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的丁姑娘遊走於法陣中,舞動的更加狂亂邪魅,令人望而驚悚。她能感知到,對方已經露出敗像,終究抵擋不住自己的大勢!

大功告成,就在此刻!丁如意高舉雙手,青絲飄散,開始念起了仿佛能終結一切的咒文,玄奧難懂的語音從她的小嘴中源源不絕吐出來,身邊的燈火驟然明亮起來!

你就認輸吧!丁姑娘情緒已經高漲到極點,忍不住想喊叫出來。就在這時,隻聽到咣當一聲,包廂木門忽的被推開了。

今天已經不知道被丁如意罵了多少次蠢貨的張公子醉醺醺的,搖晃著身子走了進來。

他手裏還提著酒壺,笑容熱情洋溢,盛情邀請道:“丁姑娘,今日葉行遠多半要倒黴,我們為此共飲一杯!”

哐啷!張公子酒意上頭,步伐不穩,剛走進門來就將麵前一盞銅燈踢飛,隨後燈焰熄滅!

恰好做出高舉雙手動作的丁如意仿佛凝滯住了,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

“呃……”張公子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失禮,丟了讀書人體麵,故作幽默的打趣道:“五方之火足夠照明,何須明燈六七盞?丁姑娘又舉著手作甚?莫非這是你們那裏的禮節?”

該死!法陣又被直接破壞了!

與法陣牽連本命的丁如意再也挺不住了,硬生生直挺挺的噴了一口血——這不是反噬,是被張公子這個大傻叉活生生氣到吐血的!

這一口鮮血噴得染滿半牆,丁如意身子搖搖欲墜,她雙目圓睜睚眥欲裂,臉上除了憤恨還是憤恨!無語問蒼天,這是為什麽?

剩下的六盞銅燈失去法力維持,頓時光焰黯了一黯,然後同時滅去,房間中的陰風徐徐消散。

丁姑娘眼看著法陣失敗,不禁潸然淚下。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選擇帶門栓的房間!而且要不惜錢財包下整個酒樓,不能為了省錢隻包下一間!

原本是派丫環在門口把守的,但剛才自己遇到意外的破法,吐了幾口血,丫環就來攙扶自己。結果疏忽大意的門口無人看守,讓傻叉趁虛而入!

如果上天還能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選擇珍惜生命、遠離傻叉!在酒樓見到這位張大公子後,就該果斷走人,不能舍不得事先布置,浪費了也比現在這樣好!

跟傻叉距離太近,就是一種錯誤!多麽慘痛而深刻的教訓,丁如意閉上了眼,淚水汩汩而出。

張公子總算睜開醉眼看清楚了詭異狀況,不禁張口結舌。他雖然不知道自己闖了禍,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酒都醒了一半。

紅衣丫環狂怒不已,一方麵心疼自家小姐,另一方麵痛恨自己失職!她抽出腰間長劍,就要朝張公子刺去,嚇得張公子抱頭鼠竄。紅衣丫環待要追殺,卻被丁如意攔住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讓他去吧!”此時丁如意心力交瘁,開口亦是軟綿綿的,語氣極為蕭索,全無之前的驕傲自信。

她殫精竭慮,自以為算無遺策,誰知道居然遇上張公子這個喪門星,挖亂離木於前,滅七星燈於後。

如果不是張大公子挖出了亂離木,在她剛才的施法強度之下,葉行遠早就變成神亂智昏的瘋子了;如果不是張大公子又踢滅了七星燈,葉行遠直到考試結束都不可能寫出文章!

偏偏張公子本心是想要坑害葉行遠的,卻連續兩次幫了葉行遠大忙,破壞了自己施法!一想到這裏,丁如意又鬱悶的要吐血了,莫非真是天助葉行遠?

丁如意不禁又多愁善感的想到更多,天意渺渺,如此不可測乎?

那她為了南越國國運機關算盡,在天意眼中,莫非最終也將是鏡花水月?難道中原上國,注定是天命所在,永遠是天朝?

紅衣丫環看著自家小姐內傷累累,還在苦苦思考人生的模樣,難過的放聲大哭,“小姐別再多想了,先回去養傷吧!”

丁如意看著牆上地下的鮮血,幽幽道:“我這傷,隻怕難好了……”

紅衣丫環又勸道:“那就去龍宮治傷,別管其他人什麽臉色,小姐你又不欠他們什麽!再說為了治傷,委屈幾日又何妨?”

按下丁如意主婢不表,卻說在府試考場中,葉行遠手捏斷筆,正要發狠考慮是不是寫血書時,剛才的混亂感突然徹底消失了!

刹那間,隻感到頭頂朗朗青天,大道清明,再無一絲阻礙!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對方在關鍵時候挺不住了?葉行遠忍不住嘀咕幾句。真是太好了,這下不用放自己的血了!

不過葉行遠也知道,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迅速答卷作文,有什麽疑問事後再說。

所以葉行遠二話不說,再次埋頭就寫,不過這次不是信手塗鴉式的寫真言,而是正經的文章了。

至於用哪一篇作為答卷文章,葉行遠早仔細想過。如果還像縣試那樣,寫出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那又要驚世駭俗了,說不定還會惹麻煩。

所以這次稍微低調一些,使用普通名篇過關就行了,比如韓愈的進學解。但是葉行遠還知道,本次府試自己的阻力很大,所以自從進了考場就步步小心,處處提防。

答卷寫文章時,是不是也要小心?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行路百裏半九十,總不能栽倒在最後。

坐在考場中央的主考官張知府忽而心有所感,抬頭望去,隻見天上雲散雨收,竟是雨過天晴了。他麵上疑惑之色一現即隱,不過並沒有太在意。

“大人,似有雄文出世了。”副主考端坐在張知府下首,望見西南麵考棚之中有靈光衝天而起,湊趣地向張知府提醒。

並恭維道:“本府在張大人治下政通人和,文風日盛,曆次府試都是人才輩出。去年有張公子等人自不必提,前年有個陳簡,今年又不知道有誰脫穎而出揚名立萬。”

當今之世文治極重,若是各府縣能多中幾個舉人幾個進士,那一府之地都有光彩,身為地方長官當然也是與有榮焉。不止如此,在考核時還能被當政績記錄,對以後宦途轉遷大有好處。

“犬子何足以與陳舉人相提並論?與今科這人,更是不能比。”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張知府很清醒的明白,所謂去年張公子雲雲都是在拍馬屁。

不過前年的陳簡,確實是個大才,去年連捷已在省試中了舉人,今後再一個進士是早晚的事,考入三鼎甲也不是沒有可能。

今日考棚之中的靈光,似乎要比前年陳簡還要洶湧三分,看來又是一個後起之秀。張知府也忍不住胸懷大暢,但是仔細觀望了幾眼靈光所在方向,卻又微微蹙眉。

副主考猶自未覺,他眉飛色舞揣測道:“今科童生之中,才名最盛者為歸陽縣葉行遠,如下官所料不差,這文章便該是他所做了。不知是何等妙文,恨不能先睹為快。”

參與此次恩科的數百童生,考官們當然不能全部了解。尤其是從各縣上來趕考的,平日並無接觸。但在府學中的童生,或多或少都能略知一二。

看這靈光噴薄的景象,這種文章絕不會是一般童生能夠寫得出來,以常理來推測,也隻有那個近三個月來以才名迅速躥紅府城的葉行遠了。除此之外,想不到第二個人選。

不過也位何姓考官懷疑,“若是葉行遠的詩,那不消說,稱得上絕唱也不為過。但這文章卻講的是感悟天機,求的是大道至理,葉行遠畢竟年紀小,又是在偏遠鄉村讀書,未曾聽說他有文章流傳,故而不可妄自揣測。”

又有位李姓考官說,“此人來府城不過短短數月,突然聲名鵲起,快速的頗有蹊蹺。縱然有幾分才學,隻怕也是有人刻意宣傳,為了府試造勢而已。吾輩當明察秋毫,不可被虛名迷惑。”

張知府卻想起一樁事情,貌似公允的開口道:“此子乃是歸陽縣今年的縣試案首,文章被周知縣封印飛書入京,其中必有特異處。我們也不必多猜,其後一看便知。”

張知府原本隻讀過葉行遠的幾首詩,除此之外漠不關心。但見龍宮使者刻意針對葉行遠,他就多去了解幾分。

再後來查到葉行遠縣試試卷被封印送京之事,讓張知府覺得很是怪異。讀書做官許多年,從來沒聽說過最低級縣試文章被封印的事情……

如今聽旁邊何、李二位考官的口風,似乎是準備壓製葉行遠,張知府估摸著他們可能也是受了龍宮的好處。而且還有一種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兩位考官知道自己兒子與葉行遠不睦,有意討好自己。

無論是哪種可能性,如果葉行遠寫的文章到不了上等,張知府倒是可以順水推舟,聽從“民”意發落。

首先,犯不上攔著別人心想事成,各人有各人的私利,在不侵犯到自己的情況下,橫加阻攔是很業餘的行為。其次,如果別人真存了討好自己的意思,那也沒必要打擊這份積極性。

而這個上等的標準,可是很嚴格的。參考童生數百,預計取中秀才隻有幾十,錄取比例最多十分之一。

其中頂尖的、必須錄取的人可能也就那麽幾個,其他取誰不取誰都是兩可的,全靠考官的衡量調劑。

也就是說,隻要葉行遠的試卷水平到不了鐵定前幾名的程度,就可以毫不為難的被“順水推舟”。而且這樣做了,也算是向漢江龍宮示好,有利於今後繼續合作刷政績。

但是做官多年練就的靈敏嗅覺,讓張知府本能的感覺到不對勁。副主考也覺得氣氛詭異,當下也就默然不言,等著最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