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這才抬頭觀瞧,隻見獅鬃獸背上還坐著一人,頭上總角,眉心點痣,身穿大紅衣褲,頸上戴著一個黃澄澄的項圈,竟是一個童子,隻是原本天真可愛的臉上,卻是一色的猙獰怒氣。WWw。QuanBeN-XiaoShuo。COm

張業鵬見了他,不由得心中暗道:罷了,還是犯到了三派人手中。但他名義上還是隊伍的首領,上前一步,道:“張家弟子,張業鵬見過道友。”

那童子冷笑一聲,道:“張家是哪家?我怎麽沒聽說過?”

張業鵬心中暗自惱怒,他雖然在家族受盡歧視,但還是以家族為榮,這時候聽的那童子言中明顯的蔑視之意,不由得怒不可遏,強自咬了咬牙,道:“寒門無法與貴派相比,上仙沒聽說過,也是當然。”

那童子抱臂道:“我不管你們是誰,為什麽來爭搶我們小黃的口糧?”

張業鵬訝道:“什麽口糧?”

那童子一指樹上那僅存的可憐樹魅,道:“這是我們小黃今日的口糧,我特意放到山裏,這就要喂給它吃,你們來這裏搶奪,是沒吃飯麽?”

眾人又羞又惱,但是對著小山一樣的獅鬃獸,哪還有辦法反駁的話?張業鵬見這些散修一個個訥訥不語,不由得氣惱,但是也隻得道:“他們不知道這是貴門靈獸的口糧,否則絕不敢有所爭奪。”

那童子冷笑道:“我管你們知道不知道,要不然你們就陪我原封不動幾隻樹魅,要不然你們就代替樹魅,做我家小黃的口糧。”

眾人臉上均變色,張業鵬定了定神,道:“閣下,不知閣下是哪一派的?”

那童子道:“這與你有關係麽?哼哼哼,告訴你也不妨,我是連雲門的,你要怎樣?”

張業鵬道:“我有一位親人,是天姥宮門人,我想青冥三派一向同氣連枝,不知道閣下能否給個麵子呢?”

那童子道:“天姥宮,你家人是誰,在天姥宮什麽身份,什麽職司?”

張業鵬聽他口氣有緩,道:“我姐姐在天姥宮為外門執事……”

那童子聽得“外門執事”四個字,嘴角一撇,露出不屑神色,正要插言,隻聽得有人道:“向少爺,不知道能否給我一個麵子。”

樹林之中,走出一個素衣女子,看著越有二十七八歲年紀,容貌與張業鵬有幾分相似,走近前來福了一福,道:“在下張玉釧,乃是天姥宮林真人的記名弟子,不知道在向少爺麵前,能不能討得幾分恩典?”

那童子哼了一聲,道:“你是個記名弟子?那倒可以跟我說話了,你負責賠我們小黃的口糧?”

張玉釧偏過頭,道:“向少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我弟弟可是一點都沒有傷害這些樹魅,若是賠,也輪不到他賠。”

一句話出口,場麵就是一寒,所有人都沒想到張玉釧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意思,她隻救她的弟弟,其他人,與她無關。

眾人的眼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在張業鵬臉上,散修們的目光當然是懇求的,但是張玉釧也給了他一個嚴厲的神色,叫他立刻下決心。

那童子雖然蠻橫,但也不傻,笑道:“樂子來了,喂,那小子,你說一句話,我這口糧是你賠,還是他們賠?”座下的獅鬃獸適時的大吼了一聲,聲音之大,把幾個搶樹魅最起勁的散修嚇得一屁股坐倒。

張業鵬從來沒有麵對過這麽艱難的選擇,如果他是一個正統的散修,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那麽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但是他不是,他是一個雖然壓抑,但還保留著幾分熱血的出身良好的公子哥,這就決定了他不可能隨便做出拋棄同伴的選擇,盡管剛才那些同伴還在違抗他的命令,讓他幾乎想殺人。

江川在旁邊冷眼旁觀,如果張業鵬做出什麽危及到他的決策,那麽他也隻好溜之大吉,好在他還有土遁術和白狐的幻術,脫身應該不成問題。

張業鵬半響,突然下定決心道:“我……不能拋棄我的隊伍……”

正在這時,翡翠接口道:“可是他們已經不在隊伍裏了。”

翡翠不過是個奴婢身份,按理說這裏沒有她說話的份,何況還是打斷少爺的話,但是出奇的,張業鵬不但沒有發怒,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張玉釧也是幽幽的歎了口氣,無奈的看了弟弟一眼,心道:弄了半天,還是要靠翡翠啊。

翡翠環視了所有參與搶樹魅的散修,道:“所有這些不聽命令的人,都已經不再隊伍裏了。”

江川突然心中閃過一道明光,暗道:翡翠做事好決斷,也好毒。

翡翠道:“奴婢記得,我們招人的時候有言在先,在隊伍裏,以張公子的命令為準,倘若不喜歡,可以隨時脫離隊伍,但是隻要在隊伍裏,就要服從張公子的命令,是也不是?”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眾散修腳下直竄頂門,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隻有翡翠一個人的聲音在四處回蕩:“剛才諸位動手的時候,張公子曾經再三阻止,命令已經很明確了,可是諸位充耳不聞,是不是?我也曾經提醒過諸位,如果不遵守約定,就要按照當初的規定辦理,我還曾說過,莫道我們言之不預,是不是?但是諸位依舊忙著自己的事,所以我可以說諸位是默認了我的話,是不是?”

她問一句“是不是?”,眾散修心中的寒意就增加一分,她連問三聲,眾人的臉色依舊如同白紙一般。

翡翠點了點江川、龔淳、梅生三個人,道:“除了這三人,誰敢說自己有資格呆在隊伍裏麵,說出來,少爺自然會給他一個交代。”

江川暗自心道,翡翠雖然標榜公正,但其實還有算計之處,她當初阻止眾人提到了“當初的約定”,卻根本不提具體內容,反而重點強調“言之不預”,這根本就是為後來能有機會拋棄他們做伏筆,那種時候,誰還能記得起約定的內容,隻有讓翡翠占了一個“有言在先”的道理了。

不過江川也並沒有同情散修的意思,張業鵬打過招呼,青冥山一草一木都不能動,他們自己控製不住貪欲,惹出事來,就不要怪張家不替他們擦屁股。

當然,這也是江川站著說話不腰疼,剛才翡翠明顯的露出了要保住江川他們三個的意思,才讓江川起了看戲之心,否則的話,他就不是隻歎一句翡翠做事不公平,而是連著張家帶所有人都破口大罵然後落荒而逃了。

這個時候,張玉釧也把裏麵的事情理順了,她的本意,底線隻有張業鵬一個人,不過如果有回旋的餘地,那麽翡翠珊瑚,甚至幾個散修,也可以拉一把,既然翡翠已經把態度表明了,張業鵬聽了之後,沒有反對的意思,道:“向少爺,你給我個麵子,我弟弟和他的隊伍沒有得罪您,您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行不行?”

那童子低頭拍了拍獅鬃獸,指著幾個臉色灰白的散修,道:“怎麽樣,夠吃麽?”

其中一個白胡子散修大叫道:“索性過不了,大夥兒和他拚了——”話還沒說完,那童子手中一道金光閃過,一柄圓月彎刀猛地飛出,將那人攔腰截成兩半。

與此同時,那獅鬃獸張開大嘴一吸,登時把五六個散修吸到了口中,大嘴一合,嘎吱嘎吱大嚼,發出了令人牙酸肉麻的聲音。

剩下幾個散修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轉頭就跑,那童子拍手大笑,道:“對啊,跑得快點,就像那些樹魅一樣,今天小黃還沒活動開。”

突然之間,隻聽得哇的一聲,珊瑚伏在地上,大吐了起來,接近著抽抽搭搭的流下淚來。

若在平時,早有許多人上前安慰她,然而如今這個氣氛,又有誰想的起來?

那童子滿麵興奮,喝道:“駕,駕——”那獅鬃獸如同馴服的牛馬一般,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前一步步的爬去。

江川呆呆的不動,在心裏有一種震撼的感覺,不是震撼於對方的強大,而是震撼於對方對於散修那種漫不經心的戲謔。他並非心慈手軟之輩,雖然一般不出手,但是如果出手,亦不懼流血漂櫓,但是很難想象這種視人為螻蟻玩偶的態度,那童子驅趕“小黃”吃人的模樣,與一般頑童燒螞蟻取樂沒有任何不同,而張玉釧也沒有覺得有任何奇怪,她所做的,也不過把自己的弟弟從一群螻蟻中扒拉出來而已。

而自己,或許是因為有用,被捎帶腳的從螻蟻群中帶出來,也是旁人一念之間,不然下場不會比那些人好多少。

這就是修仙界麽?和小小的樂安郡完全不同的,真正殘酷無情的冰冷修仙界?江川,他自己準備好了麽?

剩下的幾個人呆呆的站立著,一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了,才漸漸的緩過神來。

突然間,張玉釧眉毛一立,“啪”的一聲,給了張業鵬一個耳光,喝道:“今日差點叫你害死,誰叫你惹那小魔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