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靜芝實在忍不住了。她本來就不是什麽有耐心之人,雖然在絳雪的苦勸之下等了幾天,但是瞧見那位神秘的百戶大人居然沒有出麵收拾童衙內一幹人,她就等不得了。

來按察使司衙門告狀,直接以民告官,把王百齡老大人都嚇了一跳,匆匆忙忙升堂。

他聽聞來者告的是童知府,心裏也有些幸災樂禍,待看清堂下是一名女子,不由也吃了一驚。沉聲道:“堂下何人,可知民告官,無論事由,要先杖責三十?”

這是為了維護秩序,一般人都不敢告官,何況是個女子?

姬靜芝也嚇了一跳,她冒冒失失哪裏懂這規矩,又見主審的是個老頭,想來是按察使王百齡,而不是葉行遠。心道為此挨一頓板子不值得,便打了退堂鼓道:“既然如此,那我先不告了。”

她轉身就要走,王老大人大怒道:“怎敢調戲公堂?既然來告狀,豈有出爾反爾之理?左右,攔住了!”

衙役們發一聲喊,以杖擊地,攔在姬靜芝麵前,把郡主嚇得臉色發白。隻能無奈轉頭,惱怒道:“我原本不知要挨打這個規矩,若是要打,那我不告便是。”

王老大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不告便是藐視公堂,一樣要打!我看你是年輕女子,這打先行記下,你先敘述案情吧!”

一聽不用挨打,姬靜芝總算鬆了口氣,但她來告狀一方麵原因是為了出氣,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來見葉行遠。如今看不到這位夢中情人,便有些失落,又道:“我來告狀,是要告到狀元葉僉事堂下。此等小案,似乎就不用勞動老大人出馬了吧?不知可否換換?”

王老大人氣得咳嗽不止,這女子真是膽大包天,滿嘴胡言亂語,她以為這是在菜市場,不滿意還可以換一家。便厲喝道:“休要胡言,你到按察使司衙門鳴冤,狀告一府知府,自然是老夫主理。葉僉事與童知府平級,豈可審他?”

原來是因為告的人品級太高了?姬靜芝一想也是,天州府知府是正五品,按察使司僉事也是五品,以官場地位來說,葉行遠還不如童知府,自然不能在堂上審這樣的犯人。

“既然如此,那我換個人告告……”那天的衙內多的是,姬靜芝雖然不能都記得清,但選個爹官職小些的總有選擇。

王老大人忍無可忍,大怒道:“再敢胡言亂語,先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本官來問你,你到底是何人,狀告童知府所謂何事,不可再東拉西扯。”

姬靜芝無奈,隻能嘟著嘴道:“小女子姓姬,童知府縱子行凶,夥同一夥衙內,要欺辱於我。光天化日之下,尚且這般肆無忌憚,真乃無恥之尤,請大人作主!”

此事性質惡劣,王老大人也不由心驚——他倒是相信天州府這夥官二代幹的出這樣的事來,怪不得這一介弱女子寧可先挨打也要來告官,這可不能不管。

他便細問道:“當時是何時何地?你細細說來,若當真有人敢如此胡作非為,本官自當為你作主。”

姬靜芝回想道:“那是三日之前,我與丫環初到天州府,去聽香小築吃飯。這童衙內假稱詩會,又讓人抄襲葉狀元的詩文裝逼,被我戳破,懷恨在心,便想設仙人局害我。

幸好我見機得早,未曾上當,不過也暴露了女兒身份,這些登徒子便想用強。小女子憤而反抗,方得清白不失,此事聽香小築中人盡可作證,請大人明察!”

她決心還是不提及錦衣衛那位百戶大人,免得給人家惹麻煩。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王老大人第一遍竟爾沒有聽懂,便轉頭向身邊負責記錄的師爺詢問。那師爺也算是思路清晰,略作整理,才給王老大人解釋清楚。

想來這姑娘女扮男裝,因為好奇去聽香小築玩耍,結果被對方陷害,偏偏又是女兒身,這才差點引起了惡性案件。這一女子到那種藏汙納垢的場所,叫人怎麽同情得起來?

王老大人聽了也覺得無奈,便嗬斥道:“聽香小築乃是青樓之地,你一個正經良家女子,到那種地方去作甚。此地遇險,實難取證。”

姬靜芝叫屈:“我怎知那是青樓,表麵看起來隻是酒樓飯館。大人隻需拘拿人犯,訊問之下,必有結果。”

她可是親眼見到那位百戶大人以清心聖音神通震懾全場,童衙內跪倒認罪——王老大人是進士出身,品級又高,這清心聖音神通應該更在百戶大人之上,在堂上隨便問問,不就有結果了麽?

王老大人見她一派天真,提醒道:“就算真如你所說,聽香小築是童衙內的產業,其中人物自然為他主家說話,怎肯為你作證?你既然未受損傷,不如就此作罷。”

他也想息事寧人,這位姑娘看上去氣勢不凡,又有本事在那種情況下脫身,應該也是個有來頭的。鬧將起來,大家麵上都不好看,王老大人此舉,也有保護這女子的意思。

姬靜芝卻不領情,大叫道:“人都說按察使王百齡清廉耿介,今日一見卻名不副實,怎麽能如此葫蘆判案?若是葉狀元在此,必當為我作主!”

王老大人氣得胸悶,惱道:“本官是為你著想,你既然不服,那也無妨。來人,去聽香小築將相關人等都帶來,與這位姬姑娘當麵對質!”

當日太祖定下規矩,民告官固然要先受責打,但必是走投無路的選擇。所以隻要接受了這控訴,主審官員就必須一審到底,不可推諉。

既然這位姬姑娘不肯放手,王老大人按照本朝律例,必須得將人帶來。雖然最後審結的結果未必會對這女子有利,但該走的過場總得走一走。

卻說那日姬靜芝與葉行遠大鬧聽香小築之後,童鳴那一夥人惶惶不可終日了好幾天,又是羞惱又是憤怒。他們覺得丟臉,便也不願將此事告知父母,隻私下商量著,要將那用清心聖音的王八蛋揪出來狠狠報複。

這日他們又在七嘴八舌說起此事,有人說:“那人既然會用清心聖音,必是定湖省的秀才,咱們找人去定湖那邊細細查訪,找出根底,還怕找不著人麽?”

有人附和道:“正是,這等混賬,害得我們這許多人出醜。非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但也有人擔憂道:“此人的清心聖音威力如此強大,童大哥身為監生,也著了他的道兒,隻怕此人的品級不低,至少也是個舉人。別是什麽地方特意來對付咱們的吧?”

監生的地位相當於舉人,童鳴讀書不成,考不中舉人,他爹給他想辦法捐了個監生,在靈力天機方麵雖然稍弱,但品級就在那裏。

若是九品的秀才用起清心聖音,對他並無效果,便是同級別的舉人,也很難造成這等幡然悔悟的場麵。

童衙內臉一紅,想起當日的醜態,更是憤怒,惱道:“那日隻是我一時不查,受了那小子的偷襲,要是我當真做好了準備,他那點本事,能奈我何?”

眾人紛紛附和,卻沒想到以清心聖音同時影響這麽多人,需要多強的靈力——他們大多是不學無術之輩,所以也沒多想。

正自鬧鬧嚷嚷之際,按察使司衙門的牌票到了,要將聽香小築的姑娘、龜奴、老鴇等人,包括童衙內、吳衙內一幹人等,一起帶回按察使司衙門協助調查。

童衙內不幹了,拽住那送牌票的胥吏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在天州府,什麽人敢來告我?”

那胥吏苦笑道:“公子莫要尋我動氣,是一個女子敲了咱們按察使司衙門門口的鳴冤大鼓,以民告官,狀告令尊管教不嚴,縱子行凶。王老大人已經勸她回去,她卻執拗不聽,故而要請諸位公子過去走個過場,請勿擔心。”

童衙內一驚,這種壞事他可沒少幹過,但一般女子隻會默默忍耐,哪一個會不顧清譽來告他?

他問道:“是什麽女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誣告朝廷命官?就算如此,為何要我這些兄弟與聽香小築中人一起過堂?”

胥吏撓頭道:“那女子自稱便是在聽香小築中受到公子等人的攻擊,還想著要此地人等為她作證。大人都覺得她糊塗了,偏又不好明說。

這女子應該是外地人士,自稱姓姬。姬雖國姓,但她又不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又有何用?”

這年頭姓姬的不少,可不是每個女人都是公主郡主。

童衙內聽到了前半截話,猛醒道:“姓姬?在這聽香小築中遇襲?果然是那女子!”

他恨恨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還正打算要找她麻煩,沒想到她自己撞到槍口上來了!好事,等了結此案,我非從這女子口中問出她同夥所在,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童衙內毫無愧色,呼朋引類,便叫了聽香小築幾十號人,浩浩****往按察使衙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