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就在葉行遠在考場中寫文章的時候,漢江上遊卻電閃雷鳴,浩浩江潮形成一道寬闊的白線,洶湧而下,衝擊著群山萬壑。原本淤塞的漢西渠,被江水灌入,泥沙俱下,渾濁激**。

“發水啦!發水啦!”水渠邊的村莊有人大喊。但有見識的老人卻麵容激動,拄著拐杖冒雨張望,帶著濃濃的希冀之色。

水流通過的是漢西渠古道,早已經淤積堵塞了百餘年,平日最多也隻有蚯蚓般的水流蜿蜒而下,連日用都不大夠用,何談灌溉?

但今日卻不同,凶猛的水勢就像是千軍萬馬,粗魯的衝開麵前所有的阻擋。原本狹窄的渠道和泥沙堆積的河床,被這水一衝,鬆動脫落,帶著咆哮向下遊席卷,扯開了更多的裂口。

漢西渠這是要重新打通?看這架勢,這一場暴雨之後,河道拓寬,淤積衝開,即便不能恢複到以前那樣可以行船的地步,但至少這一條水道是暢通了。

此後隻要官府有心,征發差役稍加挖掘,漢西渠自當重現於世,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老人們忍不住跪倒在地,老淚縱橫,磕頭如搗蒜,感謝皇天恩德。

在酒樓中施法的丁如意,陡然睜眼,仿佛也感覺到大勢洶湧而來,輕笑道:“天時已至,天人合一,變亂天機,當在此際!”

當初丁如意對知府說,願意用這場大水交換打壓葉行遠的機會,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一個葉行遠值得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其實這場大水是龍王本來就計劃要做的功德,隻是被丁如意巧妙的借了勢,假托為交換條件,從知府那裏換取了壓製葉行遠的機會。

就算丁如意不對知府提出來,龍王也會做這件事,丁如意隻是狐假虎威罷了,借功德大勢為自己所用。

想到這點,丁如意很為自己的智計而驕傲,什麽叫縱橫捭闔,什麽叫玩弄眾生於股掌,很有中原上國人民不過如此的感覺。等自己取了轉輪珠回到國內,布成那座大陣,南越國國運就將更上一層樓!

她加快了腳步,在七星燈之中來回遊走,燈火陡然更明亮起來。在她身周仿佛出現了一個隱形的氣流漩渦,衣袂飄飛,望之似鬼似仙。

天機變動,異象頻生,雷電交加,這南蠻巫蠱之術有其特異之處,借天時、地利、人和,以心血為引,詭異莫測,能夠形成許多匪夷所思的效果。隻憑定向紊亂天機的神通,便可知巫蠱之術為什麽被曆朝曆代所嚴禁!

漢江改道,七星燈轉,同命相連,天機反複!丁如意算準了這一日,徹底將葉行遠牽引天機幹擾到亂七八糟。

如果事先埋在葉行遠考棚下的亂離木能夠起到作用,那他必然會神智昏亂,寫一篇七顛八倒的文章出來。就算是考官瞎了都不可能錄他為秀才,說不定還要因言獲罪!

就算亂離木被挖了出來,葉行遠能夠保持神智清明,發覺自己不對勁,但他也不可能強行再次扭轉天機,因為葉行遠不過是一個區區童生,沒有反製巫蠱之術的神通和手段!

寫不出順暢的文章,終究是無用!而且不僅僅今日如此,如果葉行遠還不肯交出轉輪珠,這種混亂就會一直跟著他,成為無法消弭的後遺症,他還能讀什麽書,考什麽科舉?直到葉行遠肯服軟為止!

這就是得罪本姑娘的後果!丁如意雙臂展開,袍袖臨風,房間之中的燭火飄搖,人影淩亂,更顯得陰森詭異。

“小姐,成了麽?”紅衣丫環看丁如意順暢無礙,心裏也很高心。法術施展到這一步,這次大巫之法已經算是完成,想必葉行遠在考場之中陷入苦境,小姐也應該不會受到反噬了。

“這是當然……”丁如意微微得意的回答,話音未落,就聽一聲響動,對麵的窗子竟被狂風吹開,暴雨傾泄而入,一道驚雷從天而降,啪的擊滅了離她最遠的一盞油燈。

什麽?丁如意隻覺得喉頭一癢,仿佛受到巨力衝擊,身子搖晃不停,嘴角就滲出一道血絲。

“有人在破我之法!”丁如意忍不住失聲驚呼,咬牙挺立,麵色蒼白卻倔強。她手指圈劃,口中念念有詞,霎時間陰風盤旋,那扇窗子竟然是自動關閉了。

丁如意仍然不敢放鬆,要是這幹擾天機的大巫法失敗,那可自己可就真要到極大反噬。巫蠱之法在中原本來就很少有人認識,而她這次又是神不知鬼不覺,在知府庇佑之下暗暗設計,有誰能夠針對性的破除?

難道葉行遠那書生,還有這種破法的本事不成?不可能,莫說他區區一個童生,便是秀才舉人,在這種事先設計好的巫法之下,都很難破解!如果天地人三法完整,亂離木不失,就連進士級別讀書人都有可能中招!

說起來,還要怪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張公子,他指使人掘走了亂離木,還自以為得計,真是其蠢如豬!沒了亂離木,法術威力至少削弱一半,自己施法也更加吃力,不然早就大功告成,把葉行遠壓製到神智迷亂了!

丁如意隱隱聽到隔壁傳來的笑鬧之聲,更是惱怒。

“小姐可還好?”紅衣丫環急急上前扶住了丁如意。

丁如意低頭看著剩下的六盞燈,微微搖頭道:“不妨事,現在已經穩住了。”

剛才那一陣狂風一道驚雷真是嚇了丁如意一跳,風雷之中蘊含破盡萬法的氣勢,如果再增強一點,隻怕就會如風卷殘雲一般破掉她的七星燈大巫法。

好在這股力量不足,隻能滅掉一燈,還有六燈在手,如今巫法儀式已成,而目標隻是一個小童生,又不是什麽高明人物,所以法術也可勉強維持下去。

葉行遠寫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八個字,明顯的感覺到靈力牽引天機動了動,有豁然開朗的感受,就像是漫天的烏雲陡然分開,射出一道清光。

不過很快,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烏雲重合,遮蔽日光,天機流動又有一種晦澀不明之感。

這是怎麽回事?葉行遠也算是用了不少次劍靈破字訣,解過不少危局,要不就是勢如破竹、一舉翻盤,要不然就是對方的位階太高,全無作用。似今日這般,明明起效,卻又反複的情況,真不曾遇到過。

葉行遠再三思量,覺得這情況說明切入真言是對的,能夠催動劍靈起到一定的效果,隻是因為自身實力不夠強,所以才不能一擊致勝。

那就要多試幾次?葉行遠一蹙眉,手腕一抖,八個大字又落於筆下。

哐!丁如意包廂的窗戶又重重晃動,隻是被巫蠱之力壓製,這才沒有洞開。丁如意一聲悶哼,隻覺得胸口如受重擊,痛得彎下了腰,六盞銅燈不停閃爍,卻無一熄滅。

“小姐!”紅衣丫環忍不住驚呼。丁如意卻再次挺直了身軀,咬牙切齒,雙手伸開,帶動六盞燈的火焰上升,怒喝道:“想破我的法,沒那麽容易!”

葉行遠感到,靈力對天機的牽引又閃了一閃,而起天機似乎更清明了些,但很快又歸於渾沌。

再來!葉行遠毫不猶豫,反正他召喚劍靈,寫下真言也不費什麽力氣,既然如此,不如多寫幾遍,或者效果會更佳?當然前提是靈力足夠雄厚,不然催動幾次劍靈,自己就先耗光靈力撲街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

幸好這是在紙上寫,否則按照一般情況宣之於口,這種反複念出的破字訣近乎暴力,簡直就是灌腦魔音,鬼畜之極。葉行遠多念幾遍,不用考上秀才,就能夠無師自通,Get到洗腦的“清心聖音”技能了。

“噗!”丁如意身子如風中之燭,左搖右擺,連吐幾口血,花容慘淡,簡直像是被人輪虐了一百遍。

紅衣丫環看得淚都收不住,自家小姐金枝玉葉,何曾受過這等苦楚?她帶著哭腔勸道:“小姐,若是有高人出手,咱們這便收了法術吧?”

主動收了巫蠱之法,所受的反噬會輕上許多,不然若是……丫環想起後果不寒而栗,竟不敢再說下去。真要被破了法,不但自身受到極大衝擊,原本害人的手段都會反噬於己身!

“不可!”丁如意咬住牙,她抬手分開散亂的青絲,臉上充滿了倔強和決絕。她向來自詡堅韌不拔,轉輪珠對她的圖謀至關重要,豈會因為區區苦難便放棄?

她對丫環喝道:“我巫蠱之法已成,又可借漢江水之大勢!我倒要看看,這欲破法之人有多大神通,能夠持續不懈!就算他能苦撐,難道我就不如他?”

丁如意這時候還很清醒,隻要這六盞銅燈不滅,自己就有江水大勢加成,就算撐數個時辰又如何?隻要到天黑,府試便結束了,葉行遠沒有能力作文,就絕對考不上秀才!

女人倔起來,執著的可怕。丁如意放過狠話,不讓葉行遠通過府試,就要說到做到。她又不是愚蠢無能的知府家張公子,放出了大話,最後隻能成笑話!

就算是受點痛楚,那又如何?有人嘔心瀝血要破她大巫法,就會承受漢江水勢衝擊之力,想來也不好過!

但事實上,葉行遠沒那麽不好過……他催動宇宙鋒劍靈破神通,其實壓力全被劍靈承擔了,他自己本人當然毫無所感。

天機紊亂,葉行遠不能作文,百無聊賴之下,已經寫了整整一張卷麵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雖然略有疲憊,但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壓力。

比起剛才,被幹擾的程度略有好轉,葉行遠也覺得頭腦也更清明了些。他便自言自語道:“真言複寫了約莫百遍,這才好過些,若想不受幹擾的作文,看來至少還得再寫兩三百遍。府試到酉時截止,須得抓緊了!”

他想起自己練習書法的時候學過左右開弓,左手寫字雖然不擅長,但目前並不是為了考試,書法優劣無關緊要。當下他就提起兩隻毛筆,龍飛鳳舞的寫起來。

丁如意隻覺得壓力又大了幾分,整個人仿佛受到了千鈞重擔的強壓。她打起精神拚盡全力支撐,不惜要折損自己,再強行施法壓製對手!

考棚裏的葉行遠書寫真言,寫到第二百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時候,突然無形中一股重壓襲來,死死裹住了雙手!葉行遠尚未有所反應,忽然哢嚓作響,手中的筆竟然斷為兩截!

對方韌性居然如此之強!葉行遠驚了一驚,劍靈死活破解不了對方的法術,反而連自己的筆都被憑空折斷,這下可如何是好?難道天要亡他不成?

但要說絕境還不至於,葉行遠聽說過一種讀書人強化自身念力的辦法,那就是寫血書!血書出現,各種威力數倍於普通筆墨!

就是會有點疼痛……葉行對此猶豫不定,真要對自己這麽狠?這可是要放自己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