜下來,再無聲息。

江川低聲道:“邪門!”手指輕輕一曲,指尖不經意間露出一道銀色光芒。

緩緩地推開屋門,隻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江川道:“我回來了,有什麽事麽?”將手中燈火舉起來,讓光芒照射的地方更多一點。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隻覺得手中一緊,脈門被人扣住。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扣住他脈門的手好似被火燙了一般,連連縮手,黑暗之中能聽見那人不住的吹起甩手的聲音。

江川平靜地道:“赤龍粉而已,無毒,也無惡意。”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回應,道,“咱們見個麵吧,朋友。”

又隔一會兒,黑暗中有人道:“好。”

江川微微詫異,聽那人聲音,好像年紀也不大似的,當下把燈火湊近,兩人接著燈光,第一次看清了對方。

隻見那人果然隻是十三四歲模樣,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的臉色有些黯淡,氣色顯得相當不正,若論五官卻甚是清秀端正,是個俊美少年。那少年坐在地上,衣襟上斑斑駁駁都是血跡,左臂垂下,似乎依然不能動彈,從他一直坐在地上無法動彈來看,似乎腿腳也已不大靈活。

兩人對視良久,還是江川先點點頭,把燈放在炕上,回頭道:“兄台蒞臨寒舍,蓬蓽生輝。小弟接待不周,真是不勝慚愧。”

那少年臉色一抽,顯然被他這幾句客套話雷的不輕,過了片刻,才道:“客氣……”

江川挽起袖子,將那少年扶了起來。那少年似乎還記得他身上有碰不得的東西,微微一縮,江川並不縮手,順勢一帶,將那少年扶到**坐好,轉頭一看,隻見炕上空無一人,窗戶大開,劉鐵嘴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江川也不在意,從竹筐中拿出草藥,道:“這是治療外傷的草藥。兄台,信得過小弟麽?”

那少年眼睛微微一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默然相對。

江川見此情景,站起身來,再次拱手見禮,道:“廣陽門芝園藥童江川,見過師兄。”

那少年猛地抬起頭來,道:“你也是廣陽門的人?”遲疑了一下,又道,“不,你先告訴我,你怎麽知道我是廣陽門的人?”

江川道:“適才師兄出手釘死敵人的劍,不是咱們派中的製式兵刃麽?”

那少年雙目寒光一閃,道:“你說是我廣陽門的人,有何憑證?”

江川從袖中取出一張兩寸寬窄的鐵尺,用兩個指頭捏住,輕輕向前一遞。

那少年接過,目光落定,隨即露出一絲微笑,道:“廣陽門石曉君,幸會。”緩緩的伸出手來,將自己那枚標記令牌輕輕一晃,突然當啷一聲,手指竟拿捏不住,令牌墜地,他苦笑一聲道,“麻煩你了。”突然雙眼一翻,仰天便倒,昏了過去。

江川倒是絲毫不奇怪,這少年石曉君傷勢極重,隻是性格堅毅,一口氣支撐住還能神誌清醒,這時見了同門,心中放心,這口氣散了自然支持不住,昏倒了也是尋常。

江川將那石曉君身檢查一遍,鬆了一口氣,他全身劃傷四十餘處,有六處略傷到了筋骨,卻並無嚴重內傷,唯一一根折斷的肋骨並沒有挫傷內髒,不需大動幹戈,隻消包紮妥當,配合藥石靜養,便可痊愈,就是在這荒郊野外缺醫少藥也無妨。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皮肉傷,還有手上的燒傷——那是剛才江川衣服上的赤龍粉燒的,作為一個藥童,江川總喜歡在衣服上用些小手段,以防萬一。

等到半個時辰之後,石曉君悠悠轉醒,江川已經把他全身傷口都處理了一遍,見他醒了,道:“你的傷不礙事,放心吧。”

石曉君好似全未聽見,臉色仍是很蒼白,突然鄭重道:“我有一件正事,恐怕要勞煩你。”

江川略感詫異,道:“何事?”

石曉君咳嗽了兩聲,道:“我剛才是一路跑過來,來得太匆忙。我記得身後隻有曾毅一個賊子追了過來,我用短劍傷了他,他確實死了麽?”

江川道:“一劍穿喉,被釘在樹上。”

石曉君緩了一口氣,道:“那很好,隻是若再補上一刀便更好了。剛才和我動手的,還有三個人,都是青鋼會的雜種,他們跟我從惡風寨出來,一直糾纏不清,被我一路跑,一路放倒了,都在西邊那條路上,當時我時間太緊,沒有來得及確認他們都死了沒有。我想要你去確認一遍。”

江川微微訝異,這石曉君端的是個狠角色,重傷剛剛醒來,不問自己的傷勢如何,隻關心對手死是不死,倒也少見。但他還是搖頭道:“我不去。”

石曉君眉毛一挑,道:“為什麽?”

江川道:“我不去,那些人本與我無幹。”

石曉君急道:“怎麽能與你無關?倘若那些人中有人沒死,追了過來,我是動彈不得,隻有坐以待斃,你以為到時候他們會放過你?”停了一停,道,“我知道了,你是藥童,想必是隻會配藥,不會殺人。這樣吧,你扶著我去,我親自解決,不需你出手。”

江川淡淡道:“我是不去的。你若要去殺人,盡管去殺,但是我是不想見到的。”

石曉君一驚,臉上現出怒色,道:“你……真是婆婆媽媽,莫非是膽小連殺人也不敢看?你這般軟弱,也配做我廣陽門人?你去是不去?”

江川仍是道:“不去。”

石曉君臉上泛起一陣激動的紅潮,似乎要跳起來給江川一個耳光,但狠狠的喘了一口氣,躺了回去,自嘲的笑道:“好,好,我不和你生氣,也不能和你生氣。你雖然不爽快,但若非是你本有這樣的心地,我現在就是個死人了,我不能和你生氣。”

江川道:“這本與什麽樣的心地無幹。不過你既說得出這樣的話,還是個講道理的人。我不去,本是另有原因,也不是你想得……”話未說完,隻聽門外“喀嚓”一聲輕響,好像是有人踏斷了一根枯枝。

石曉君反應極快,躍起身來,反手一抓抓了個空,才想起自己的兵刃早扔出去了,伸手抄起桌子上的油燈,張口就要喝問:“誰。”

江川一拉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石曉君便即住口,狐疑的看著他。過了許久,江川道:“走了。”

石曉君道:“誰?”

江川道:“我的一個客人,在你之前來的。我本來請他來歇一晚,但他不中意寒舍,一直就想走。剛才我出去查看的時候,他玩了個小遊戲,跳窗戶出去,假裝自己走遠了,其實藏在窗戶外麵,等我不注意時這才偷偷溜走。剛才大概是他不小心,發出了點聲音,不礙事。”說著淡淡一笑,道,“所以我不叫你出聲,你若出聲,你說我追他不追他?不追他,他必定驚疑,若是追他,他確實不願意久留,我又何必強求?難為他耐心倒好,等了大半晚,這才離開。”

石曉君冷笑道:“他倒不是耐心好,而是想走也走不得。適才他跳窗戶時,我還以為是什麽敵人,射了他一袖箭,雖然沒打中要害,可是也不是好挨得,剛才大概一直在窗戶根下麵歇著,現在緩過來了,這才走的吧。”

江川搖搖頭,心道:劉鐵嘴挨這一下當真是不值,多半也是被自己嚇得恨了,道:“我說剛才出去的時候,又是慘叫,又是叮鈴桄榔亂想,原來是你動手了。”

石曉君道:“你該謝謝那位,若不是他替你挨這一下,那最後一枚袖箭,就插在你腦袋上了。”

江川暗道:卻也未必。卻是不解釋,隻是笑了笑。

石曉君突然道:“算我求你,你一定要幫我去確認一次。你隻要告訴我有沒有人活著便是,不用你動手沾一滴鮮血。你幫我做這件事,我定然另行報答與你,決不食言。”

江川搖手道:“本來是舉手之勞,不必言謝,其實……好,我替你走一趟,不過你別後悔才好。你好好歇著,平躺著不要動,莫要牽動了傷口。”說著從竹筐中取出一截蠟燭,點了起來,出門進入茫茫黑夜之中。

石曉君這才放心,望著門外,心中暗道:好婆媽的一個人!這樣的人怎麽會是我廣陽門教出來的弟子?難道……芝園,芝園,啊,莫非他是孫神醫的藥童麽?想到這裏,不由自主的一個激靈,想起了一位神秘莫測的人物來。

江川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到了四更天才回來。石曉君忙問:“還有活人麽?”

江川點頭道:“還有一個。”

石曉君心中一沉,道:“好,我去解決掉。”

江川道:“不必了,我把他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