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長史跟在蜀王世子身後,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魂飛天外,連忙呼喝道:“葉大人,你這是何意?”

葉行遠看也不看他,凜然道:“牟長史賺得人犯前來,立下大功,本官稍後自會奏明朝廷,論功行賞。此時公堂之上,不便多敘,你且退下,待本官審問人犯!”

世子大驚,轉頭對牟長史怒喝道:“你竟敢騙我?你是與這葉行遠串通一氣,哄騙我父王!我……我回去定要稟明父王,絕饒不了你!”

牟長史欲哭無淚,解釋道:“世子莫要聽他胡說,我對王爺忠心耿耿,怎會如此行事?這是他栽贓陷害!”

他抬頭望著葉行遠,喝道:“葉大人,你是糊塗了不成?此乃蜀王世子,你怎敢如此無禮?還不拜見?”

牟長史道現在還心存一絲僥幸,希望葉行遠隻是裝腔作勢,但旋即聽門外鼓聲陣陣,葉行遠竟然當真升堂,召集百姓來旁聽,不由冷汗涔涔,不敢想象葉行遠要幹什麽。

這幾日天州府民眾翹首以盼,都在等待按察使司衙門葉青天升堂。今日雖無征兆,忽聽衙門外鼓聲大作,不一會兒就聚集了大量的人流,向著公堂之上張望。

有人好奇問道:“今日是葉青天升堂,審決慈聖寺一案麽?難道新的人犯已經抓住了?”

有人眼尖,瞧見公堂之上站著一幹人等,當中一個華服公子卻不認得,驚訝道:“難道這便是慈聖寺一案幕後主使?葉大人是如何破案,又是如何讓此人自動歸案的?”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都是好奇堂上那公子的身份。

牟長史和蜀王世子見門口圍滿了人,料想今日葉行遠是要撕破麵皮,心中畏懼,正想遁走,但除了公堂上的衙役攔住之外,葉行遠更加派錦衣衛人手,將他們牢牢看住,幾個保鏢想要動手,都被陸十一娘放翻。

牟長史也被架了下去,隻留下一個戰戰兢兢的蜀王世子兀自立在公堂之上,直到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葉行遠再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堂下何人?還不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

當啷啷數聲響起,早有衙役取了刑具扔在公堂上,蜀王世子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心驚膽戰又咬牙啟齒道:“葉行遠,你昏了頭了!我乃是蜀王世子,皇親國戚,你敢對我動刑?”

此言一出,堂下轟然,有人驚叫道:“此人竟然是蜀王世子?這……這葉大人怎敢將他拘來?”

又有人畏懼道:“難道蜀王世子與慈聖寺一案有關?怪不得就連葉青天都要等這幾天方才升堂,這……這皇親國戚,讓咱們小老百姓該如何討回公道?”

有人咬牙道:“有葉青天在,他既然將蜀王世子抓來,一定會將其治罪!隻是……隻是他老人家得罪了蜀王,這可如何是好?”

自古小民畏官,之前葉行遠拿下那麽多官二代,已經有人心生畏懼。如今葉行遠更是太歲頭上動土,敢動蜀王世子,那還了得?

百姓們從小就受教育,皇帝那是真龍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那王爺便是千歲,世子爺日後是要當王爺的,怎能冒犯?

什麽斬殺皇親國戚的青天大老爺,那隻有戲文說書裏麵才聽過見過,現實之中哪有這種事?

葉青天真的有這麽大膽子?

就聽堂上一聲脆響,葉行遠沉聲道:“你便是蜀王世子姬靜飛,那就沒錯了,本官正下了牌票要去拘拿於你。你能自己投案,也算是迷途知返。本官且問你,慈聖寺奸殺婦女一案,你可有涉?”

果然是慈聖寺一案!眾人都瞠目結舌,想不到葉行遠真敢審到蜀王府的頭上。

蜀王世子麵孔憋得通紅,恨恨道:“你莫要栽贓陷害,本世子何等尊貴,怎麽會與這等肮髒事相幹?”

葉行遠冷笑道:“你莫要抵賴,如今已有數名證人口供,指證你便是慈聖寺一案的主謀。你若是乖乖招供,可免受皮肉之苦,若是抵賴不認,可休怪本官無情!”

世子瞥了一眼堂上的刑具,心中驚慌不已,這葉行遠語氣篤定,難道他還真敢對自己動刑不成?他硬著頭皮道:“我家中有丹書鐵券,我乃王府世子,不可動刑,你若是敢濫用私刑,便是罪不可赦!”

有世子這張護身符,便是三法司會審都不能對他動刑,姬靜飛心中稍定。

葉行遠淡淡道:“那也未必,若是本官請聖人文道,以自身功名為抵,便是對你動刑又能如何?”

這人是瘋了!世子目瞪口呆,這天下哪裏有這種人?依照古禮與聖人之法,確實有這個道理,若是主審官覺得人犯有罪,必須動刑,便可請聖人文道公判,以自身修行功名作為抵押。

若是真能給犯人定罪,主審官便無罪孽,但若是冤枉了好人,一身功名付諸流水,這等於是跟人拚命!

當今之世——不,就算是千載以降,都沒聽說有人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了。好好的當官都好,何必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案件,賭上自己的前程?

葉行遠一定是個瘋子!牟長史也震驚了,葉行遠與蜀王府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到了這種時候,他當然也明白葉行遠肯定是沒有歸附之心,真的就是打算借此機會把蜀王世子賺來判罪。

但是就算他真能給世子定罪,又能如何?王爺在蜀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聽到這個消息來,隻要差一批王府私兵,便能將世子救回去,葉行遠豈不是白費功夫?

“姬靜飛!你招是不招!”公堂上葉行遠仍在咄咄逼人,世子渾身顫栗,他一直順風順水,在蜀中一地從來也沒人敢違拗他,更不要說是威脅他,今日遇到這種場麵,竟然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果然是不見黃河不掉淚!”葉行遠麵色沉肅,凜然道:“傳各位證人上堂,與姬靜飛對質,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證人都是現成的,智禪和尚、童衙內與一幹吃足了苦頭的官宦公子都能指證蜀王世子。葉行遠當日公堂之上,隻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所以才沒讓智禪和尚與童衙內提及姬靜飛。

如今人犯既然已經到案,他當然毫不客氣,首先就讓這兩人指證。智禪和尚心若死灰,他反正都已經招過一次,也就不在乎在公堂之上再招一次。

他匍匐於地,低聲道:“罪僧便是受了世子指示,才在慈聖寺後院籌備秘窟,以供世子**樂之用。此前所說天府會之事,也是世子安排牽線。”

天府會是蜀中官場二代的聚會,但組織大權當然是落在蜀王世子手中,其餘便是莫、劉兩位公子地位再高,也得乖乖聽從姬靜飛的命令。

世子聽智禪和尚招供,惱羞成怒道:“你這和尚,與我素不相識,怎可紅口白牙誣賴於我!你可知誣陷皇親國戚,便是死罪!”

智禪和尚早已麻木,苦笑道:“罪僧早已死過一次,就不勞小王爺牽掛了。”

他被蜀王府中人下毒,變得癡癡呆呆,與死也沒什麽差別,如今心若死灰,再不是那個忠誠的死士。世子一時語塞,竟不知說什麽好。

此後童衙內上堂,他被清心聖音洗腦洗得徹底,這時候在葉行遠威壓之下,更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天府會與蜀王世子勾結的內幕抖落得一幹二淨。

他是天府會的骨幹,也是這幾年實際操持慈聖寺事務之人,種種細節絲絲入扣,又有智禪和尚作為旁證,兩相對照,世子完全抵賴不得。

一眾衙內陸續上堂,他們這幾日關在大牢內,與外界消息不通,被嚇破了膽。待看到連蜀王世子都被抓來,哪裏還敢抵賴,聽智禪和尚與童衙內反正都招了,也就沒了為世子背黑鍋的決心,陸陸續續一個個都招供指認。

每一個人上堂,蜀王世子的麵色便難看一分,等到一眾衙內說完,他臉上的表情便如開了染坊,青一陣紅一陣,隻顧著低聲嘟囔詛咒。

那些衙內們哪裏敢多看他一眼,都是老老實實低頭認罪,世子的威脅也就沒起到什麽效果。

葉行遠不慌不忙,等這些人都說完了,這才再次提審蜀王世子,語氣嚴厲道:“姬靜飛,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抵賴到底麽?再不招供,本官真要動刑了!”

世子沉默半晌,他來此之前,絕未料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場麵,原本他就是個脾氣暴戾之人,到此時更是忍耐不住,狂笑道:“葉行遠!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敢把本世子怎麽樣?”

他認了!堂下一陣山呼海嘯!想不到蜀王世子居然當堂承認!咒罵聲、哭喊聲四起,憤怒的百姓幾乎要衝上公堂,嚇得剛才還囂張的蜀王世子麵色蒼白,懊悔不已。

這葉行遠著實奸猾,他不敢把自己怎麽樣,想要借著這些愚昧的百姓將自己活活撕了,也有可能。

他慌忙大叫道:“我乃蜀王世子!誰敢傷我!傷我者當誅九族!”

百姓對王爺身份終究是有些畏懼,世子這一呼喝,倒是起了些效果,公堂外那些衝動的百姓,也慢慢冷靜下來。葉行遠見此情形,心中暗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