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葉行遠來說,不管張公子是何想法,他是確定要參加花魁大會的,因為轉輪珠的功效實在太吸引人了。

葉行遠查過府誌,近幾十年來,凡得拿到花魁大賽第一,得以用轉輪珠淬煉身體的士子,除了兩人命運多舛年輕夭折之外,其他人全部都考中了舉人以上的功名。

在千軍萬馬擠獨木橋,錄取率很低的科舉大道中,這堪稱是一個奇跡。葉行遠猜測,主要原因可能是,花魁大會取勝的士子本身底子就好,但轉輪珠的增幅作用也不可忽視。

有這麽一個機會,又不需要自己付出多大代價,為什麽不去爭一爭?若真遇上讓自己抓瞎的項目,那也就放棄了,就像買彩票,如此而已。

至於張公子威脅,葉行遠根本毫不在意。歐陽紫玉還要跟著去湊熱鬧,有這位蜀山派女劍仙護身,還用怕張公子威脅?

不過一個好漢三個幫,誰也不是全才,花魁大會都是組隊參加的。葉行遠想起這點就有點頭疼,現在有主動投過來的伴當隻有兩個,一個是眼高手低的陸表弟,一個是胸大無腦的歐陽紫玉。

葉行遠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位像是豬隊友,除非有比劍的項目,否則還真想不起來,這兩位隊友能有什麽必勝的用場。可歎自己人脈單薄,找不到別人了,隻能用這兩位湊個數,有人總比沒人好。

葉行遠仔細研究了曆年的關卡,常見的就是四技琴、棋、書、畫,高難度一點的就是君子六藝,不過生僻的射、禦之道,已經好多年沒有拿出來考過。

畢竟青樓女子本身見識也有限,無論花魁被吹捧的如何高,也不過那樣,無非就是在風花雪月的小格局裏打轉。

這些項目當中,葉行遠最有把握的就是書法和算數兩項,書法自不必說。算數這方麵,他上輩子雖然是文科生,但好歹九九乘法表正背如流……應付當今普通人水準的數學考題毫無壓力。

其餘諸項,那就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純熟的東西,好在競爭對手的整體水平估計也不會太強。畢竟隻是府城一地而已,最多來幾個省內其他地方的,又都是不到二十五歲的年輕人,能有多少層出不窮的傑出人才?

運氣好了,碰上書法算數考題就能過關,運氣不好就回家。葉行遠抱著重在參與的精神,一邊認真讀書,一邊耐心等待花魁大會的到來。不知不覺八月近半,漢江府清河之上,也一日比一日熱鬧起來。

花魁的選舉要到中秋之後第二日才正式開始,持續五到十日不等,在此之前,各地美人的畫舫聚集在清河上,自然有許多預熱活動。

唐師偃等人早拖了葉行遠去看了幾次熱鬧,像他這種號稱名士的風流才子,這段時間正是如魚得水的吃香時候。不過據說要到中秋月明之夜,清河才有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況。

既然身在府城,難得有此盛事,又是中秋佳節,葉行遠也頗為意動,想要跟隨唐師偃去近距離見識見識各地美人。不過到最後中秋晚上,與葉行遠同行的兩人卻成了歐陽紫玉和陸偉表弟……

歐陽大小姐也聽說了中秋節之夜的盛況,登時興致勃勃,直接堵在府學街口,喊了葉行遠出來,硬扯著一起去清河看景,賞玩中秋月色,美其名曰“偵察敵情”。

陸偉最近本來就是葉行遠的跟屁蟲,有歐陽紫玉出現,更是殷勤倍至,死皮賴臉的要跟隨著,寸步也不肯稍離。

沒奈何,葉行遠隻好帶著這兩個人,沿著清河隨意遊走,一路隻見畫舫連綿不絕,幾乎阻塞了清河水。河岸上看熱鬧的人群也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月色、燈籠、煙花,耀得天穹五顏六色,果然是不夜之天。

“原來這花魁大會,這般熱鬧。”歐陽紫玉自幼入山中修仙,習慣了清冷日子,就算回家探親也是深居簡出,難得瞧見這種繁華景象。不由好奇的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珠,四處張望。

陸偉要在歐陽紫玉麵前賣弄見識,趕緊插口道:“今年還不算是最頂兒尖兒的,三年前東南五省花魁碧梧姑娘屈尊來此,那可是惹得萬人空巷,百花堤上水泄不通。

我仗著年紀小,個子矮,從人群縫隙之中鑽了過去,恰逢碧梧姑娘出來謝客,我瞥了一眼她花容月貌,隻覺渾身酥麻。再清醒來時已經被擠落入水,身邊都是旁人失落的頭巾、鞋履漂在水裏,那才叫熱鬧!”

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得意洋洋。葉行遠掃了他一眼,這小子三年前不過十三歲不到吧?為了看幾眼有名美人,落水都甘之如飴,這等好色?果然是天賦異稟,不可以常理度之。

正說話間,人群之中又是一片喧囂,有人大叫,“西麵有五色船來了,應是省城的瓊姑娘!”

又有人喜道:“瓊姑娘去年隻輸了二花,我還以為今年她必不肯來了。想不到又來,必有取勝之道,今年有得熱鬧了!”

人流洶湧,紛紛往河邊而去,葉行遠幾個站立不穩,隻能隨大流緩緩前行。歐陽紫玉心急,墊腳遠眺,看不真切,急道:“這裏看不清楚,我們也上百花堤去!”

清河河麵開闊處本在府城東南,因水勢變大,春汛之時易有洪災。昔年有個名宦,興修水利,建了一條長堤,又因金秋花魁盛事,取風雅之名為“百花堤”。

這條長堤約束河水從容東流,匯入漢江,從此清河果然不再泛濫成災,漢江府百姓生活多承其惠。平日堤上百花盛放,本就是府城一景,等金秋之時,畫舫齊聚河上,又是最好的觀景台。

難得都來了,就算葉行遠不喜歡這種人擠人的場麵,但也不好逆流而動,就隨著歐陽紫玉分開人群,艱難地朝著百花堤慢慢挪移。

一段路不過裏許,在這種情況下卻走了足有一刻鍾,夜色愈深,但人流卻不曾有絲毫減少的跡象。

百花堤上人頭攢動,雖然不至於當真動彈不得,但人與人之間的縫隙也是極小。虧得歐陽紫玉神通在手,身形又如遊魚一般,暗暗放出劍氣一路穿行,帶的周圍人東倒西歪,終於成功的擠進百花堤深處。

百花堤其實有個小小的坡度,入河深處,地勢漸高。既居高望遠,距離來往的畫舫又近,船上人的容貌竟然可以看得分明。如今雖是夜間,仍亮如白晝,但凡有美人出艙,必引得一陣歡呼。

歐陽紫玉隻覺得眼睛不夠用,不停到處張望。陸偉也如魚得水,探頭探腦,好幾次要不是葉行遠拉住了他,隻怕又要水下一遊。

“前麵似乎更空些!”歐陽紫玉眼尖,望見不遠處百花堤盡頭有一道黑木柵欄,柵欄之後,仿佛有一片空地,指著說,“我們去那兒!”

她用劍氣撥開人群,朝前而行,陸偉卻嚇了一跳,趕緊扯住葉行遠,“表哥,前麵是不老娘娘廟,可去不得!”

不老娘娘?葉行遠並非府城人,倒是未曾聽過聽過這個名字,疑惑地望向表弟,等他解釋。

陸偉急急忙忙拉著葉行遠追上了歐陽紫玉,然後開口道:“此處不能去,前麵是供奉不老娘娘的廟宇,此大仙於我府城甚是靈驗,多有神跡,平時香火不絕。

這娘娘有些忌諱,就算是選花魁日,廟宇也是踏足不得的,你看滿府之人,都沒有一個敢越雷池一步。”

走近了能看清,果然人群頗為自覺,以黑木柵欄為界限,分為兩重天。展覽外人擠人,柵欄之中卻是空無一物。

歐陽紫玉探頭伸進去瞧了一眼,裏麵是一座木製小廟,占地不大,廟前有一片空地,也不過就數丈方圓,空地上綠草茵茵,還有一塊大石頭歪在一邊。

她想了一想,笑道:“不過隻是借前麵空地一用,想來這不老娘娘不會介意,神祇豈在意這等小事,你們這些凡人以訛傳訛,迷信而已。我們進去,到神像前一拜,打個招呼便自不妨。”

作為一個女劍仙,真正的天神或許能讓歐陽紫玉忌憚一下,但這種由凡人迷信產生出來的偽神,歐陽紫玉沒多大敬意。

說做便做,歐陽紫玉足尖輕輕一點,靈巧地飛過柵欄,直奔廟中去了。陸偉嚇的麵色慘白,求助般瞧著葉行遠。

葉行遠無奈道:“你看我有何用,進都進去了,我們也跟進去看看,別叫她惹出什麽禍端。”

葉行遠身為讀書人,敬的是天命,也不太在乎怪力亂神之事。無論是對神仙還是狐狸精,他心裏都是淡定的態度,談不上敬畏,更別說這種土神或者也叫偽神。

但他也不會像歐陽紫玉這般惹是生非,這大小姐脾氣不好,天知道她在廟裏會幹些什麽?還是趕緊去阻止為妙。

他和陸偉兩人穿過柵欄,進了小廟,見歐陽紫玉正盯著正中神像,嘖嘖而歎,“這位不老娘娘倒也是好姿容,隻不知神像塑造,有她幾分神采。”

小廟僅有一座神龕,供奉一位女性神像,雕像筆法精妙,纖穠合度,麵含春色,膚色白皙,看上去十分美貌。陸偉低頭忍著笑,但在廟中不敢造次,終究沒有亂講話。

“走了走了!與不老娘娘打過招呼,我們就去空地看畫舫。”葉行遠怕歐陽紫玉又說出什麽褻瀆不敬的言語,趕緊拉住她的袖子,轉身出門。

歐陽紫玉正興高采烈,她一指小廟外草地中的大石,“我們站上去看!”

陸偉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又來阻攔,“這個真去不得,此乃不老娘娘望夫石,傳說不老娘娘貞潔,一直雲英未嫁,誰站上那塊石頭,便是她的夫婿!”

歐陽紫玉覺得有趣,哈哈大笑,“不老娘娘如此好容貌,葉行遠你想不想娶個神仙為妻?”

話音未落,她突然伸手在葉行遠腰間一托,葉行遠猝不及防,隻覺得身子如騰雲駕霧一般飛起,在空中翻了個筋鬥,穩穩的在所謂不老娘娘望夫石上坐下。

葉行遠知歐陽紫玉促狹,苦笑著搖頭。回頭看時,卻見陸偉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麵色又是畏懼又是窘迫,想說什麽又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葉行遠心中疑惑,又轉頭順著陸偉目光方向望去,隻見夜空中現出一道朦朧雲影。雲影之中,一個身如山嶽,麵若圓盤的女子正柔情款款的看著自己,咧嘴而笑,露出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