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會諸位衙內,在蜀中一地從來都是稱王稱霸,他們互相抱團,誰能不給他們幾分麵子?誰能不怕他們背後家長的官場勢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哪裏有過這麽狼狽的情況,莫、劉等人慌了手腳,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童衙內雖然地位不如他們兩人,但是脾氣反而更大些,一到公堂上大聲呼喝道:“家父乃是天州知府!本公子奉公守法,為何要將我帶到此處?”

葉行遠早料到他脾氣,微笑道:“童衙內,好久不見,可還認得本官麽?”

童衙內知道這次重審的主審乃是葉行遠,葉行遠抵達天州之後,他也曾花費不少功夫想要交結,但是對方全然不給麵子,從來沒有照過麵。

這時候葉行遠問他,他倒是一頭霧水,仗著有功名在身,大起膽子往堂上一張,不由目瞪口呆。他隻見一個年輕官員端坐公堂之上,眉清目秀,這張臉卻分明是認識的!

“張……張公子!”這人是童衙內這一個月來的噩夢。自從那日童衙內在聽香小築設計姬靜芝不成,被葉行遠以清心聖音擊破心防洗腦,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之後,童衙內好幾天都沒敢安睡。他生怕東窗事發,有人來拿他。

但是之後月餘風平浪靜,雖說都說按察使司衙門要重審慈聖禪寺一案,但眾人商量下來,都覺得就算葉行遠初生牛犢不怕虎,敢一個人與蜀中官場作對,但有蜀王府撐在後麵,胳膊絕對扭不過大腿。

所以他幹脆把那日狼狽相給瞞了下來,誰也沒告訴,隻當是一場噩夢。

誰知道這位化名張公子之人,竟然就是葉行遠!那自己可是把天府會所作的醜事惡事全都和盤托出,這……這可何從抵賴?

童衙內手腳冰涼,呆若木雞——這種反應完全在葉行遠意料之中,他微笑拍案,“童鳴,你既然認得本官,便知道事情已經發了,趕緊原原本本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童知府在後麵瞧著,發現自己兒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時候突然說不上話來,急得跳腳,“我兒有功名在身,葉行遠怎敢動刑?這真是欺人太甚!”

吳同知也是納悶,他知道童鳴雖然頑劣,但一直是這一批官二代的主心骨,斷然不至於這麽沒有出息。怎麽會見了葉行遠就腿軟,他們又在什麽時候見過麵。

卻見童衙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學生罪惡滔天,之前已經在大人麵前供認一次,如今公堂之上,更不敢欺瞞。慈聖禪寺一案,實在都是收我們天府會指使。

這幾日之中,學生想起那些罪孽,夜不能寐,深自悔悟。還請大人從嚴懲罰,學生斷不敢諉過!”

他這麽幹淨利落的供認不諱,無論是堂上堂下諸人,除了葉行遠之外,全都是瞠目結舌。堂下百姓群情洶湧,發出怒吼聲,“這原來都是真的!這些官宦子弟,竟然幹出這麽不知廉恥的勾當!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堂上童衙內的同夥也是嚇傻了,莫巡撫之子尖聲喝道:“童鳴!你是腦殘了不是?怎可胡言亂語,這……這事與我可沒有關係!”

童衙內一邊磕頭一邊流淚勸道:“莫兄,事到如今,你還不幡然悔悟,更待何時?我們犯下這等死罪,給父輩蒙羞,讓聖人門下斯文掃地,罪孽深重,隻有早日懺悔,方是正道。”

後麵旁聽的童知府等人全都驚掉了下巴,童知府暴躁道:“這又是怎麽回事?鳴兒是著了什麽道,還是被葉行遠威脅,他怎敢……他怎敢……”

童知府不敢看身周同僚,背心發冷,這兒子要是第一個背叛了蜀王府,他這個當爹的也討不了好。但是平素精明的兒子,怎麽會再這會兒犯了糊塗?

吳同知一直著意觀察著童衙內,蹙眉道:“賢侄的情形有些不對,這般懺悔狀,倒像是中了清心聖音的模樣。但是剛才葉行遠明明沒有使用神通,怎麽會這樣?”

若是天機靈力有所變化,他們這幾個進士出身的官員不會沒有覺察,公堂之上,葉行遠當然一直開著明察秋毫神通,但是剛才說話的時候,都未曾動用靈力,沒有運用清心聖音。

“葉行遠剛才說之前見過吾兒,難道早在那時候就已經下了毒手!”童知府終於覺察到不對勁,咬牙道:“怪不得這幾日鳴兒的情形就有些不對勁,定是葉行遠偷偷對他用了清心聖音神通洗腦,直到今日公堂之上才爆發出來!

這混賬,是想害我們一家不成?吾兒乃是秀才,他怎敢以清心聖音神通,攻擊有功名的士子?這……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童知府嚇得魂不附體,葉行遠這心思可真夠歹毒,他是要拖童家下水,讓他們在蜀中無法立足?但童知府現在也拿葉行遠沒有辦法,口中叫囂,卻知道這絕不是能夠掣肘葉行遠的理由。

吳同知的麵色越發難看,如果童知府的猜測是真,那葉行遠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他們都是進士出身的讀書人,很清楚清心聖音的限製,雖然也有對秀才以上之人使用的先例,但是效果並不明顯,頂多隻能起作用於一時。

葉行遠如果能夠事先對童衙內做手腳,讓他平日不顯,到公堂之上才有此表現。那豈不是說明他清心聖音神通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

吳同知也是進士出身,平日讀書甚勤,可算是蜀中官場的一大智囊。他知道清心聖音神通如果足夠強大,甚至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

但這主要是對於普通人而言,對於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這種效果就沒那麽明顯。畢竟讀書人有天機護佑,心誌沒那麽容易動搖。雖然童鳴不過是仗著父蔭,混了個九品秀才,但所得天機不是假的。

想要將他徹底洗腦,就算是巡撫之類的大員都未必能夠做得到,葉行遠雖然是年輕的大儒,但神通竟然能到這般出神入化?怪不得他百無禁忌!

吳同知心中發冷,這時候才覺得自己這一波人終究是小看了葉行遠。

這位不過二十歲的青年才俊,不但是萬裏挑一的狀元郎,同樣也是名動天下的大儒,更是手段百出的實幹家。他們怎麽會認為葉行遠來到蜀中,隻是為了混資曆鍍金?

他說不定就是有所為而來,那麽這種種行動,也就可以理解了!吳同知想深了一層,回想葉行遠種種行動和應對,更覺害怕。

童衙內這一倒戈,公堂之上塵埃落定,莫、劉兩公子等於是被打了一悶棍。雖然還想負隅頑抗,但是葉行遠隻是稍稍威脅說要革去他們的功名再動刑,兩位沒受過挫折的貴公子便嚇得屁滾尿流,架不住都招了。

這時候兵敗如山倒,就算是莫巡撫等人趕緊派人來想要扭轉局麵,也是無可奈何了。

不過現在的局勢微妙之處,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人提及蜀王世子,如果葉行遠就此結案,那麽所有的黑鍋都扣在天州府這幫官二代的頭上。

當然他們不會願意,背後的蜀中官場更不能接受——但是由誰來揭開世子才是幕後指使,卻誰都不願做出頭鳥。

私下裏說也就罷了,若是在公堂之上招出蜀王世子,那可是大大得罪蜀王府的行徑。這些人本來就已經驚惶失措,哪裏還有這膽子?

葉行遠好整以暇,似乎也沒打算再追究,隻是詢問詳情,對證口供,讓各人簽字畫押,似乎真打算就此了結。他不著急,屏風後這一群人可就急死了。

他們不知道葉行遠心底的想法,從他們的眼界來看,如果到此為止,葉行遠幾乎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不但將這個案子厘清,把藏在幕後的權貴二代們都統統拖下水,對百姓來說,這簡直是不敢置信的大清官。而且由於沒有涉及到蜀王府,雖然仍然會受到反撲,但以葉行遠的身份地位,盡可抵擋得住。

這可絕不能讓他這麽輕鬆!童知府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咬牙對吳同知道:“這班孩子也真是膽小怕事,這時候還不將那一位掀出來,難道還想著王爺會出手保著他們?

如今葉行遠咄咄逼人,蜀王府也不願惹他,可不能讓他們就此一拍即合,把咱們都當成犧牲品給祭了!”

吳同知戰戰兢兢道:“葉行遠深不可測,如今就是摸不清他到底想幹什麽。大人不可輕舉妄動,我覺得他鬧這麽大陣仗出來,不可能對蜀王那邊一無所知。”

童知府蹙眉道:“前日我從撫台大人口中得知,說蜀王府的牟長史一直在天州府。會不會他與葉行遠見過麵,達成了什麽默契?”

這是他們最害怕的局麵,如果葉行遠以不追究蜀王世子為前提,向蜀王府示好。他們雙方達成共識的話,倒黴的就是這一群兔崽子。

雖然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極小,但是從公堂上的情況來看,卻不能不讓童知府有此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