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遠的計劃一切順利,唯一的變數,隻是洪乘風的出現。而實際上葉行遠想了想,以此人小氣的性子,自掏腰包的花石綱居然被人劫了,那無論如何趕來,所以也不能算是有多意外。

也正是因為洪乘風,錦衣衛能夠輕而易舉的製服胡九娘,也就給了葉行遠與胡九娘耐心溝通的時間。

最後胡九娘再次淪陷於葉行遠的銀彈攻勢,勉強答應了葉行遠的計劃。洪乘風應葉行遠的請托,在胡九娘身上種下禁製神通之後,放她離去——而胡九娘確確實實也從錢莊帶走了一百五十萬兩,當然都是一千到五千麵額的銀票,她終於還是沒有取沉重的現銀。

洪乘風雖然不知道葉行遠想要胡九娘幹什麽,但對他來說,追回花石綱便心願已足,葉行遠如果有什麽錦上添花的行動,他表示自己也願意參一份。葉行遠對這位頂頭上司甚為客氣,表示當然無論什麽好事,都會帶上指揮使大人。

洪指揮使對葉行遠大為滿意,勉勵了一番,這才離去,房千戶雖然最終連胡九娘的麵都沒見著,但也得到了洪乘風的表揚,飄飄然之餘,也就幹脆忘了這件事。

“勸服胡九娘,算是斬去了沈家一條臂膀。”葉行遠總算扭轉了劣勢,有了胡九娘在手,其實已經有了整治沈家的把柄,洪乘風暫時沒有動手,一方麵是顧忌沈家背後的勢力,另一方麵,他也發現葉行遠另有打算。

當然要狠狠再讓沈家栽一個跟頭,到時候再來痛打落水狗才有趣味。

葉行遠回到府衙,與青妃等人商量如今之事,青妃也覺得豁然開朗,“不過時機仍然未至,大人要救這些百姓,還須耐心等待一陣子。”

“那是自然。”葉行遠微微點頭道:“我們還有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可以跟他們玩玩呢。”

歐陽紫玉好奇地問道:“那這段時間,我們要幹什麽?”

葉行遠與青妃相視而笑,對歐陽紫玉又說了她最不愛聽的四個字,“示敵以弱。”

從今日起,葉行遠似乎對日漸高企的糧價無計可施,也就幹脆視而不見,等到冬天來臨,糧價漸漸逼近二兩五錢,葉行遠隻做了了一件事,將府縣中的官吏,統統派出去買糧借糧。

“葉行遠已經窮途末路了。”沈黃芪聽說這個消息,大笑三聲。

陸同知去的一路是臨平,他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終於在第二天下午,抵達了臨平城,直奔巡撫衙門求見平海巡撫劉大魁。

石城也是江東四家的地盤,肯定不用指望,倒是與江東省毗鄰的平海省,或許有那麽一線指望。畢竟劉大魁武官出身,性情豪爽,或有爭取的餘地——這當然都是葉行遠說的,陸同知也隻能姑妄聽之,死馬當成活馬醫。

巡撫衙門規製森嚴,今日恰好又被衛隊包圍的水泄不通。陸同知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見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的旗牌儀仗都在門外,心下凜然,似乎剛好遇上了平海省也在議論軍情。

陸同知咬了咬牙翻身下馬,迎著守門的親兵大聲道:“下官興州府同知陸謙,奉府尊葉大人之命,前來向撫台大人求援!”說著拱手道:“實在是十萬火急,麻煩小哥趕快通報!”

親兵瞥了他一眼道:“撫台正在於藩台、臬台大人討論軍國大事,陸大人先在一旁等一會兒,稍後我去通傳。”

陸同知涕淚交流,拉著那親兵的手,懇切道:“請務必稟告巡撫,興州大亂在即,真的耽誤不得了!”

一聽說是大亂,親兵嚇了一跳,問道:“難道是民變造反?”

心道哪裏有這種事?興州是江東最富庶之地,比之平海首府臨平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地方的人脾氣也溫善,怎麽可能造反?

陸同知心急如焚,眼淚撲簌而落道:“如果處置不及,這可真要民變了!”

親兵被他的眼淚唬住,不敢怠慢,生怕真出了什麽事,急忙領著他進門。

到了二門,又有巡撫的旗牌官阻擋在門口,那親兵上前稟告道:“長官,這兒有興州同知陸謙陸大人,說興州有了緊急大事,要向撫台求援。”

那旗牌官一愣,“興州隸屬於江東,並不歸咱們撫台大人管轄,怎麽不去石州求援,反而來我臨平?”

他搖了搖頭,又道:“裏麵在討論戰事,再緊急的事情也不能打擾。”

陸同知急的眼淚又要掉下來,連忙向那旗牌官解釋,旗牌官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地方豪族居然欺人到如此地步,不由也義憤填膺。蹙眉道:“既然隻是借糧之事,那你稍微等等,等到裏麵討論妖寇戰事告一段落,我去向撫台稟告。”

他頓了一頓,又道:“如今妖寇又有大行動,平海首當其衝,撫台本來就要聯合江東,一起抗擊妖寇,此事有的商量。”

聽旗牌官這麽安慰,陸同知心下大定,又湧起了希望。

但其實如今劉大魁在裏麵,正在向一眾平海的官僚發火。

他雖為巡撫,但受掣肘實多,如今看前方的緊急軍報,更是怒不可遏。有數千妖寇登陸平海,猛攻望月寨,如今在那兒駐守的參將汪海林苦守多日,損失慘重,已經多次求援,然而平海卻派不出兵來。

他怒喝道:“汪參將與你們也算是有交情,如今落入重圍,泣血求援,怎麽就沒有一個仗義之輩願意去救他?難道平海一地,居然連一個血性男兒都沒有麽?”

布政使董漢林年紀比他還大,資曆更深,一開口便慢條斯理,歎息道:“劉大人,稍安勿躁。這望月寨不可守,本來就是咱們議定的,汪參將非要苦守,如今被團團包圍,援軍都進不去,怎麽去救他?”

劉巡撫吼道:“汪參將要駐守望月寨,無非是要掩護四周數千百姓撤離,他要是一退,這些百姓都成為妖寇刀下之鬼!他為了救人而陷入重圍,難道咱們不該去救他麽?”

他頓了一頓,又焦躁道:“何況望月寨失守,妖寇便可**,一馬平川,臨平之前無險可守,難道咱們就一直蝸在臨平城中麽?”

平海總兵朱升與汪海林交好,急道:“是否馳援望月寨,還請諸位大人速速定奪,再晚一刻,便是多流一位將士的血!”

董漢林苦笑道:“我們何嚐不知,隻是如今妖寇攻擊望月寨,分明打的是圍點打援的主意。妖寇狡猾,精於水戰,咱們貿然救援,隻怕是送羊入虎口。如今平海兵力不足,若是再有折損,隻怕真的守不住臨平,到時候怎麽向朝廷交待?”

妖寇今年的攻勢全然針對平海,尤其是這個月,登陸的妖寇極多。看來固若金湯的防線,被實力大增的妖寇猛攻之下,變得千瘡百孔,左支右絀。朝廷現在四麵滅火,根本沒有援軍調入平海,如今守禦的軍馬尚且不足,何況是主動出擊?

大部分文官審時度勢,都認為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必須收縮防線,待敵人銳氣盡消再作打算。

劉大魁勃然大怒道:“那汪參將怎麽辦,就眼睜睜看著他白白送死?”

眾人如死一般的沉默,這場軍事會議,陷入僵局。

等會議結束之後,旗牌官入內,為劉大魁通報陸同知的來意。劉大魁聽說是江東來人,心中一動,便即召見。陸同知趕緊大禮叩拜巡撫,還沒開口說話先流淚。

劉大魁歎道:“起來說話吧,興州之事我已經知曉。如今妖寇侵犯中原,居然還有人為了一己之私,胡作非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剛好奏請朝廷,督促荊楚、定湖給我們調糧。等到這一批糧到了,自可借一部分給興州。”

平海已經是一團亂,如果江東再出事,那朝中兩個最富庶的省份動**,政局還怎麽可能穩定得下來。

陸同知得他承諾,大喜淚流滿麵道:“多謝撫台大人仗義援手,有大人之助,興州有救了!”

劉大魁苦笑搖頭道:“你也不必先高興,定湖、荊楚立刻便有回複,說是當地收購的糧食,一出現就被人買完了,隻怕是有人人在可以囤積。”

陸同知目瞪口呆,喃喃問道:“誰……誰敢做這等事?我江東的糧食也就罷了,平海如今戰事將起,居然能不供糧?”

他這時候才發現,情形比他想象得更加嚴重。平海都調不到糧食,更何況是還未遭遇戰火的興州?

到底是什麽人在囤積居奇?難道不畏朝廷的律法麽?

劉大魁歎了口氣,又道:“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興州的糧貸炒得太高,手裏有糧的商人,都在想著去興州賣高價,其他地方,哪有剩餘?陸大人,你回興州之後,一定要問問葉知府,到底有沒有什麽應對之法?”

他臉上也露出了疲憊之態,剛才他終於還是同意了文官固守的要求,這不是因為他沒了血性,隻是皇帝不差餓兵,手裏連糧食都沒有,他又怎麽出去打硬仗?隻能夠堅壁清野,任憑妖寇在野外搶掠,能夠保得住城牆內的平安,已經算是他的功勞。

明明是陸同知來求人幫忙,現在倒是劉大魁反過來像葉行遠求懇。這都是什麽事兒?陸同知呆呆的想著,覺得這天下真的是要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