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鬧劇塵埃落定,圍觀之人自然散去。葛老板雖然沒什麽正當理由,但死活也不願留在錢莊休息。葉行遠並不強留,隻暗示陸十一娘派人盯緊這三個關鍵人物。

裴不了是地頭蛇,最容易盯住,葛老板現在還不便銷聲匿跡,隻要盯緊客棧便可,隻有那位神秘的神眼先生,卻不能讓他跑了。

陸十一娘會意,自去安排人手不提。楊可賈驚魂甫定,領著葉行遠進了內堂,關緊房門,納頭便拜,“多虧大人提醒,否則小人鑄下大錯矣!”

他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害怕,要是沒有葉行遠阻止,這百萬兩白銀借出去,真有辦法能拿回來麽?那石頭既然不是美玉,隻怕那夜明珠也摻假。

一想到這一點,楊可賈便汗流浹背,百萬兩的損失,便是把他賣了也賠不起一個零頭。這時候他才知道規矩果然有道理,若是有擔保的鋪保,那至少還可以想辦法挽回損失。若是沒有,這所謂神眼先生一走了之,那可就苦了他了。

葉行遠正色道:“此事也是少見,你畢竟是第一次遇上,難免利令智昏。隻須記得嚴守本分規矩,便可無事。”

楊可賈謹受教,此後兢兢業業,再不犯一絲差錯,後來管理整個錢莊事業,被奉為軒轅世界現代銀行鼻祖,此是後話,便不贅述。

他又問道:“早聞大人履新天州府,小人早想來拜會,隻是錢莊剛才開業,暫時脫不開身。不料大人竟至南潯州,不知是否公幹?”

葉行遠點頭道:“確有公幹,本官微服到此,便在錢莊落腳,便以督查賬目的身份出現。你須小心,莫要泄露了本官身份。”

楊可賈知道葉行遠行事,也不多問,錢莊每日照常營業,對下麵人隻說是葉行遠乃總部派來查點賬目。一眾夥計戰戰兢兢,不敢怠慢。

葉行遠在錢莊住了下來,另派人在客棧等待,隨時接姬靜芝的消息。他來南潯州早有盤算,今日發生這種詐騙之事隻是隨手為之,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這些都是癬疥之疾,有陸十一娘盯著,自己不起貪心,這些人又能奈何?

姬靜芝回了王府,遲遲還沒有傳出信來,倒是陸十一娘悄悄跟著吳神眼,發現了些有趣的事。話說當日事畢,吳神眼、裴不了與葛老板三人分道揚鑣,但到了晚間卻暗中聚會,商議對策。

陸十一娘跟隨吳神眼,見他回了客棧,隨隨便便就將那一匣子所謂“明珠”往桌上一放,便洗手淨麵,略作休息,甚至看都沒看那“明珠”一眼。陸十一娘心中暗笑,更是佩服葉行遠慧眼如炬。

吳神眼休息了一陣,到天色黃昏出門,穿過幾條隱蔽的小巷,到了一處偏僻風雅的茶樓。吳神眼熟門熟路,上了二樓一間雅室,裴不了與葛老板兩人已經坐在裏麵等他。

陸十一娘一見這三人聚在一處,心知肚明,便在暗處窺視,看他們到底打什麽念頭。

這三人中葛老板最年輕,也最沉不住氣,見吳神眼進來便歎息道:“想不到這瓊關錢莊這般固執,我們這次可是栽了!小王爺之事還不知道該如何了局!”

他神色惶急,令裴不了甚為不滿,嘟囔道:“你們怕什麽?不過是外鄉跑單幫的,換個地方蜀王哪管得了你們?我可苦嘍,聽了吳兄之言參與此事,這次也不知道要賠上多少人情,才能讓小王爺息怒。”

裴不了自覺是最冤枉的,他因為老交情才被說動,也是打算給強勢進入南潯州的瓊關錢莊一個下馬威。誰知道計劃很完美,最後執行卻亂七八糟,最後後果都得由他來承擔。他一向自詡眼光精準,做生意從來賠不了,但這次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三人之中還是吳神眼最為淡定,他淡然道:“久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是我們低估了瓊關錢莊,這一次失敗理所當然,好在損失也不大,小王爺那邊銀子自然是不收,再備份厚禮就罷了。”

騙子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麽人能騙,什麽人不能騙。如果他們真的盯著姬靜飛要三十二萬兩銀子,那包括裴不了在內,大概都沒機會再走出南潯州。

裴不了憤憤不平道:“原隻想要對付瓊關錢莊,沒想到倒勾出了那小畜生。隻恨如今咱們實力不足,否則的話,這一口便狠狠的咬下去了!”

吳神眼瞪他一眼,起身關上了窗戶,斥道:“噤聲!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怎敢這般胡言亂語?你在南潯州十幾年,難道還不學得謹慎些!”

裴不了自知說錯了話,不敢辯駁,隻坐在一旁喝悶酒,神色甚為難看。

陸十一娘心中疑惑,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是與蜀王府有梁子,對小王爺姬靜飛也不甚恭敬。如果裴不了在南潯州布局十幾年,隻怕所圖甚大。

這如果和葉行遠的調查能配合起來,那倒是一件好事。陸十一娘又聽了一陣,聽他們說先靜觀其變,散去之後便換人盯住三人,自己急忙來稟告葉行遠。

葉行遠聽了也不覺得奇怪,忖道:“蜀王在蜀中一地隻手遮天,雖然劣跡不顯,但也必有倒行逆施之舉,有些仇人也不奇怪。這幾人大概是江湖異士,雖然之前設局對付我們瓊關錢莊,但若能合作借用,倒也不妨拉攏,你加派人手,細細探來。”

葉行遠知道不是那麽容易,尤其是裴不了潛伏多年,吳神眼老成持重,隻怕不能輕易從他們口中得到消息,特意叮囑從葛老板此人下手,陸十一娘領命而去。

這幾日之中,通過錢莊、錦衣衛以及實地調查,葉行遠對南潯州的情況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正如之前所料,蜀王在南潯州權焰熏天,當地官府完全就是傀儡,隻能仰其鼻息。

蜀王府占地廣大,核心便是存放機密的千銅閣,除了蜀王心腹,誰也不能靠近。府中更蓄養私兵數千,人人披甲,便是蜀中一地調動軍馬正麵攻打,隻怕都落在下風。

更何況南潯州還有地利之便,易守難攻,蜀王府更是戒備森嚴,密不透風。

這種情況之下,當地明眼人還是很清楚這位被排擠出京的皇叔想做什麽,隻是都諱莫如深——當地豪族十幾年來大多數與蜀王府建立了複雜的利益聯盟,無論是為了自己的生路還是將來,都不可能反水。

隻有少數讀書人或許有些異議,但他們也翻不了天,更不敢胡言亂語。

事實上葉行遠也研究過天命係統,知道這種皇族間的爭鬥,其實對讀書人來說不算什麽大事——皇帝有天命,皇叔亦有天命,固然有正統之爭,但這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自然也有一批人會站在蜀王的立場。

甚至有不少人求從龍之功,若是見蜀王有天命所歸之相,說不定還會遠道來投。

要是天下安定,那蜀王大約沒什麽太多機會,但葉行遠自己也知道軒轅世界矛盾重重,隻是因為被強大的天命天機官僚係統鎮壓住,一旦哪裏起火,隻怕就是星火燎原。

作為分享了一部分天命的蜀王,也未必就沒機會坐上龍椅。

但他要造反,當然也得冒身死名滅的危險。這其實也是一次“天命陷阱”,隻是蜀王的地位夠高,天命越強,陷阱自然也就越深。

葉行遠微服來到南潯州,便是想要混入蜀王府中,一探究竟。他相信姬靜芝一定會幫他這個忙,就耐心等待著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