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按察使司衙門正式開審慈聖禪寺一案。這件案子當初轟動整個天州,老百姓們都對寺中**僧深惡痛絕,如今聽說要重審,都是紛紛圍攏,打聽其中細節。

有人奇道:“此案不是早已了結了麽?寺中**僧,統統被打入大牢,擇日便要處斬,今日按察使司重審,又是為何?”

有人神神秘秘道:“你們不知。當初我就說了,這麽大的事,這麽久的時間,禍害了這麽多姑娘,又豈是區區幾個和尚敢做的事?背後必然還有厲害人物,這一次葉青天到此,不畏權貴,才會有這一次重審。”

有人又問道:“葉青天又是何人?”

剛才說話的人鄙夷道:“你真是孤陋寡聞,可聽說過一篇文章動天下的葉狀元?可聽說過詩魔葉公子?可聽說過獨守孤城的葉知縣?可聽過無本萬利,可比陶朱的葉轉運使?”

那人愕然點頭道:“葉大人名動天下,我豈能不知?難道葉大人竟然到了我們蜀中?這……這可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葉行遠雖然調任蜀中,但到底不過是一個按察使司衙門的僉事,並非地方主官,甚至不是衙門主官,有許多百姓並不知曉。

但他名聲極大,一有人宣揚,個個都聽過,聽說是他主持重審,眾百姓不自覺的都有了信心。

葉行遠審案雖然並無太多事跡,但是也有阿清案轟動朝野,在民間的傳聞之中。他除了是那位平妖蠻的葉公子,同時也是有許多公案故事的葉青天。若他年紀再長,隻怕葉青天的故事會更多更雜。

“民心可用。”葉行遠坐在大堂上,從容而笑,麵上不露一絲訊息。

兩旁諸位府縣官員,都是麵色難看,各懷鬼胎。想到隨時有可能被牽連進來的敗家子們,他們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今日王老大人特意抬舉葉行遠,此等重審大事,原本該他這位正印官坐鎮,就算他不上,按資排輩,葉行遠也未必能輪得上。但王百齡借口身體不適,全權將審理案件的權力交給了葉行遠。

於是葉行遠就能坐這衙門正堂,與他品級相等的童知府便隻能側坐一旁,心中上更是不爽。

眼看時辰將至,童知府冷笑道:“葉大人,時候不早了,你今日非要重審慈聖禪寺一案,卻也不發回天州府衙門,顯然是不把本官放在眼裏。

既然如此,本官便拭目以待,看看你到底能夠審出什麽名堂!”

這幾日間,天州府與按察使司衙門更是交惡,童知府多次拒絕葉行遠的要求,而葉行遠也駁回了童知府要求天州府重審的提案。

一般來說,如果按察使司衙門複核,覺得案件審理還有問題,比較給麵子的做法,便是發回重審。讓童知府再審一回,這樣雙方都好下台。

但是葉行遠心裏有數,涉及到那麽多官場中人的兒子,童知府就算想大義滅親估計都做不到。讓天州府重審一遍,肯定還是原來的結果,純屬浪費時間,既然那如此,他不如幹脆抹掉這一過程,直接由按察使司衙門來主審。

這在官場上當然是極為不給麵子的行為,甚至可以說是有他無我——如果葉行遠真的重審推翻天州府的判決,就算沒有童衙內之事,童知府也無法坐得住知府這個位子。

所以雙方可以說已經**裸的撕破臉,童知府這般說話,也不奇怪。

葉行遠早料到他這種態度,也不在乎,隻淡淡道:“本官能審出來什麽名堂,童大人自然心裏有數。隻要到時你不要哀求本官手下留情便成了……”

童知府發愣,想不到葉行遠竟敢這般威脅,冷笑道:“大人,你可要掂量清楚,這個案子可未必是你能夠審得起的。大人乃是堂堂狀元,清流尊貴,在蜀中待上幾年,自然能夠升遷,何必兩敗俱傷?”

他其實這時候已經是服軟了,在吳同知的勸說之下,還是打算在公堂上最後一次來勸勸葉行遠。

你就算不要命了,惹上整個蜀中官場,你也絕對惹不起蜀王啊?既然這件事情裏麵有蜀王世子,那麽最後終究還是不了了之?何必呢?

童知府不相信葉行遠查了這麽多,沒有查到與蜀王府相關的蛛絲馬跡。連又倔又硬的王老匹夫都不得不低頭,你這個根基不穩的官場新丁,又敢多說多做什麽?

葉行遠麵不改色道:“本官履新之時,便有蜀中‘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之歎。今日,我便想鬥一鬥這妖風,看看魑魅魍魎,到底有多猖獗!看看到底有多少池中王八,敢來阻我!”

這句話是把在場所有人都罵了進去,童知府碰了一鼻子灰,恨恨的回到自己案前,卻也無可奈何。

吳同知湊到他身邊勸道:“大人不必著急,事到如今,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這公堂之上,到底不是他一人隻手遮天。”

今日葉行遠敢重審此案,當然有一定的把握。他們能做的就是不顧一切的拖後腿,但到底能夠能不能阻止瘋狂的葉行遠,誰心裏都沒底。

葉行遠的審理倒是按部就班,並沒有什麽出奇之處,一開始照例提審人犯。

當初慈聖禪寺的和尚,但凡與事件有涉的,全都被收監判刑,因為此事大壞地方風氣,性質惡劣,大部分都是死囚。

這些和尚都是惡貫滿盈,葉行遠對他們也沒什麽客氣,上來便是大刑伺候,打得這些**僧皮開肉綻,哭爹叫娘,圍觀群眾一致叫好。

這些欺淩婦女的采花大盜最受歧視,要是當場逮住便是打死也是無怨,秋後問斬的時候說不得也得收一籮筐臭雞蛋爛番茄。

故而葉行遠雖然不問情由痛打,隻是為百姓出氣,民意在前,童知府等人也沒法多說什麽,隻覺得這是殺雞給猴看,憋了一口悶氣。

看葉行遠將十來個和尚打了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終於有當地官吏忍不住提醒道:“大人,適可而止,這些都隻是幫凶爪牙,便是打死了他們,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何必如此?要是不小心瘐斃於公堂之上,隻怕有人要興風作浪做文章。”

葉行遠霸氣道:“瘐斃便瘐斃,也算是給百姓們出口氣,本官倒要看看,有誰要撞槍口上來搗亂。”

他很明白今天的主要矛盾,整個蜀中官場,都在等他打出底牌,反而不敢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而被蜀中官場作為倚靠的蜀王姬繼深,又因為效忠血書失竊事疑神疑鬼,投鼠忌器。

這個時機,反而讓葉行遠得以大展手腳,便算真瘐斃幾人,對方也隻能暫時隱忍。

因此不打白不打,不過這些和尚體格健碩,甚為耐造,居然三輪打下來還是沒人咽氣。葉行遠看打得差不多也夠了,便不耐煩的令衙役將他們都拖下去。

他在堂上笑歎道:“如此方出心頭一口惡氣!”聲音不大不小,足夠眾官員都聽到,童知府等人咬牙切齒,卻也隻能裝聾作啞。

要把這一波人先打個半死,才算進入今日審案的正式環節,葉行遠先宣羅小娟上堂。童知府知道這是關鍵證人之一,開口便阻撓道:“大人,這羅小娟初審的時候便應受刺激過度,罹患失心瘋,語無倫次,隻怕證詞不足以采信。”

他們可不管這唯一的受害女子是真瘋假瘋,反正隻要她瘋了說不出什麽重要的證詞,這些官僚們就盡可放心。

如今葉行遠重審此案,把羅小娟找出來,眾官僚一開始還不以為意,後來葉行遠越搞越認真,他們才深恨當初沒有殺人滅口。

不過在她作證的時候,當然要扣死此人是失心瘋,絕不能讓她的證詞有效。

葉行遠早料到這些人必然如此下作,渾不在意,隻淡然道:“此女原本確實神智混亂,不過經本官細細開導,兼天恩浩**,陛下慈悲,她此時已經複原了。”

這事和皇帝又有什麽關係?他又不是專治精神病的大夫?你說治好了就治好了,還要扯什麽天恩浩**,這分明是扯大旗作虎皮。但這也沒法反駁,隻能默默無語,等著羅小娟上堂。

羅小娟這些日子在按察使司衙門養著,好吃好喝,白白胖胖,膽子也大了許多,上了公堂先磕了頭,不卑不亢跪在一旁。

葉行遠漫不經心問道:“羅小娟,你陷入虎狼窩中,受人侮辱,令人同情。本官今日重審此案,便是要厘清真相,還你一個清白,你可敢在公堂之上作證?”

羅小娟叩頭道:“小女子受人侵害,無處容身,對這些衣冠禽獸恨之入骨,惟願大人不畏權貴,將那些背後主使之人一個個揪出來繩之以法,小女子死而無憾!”

她重重磕頭,語氣森然,圍觀的百姓一片轟然!慈聖寺一案,果然還有內情,背後還有主使之人,那一定要深挖下去,絕不放手,“不畏權貴”四個字,立刻點燃了百姓的**。

發動群眾,依靠群眾,葉行遠這一套方案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