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船艙更空了幾分,昨日第二關書法又差不多刷下去一半人,有資格踏進第三關的總共不過數十人而已。艙中的布置又與前兩日不同,船艙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台,不知是何作用處。

葉行遠皺起了眉頭,這看起來有點像是舞台,如果第三關是玩什麽歌舞琴瑟,那對他來說可真是噩耗,對這方麵完全不擅長。

照例是紅紙揭開,下麵隻寫了一個“劍”字。此時老執事從船艙外走進來,宣布了比試的內容,“今日第三關,考的是劍道,請諸位準備。”

劍道?花魁大會關卡中破天荒的比試劍道?這還真是幾百年來的頭一遭,眾人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場麵頓時一片哄亂,紛紛發起了牢騷。

其實劍為君子之兵,文人佩劍應該是尋常事。據說上古之時民風尚武,文武不分家,讀書人大都也習劍,正所謂出將入相。

但是這千年太平盛世下來,讀書人傳承天命神通,姿態漸漸拔高了許多,向往的是操縱天子、諸侯之劍,而身邊實際佩劍的卻漸漸少了。

這時候就算想臨時找習劍的伴當也不容易啊,隻有少數大戶人家公子準備妥當,有優秀的武士侍候,其餘人大概隻能親自上陣去獻醜了。但這會兒花魁讓他們比劍,也算是風雅之事,難道還能拂袖而去不成?

全場隻有張公子洋洋自得,就像前兩關一樣。在葉行遠眼裏,張公子就沒有不洋洋自得的時候,永遠都充滿信心。

張公子身邊的黑衣人此時解下蒙麵,隻見此人眉目狹長,臉色倨傲。當場就有人認了出來,“這不是燕仲牟燕大俠麽?張公子怎麽請來了此人?那這第三關,終於該是張公子第一了。”

燕仲牟號稱漢江大俠,劍法精湛,曾經當眾刺下空中的飛鳥,他在這漢江府中劍術若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不過此人一向驕傲,一般人請不動他,想不到張公子居然提前請了過來,到底是府尊公子,準備果然極其充分,看來是勢在必得了。

劍道比試的規則最簡單粗暴,兩兩相鬥,雙敗淘汰,直到場中隻剩下十個人為止。從最後控製人數的角度來說,這種淘汰製的比試倒也算適合。

老執事神色平常的宣布規則,“……對陣之前,從此處抽簽,確定對手,勝者繼續捉對鬥劍,敗者進入另一組重新抽簽,再敗即淘汰。”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張公子驕橫的聲音響起,“這位老先生,不知可否指定對手挑戰?”

張公子的目光一直瞟著葉行遠,目的是誰不言而喻。葉行遠也隻能啼笑皆非,人作起死來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張公子何必一定要往槍口上撞呢?

老執事沒預料有如此問話的,遲疑道:“若對方不反對,那自然也可……”

“這就成了!”張公子大喜,遙遙指著葉行遠大喝道:“葉行遠!你我恩怨可敢在這比劍擂台之上一分勝負麽?”

前麵連續兩關張公子都很高調,本意也是為了樹立自己勢在必得的氣勢,結果最後都被葉行遠搞得沒脾氣。雖然也沒什麽,張公子終究還是過關了,不算太失敗,但自以為是的張公子總疑神疑鬼,覺得別人看了自己笑話。

昨天半夜張公子得到考題之後,不惜重金禮聘燕仲牟,就是為了今日在擂台之上出這一口氣!

這人是不是失心瘋了?葉行遠久久無語,他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執著。明明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怎麽搭理這位公子,偏偏他一個人也能上躥下跳,激動得不亦樂乎……

“我!我!我!”歐陽紫玉叫了幾聲,歡快的從葉行遠背後跳出來。她生怕葉行遠有意忍讓,自己失去表現的機會。

話說連續憋了兩天,歐陽紫玉心裏也是有點急,看起來自己完全無用武之地。如果自己最後寸功未立,那怎麽好意思索要轉輪珠?

而今天難得有了個揚眉吐氣的機會,既然有人願意送上門來,她歐陽紫玉就當仁不讓了!

“你有把握?”葉行遠轉頭問道,劍道比試雖然是個冷門,但剛好撞上歐陽紫玉的強項,以歐陽紫玉的性格,肯定是攔不住了,也沒必要攔著。

八階女劍仙肯定是有幾把刷子,也親眼見過幾次。但是與這種聽起來牛氣衝天、如雷貫耳的漢江大俠相比,卻不知道到底孰強孰弱。

如果歐陽紫玉沒有絕對的把握,那也不必冒著風險理會對方挑釁,安安生生找兩個軟柿子捏了,順風順水就能過第三關。

歐陽紫玉被葉行遠氣得雙目圓睜,對葉行遠的問題相當不滿,她可是堂堂女劍仙,一個世俗武者能有多少本事,敢問她有沒有把握?

她忍不住叫囂道:“葉行遠你問出這話,是昏了頭還是沒睡醒?對付這種凡人,我動一根手指頭便能拿下!”

對麵燕仲牟聽到,登時大怒,臉色鐵青,握住劍柄對張公子道:“到了擂台上,某隻怕收不住手!”

張公子也有點語塞,這大俠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差。一言不合,就要拔劍相向,那小書童不過說一句大話,他就想要取人性命。

老執事耳朵尖,聽到後嚇一跳,連忙道:“這花魁大會劍道比試,乃是文鬥,萬萬不可惹出人命!”

歐陽紫玉當然也聽得清清楚楚,翩然如蝴蝶一般在空中飛過去,穩穩落在擂台中央,不屑道:“多說無益,速速上來,別浪費時間!”

燕仲牟看出她輕功了得,不過並沒在意,也縱身躍上擂台,冷笑道:“你這小廝倒是學了兩手花巧功夫,可惜在某重劍之前全無用處,擂台方圓之地,也沒有你施展輕功的餘地。你若現在磕頭認輸,某還能放你一馬!”

他呼吸沉穩,劍術已經到了極高明的境界,可不是讀書人習劍花架子可比,真的是殺人劍法。此時先提醒說明,勿謂言之不預。

歐陽紫玉笑嘻嘻點頭說,“好好好!我早聽說俠以武犯禁,你們這些俠客劍法雖然粗糙,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觀之處。盡管使出來看看,不要讓我失望。”

糟了糟了!在場之人瞧歐陽紫玉麵容清秀,口齒伶俐,又兼是兩關第一葉行遠的伴當,心中不免有垂愛之意。但她言語如此輕佻,不停激怒燕仲牟,有點凶險了。若燕大俠發了怒,很有可能血濺當場。

燕仲牟生性豪俠,聚了好些莊客,聽說在地方上時有鬥毆殺人事,但他大手筆與官府交好,每次出了人命又都有手下莊客頂罪,因此才能夠逍遙法外。

這可不代表他手上不沾血腥,大家都知道他是真殺過人的,擂台可是各安其命的地方,就算燕仲牟有所顧忌不下殺手,但砍成重傷也是可憐!

就有好心人勸:“小兄弟,燕大俠的劍法高明之極,你若不成,速速認輸,千萬不要嘴硬強撐。”

這種話對別人說或許有用,但對於歐陽紫玉來說隻是耳旁風。她聽了也不說話,隻饒有興致第看著燕仲牟,等他出劍。

燕仲牟等了半天,就是等這小子自己認輸下台,自己也好贏得體麵,沒想到這小子執迷不悟,那可就休怪他劍下無情了!

他緩緩抽出背上長劍,傲然道:“某劍出必飲血,小子,你已引動某之殺意,自求多福吧!”

隻見他長劍一掄,發出呼嘯風聲,沉重的鐵劍在他手中輕若羽毛。手腕一翻,使個勢子,劍身便朝著歐陽紫玉的纖腰橫掃過來。

歐陽紫玉咦了一聲,瞬間身形化作一道紫影,不知怎麽就飄到了燕仲牟身後,然後笑道:“你是鐵蛋和尚的俗家弟子?那倒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你既然學了他的功夫,我也不能以大欺小,你退下吧,饒你無事!”

燕仲牟聽歐陽紫玉一口道破自己的師承,心裏微微吃驚,難道真遇到有淵源的人了?但再聽對方後麵所言,一股氣直衝腦門,大怒道:“你這廝胡言亂語,辱及我師門,該殺!”

他身軀一轉,又是反手一劍,劃出的長弧猛烈凶悍,仿佛還帶著風雷。歐陽紫玉蹙眉,“鐵蛋和尚沒有教你尊敬長輩麽?那就讓我來教你規矩,免得日後吃虧。”

她滑步後退,順手抽出腰間寶劍,突爾中宮直進,快如閃電的撞進燕仲牟內圈,趁他回劍不及,用劍身在他右手手腕重重一拍。

腕骨斷折連著重劍墜地,當啷作響。燕仲牟痛極大呼,滾下擂台,抱著手就蹲下,再也站不起來,額頭滿是黃豆大的汗珠。

痛!這可真是痛!燕仲牟的手腕手背高高腫起,已經完全成了紫紅色,中間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他自出師以來,何曾吃過這麽大的苦頭?

歐陽紫玉掏摸出兩個小藥瓶,丟到燕仲牟麵前,“看在你算我半個師侄份上,本該斷你一手作為懲戒,如今隻敲斷你幾根骨頭,可記住教訓了?這藥膏紅色外敷,綠色內服,一月之內不要用你的右手,當可痊愈!”

她說話時神氣活現威風凜凜,十分的心滿意足。終於在這花魁大會上出了一把風頭,為葉行遠立下了汗馬功勞,不再是吃白飯的人了!若轉輪珠到手,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而圍觀眾人見燕仲牟蹲在地上痛得臉色發白,這場顯然是勝負分明了,但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發生了什麽?原本以為是一場碾壓式的戰鬥,所有人都在為這年輕小廝擔心,沒想到戰鬥確實是碾壓式的,隻是和大家的想象反了過來。平時強橫霸道的漢江大俠,居然也有今天?

這葉行遠的伴當到底是什麽人?葉行遠不但詩、算、書都是遙遙領先,身邊既然還跟著那麽強大的高手!他究竟是何來曆?有什麽背景?事到如今,由不得眾人不胡思亂想。

張公子瞪著歐陽紫玉,更是又驚又怒,自己重金請來的漢江大俠竟然這麽不中用?難道自己請的是一個冒牌貨?還有,葉行遠身邊為何會有如此強大的一個同伴?

張公子忽然想起,葉行遠最初入學的時候,鄭克定去找葉行遠麻煩,被一個女人打得近乎半身不遂,那時他隻當是笑話,可如今回想起來,頓時滿腹狐疑。

他仔細瞧著歐陽紫玉,無禮地盯著她耳垂、胸口、腰肢各處,片刻後好像發現了什麽,猛然一拍額頭,大叫道:“葉行遠你這個伴當是女扮男裝!你竟然讓女人也來參加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