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和尚掠去,本以為一定會被**侮辱,但一開始的情況卻與想象並不一樣。比羅小娟更早掠入地窟的少女也告訴他,最初奸汙她們的並非是寺廟裏的和尚,而是外來的一批神秘人物。

“他們明顯沒有那些和尚那麽壯,皮膚白皙,又肥胖,隻怕是……哪裏的貴人……”那少女驚恐的語音言猶在耳,羅小娟回想起來,頓時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並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向葉行遠轉告。葉行遠與陸十一娘對視一眼,心中如驚濤駭浪。

貴人?果然慈聖寺這一攤水夠渾的。正如葉行遠所料,這絕不是一群**僧胡作非為,背後可能涉及到更多醜惡的大人物。天州府這些官員,隻怕都脫不了幹係。

葉行遠沉吟一陣,細問道:“你可看清其中什麽人的模樣?”

說實在這問題有些不忍,羅小娟落入慈聖寺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飽受折磨。根據她的供詞,包括那些看管的和尚在內,侮辱她的男子多達十五六人,要她分辨那些**棍的特征,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隻是現在僅有她這一條線索,葉行遠欲圖追查,也隻能無奈硬著頭皮向她追根究底。

“他們都戴著黑布頭罩,就算是……那個的時候也不例外。隻有一次……”羅小娟麵無血色,低頭咬牙道:“有一個年輕公子,頭罩套的不牢,半途掉了下來,被我瞧見了。”

這批人還真夠謹慎的。他們的身份果然是絕密,連確定要滅口,永遠不可能離開地窟掠奪來的女子麵前,都不露出真麵目。這與那些魯莽好色的和尚可大不相同。

葉行遠慎重問道:“若是再見到此人,你可能認識?”

“化成灰我都認識!”羅小娟恨得牙癢癢,“是他們害得我在村裏沒法做人,隻能裝瘋賣傻,要不是大老爺救我,說不定過幾日我就得被我爹活活打死!”

那就好。葉行遠知道這是關鍵證人,便叮囑陸十一娘帶她下去,畫影圖形,並好生保護,日後此案若大辦,羅小娟絕對是極為重要的一環。

陸十一娘領命而去,葉行遠再與青妃探討案情,如今有此線索,整個案件的性質就變了。

青妃怒不可遏道:“此必是官宦子弟,以這些寺中僧人為爪牙,劫掠民女取樂,真真該殺!”

年輕公子,膚白體肥,非富即貴,極大可能便是當地官員的下一代。僧人為惡,已是十惡不赦,再若是這些豪門指使縱容,簡直萬死莫贖!

葉行遠卻搖了搖頭,他沉思道:“慈聖寺並非等閑,曾多次受到朝廷敕封,寺院住持便是見了省裏的官員也並不如何恭敬。能指使得動他們行此惡事,不會是普通的官宦子弟。”

他不是為天州府或是蜀中省的官二代富二代們開脫,他也相信這個圈子不可能置身事外,但真正的幕後指使,隻怕來頭更大。

葉行遠之所以重點關注這個案子,當時就有一種直覺,認為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能夠將天州府乃至蜀中省整個官場牽扯進來。如今調查的指向與他預期相同,但胸中還是覺得憋悶。

明明早已知道這三千年聖人治世下的腐朽,但真的**裸掀開蓋子,看到腐爛的肉體與扭動的蛆蟲,仍然讓人心中一口氣不能通達。

青妃冰雪聰明,老成練達,自然聽得出葉行遠的弦外之音,她蹙眉道:“你說得有道理,隻是蜀中一地,能夠一手遮天的又有幾人?布政使?巡撫?還是南麵的土司?”

葉行遠苦笑道:“胡亂猜測也是無益。不過在我看來,流官難以在此囂張十幾年,南麵的土司未免卻太遠了些,我心裏隱隱有個揣測。”

青妃一怔,旋即也反應過來,“怪不得你說慈聖寺後花園禪房極盡精美……若真是與這相幹,那可更是震動天下的大事!”

他們兩人心照不宣,各自沉默。葉行遠命錦衣衛盯緊此事,自己卻回返按察使衙門,準備再提審犯人,看看他們有什麽破綻可尋。

按察使王老大人一開始不知葉行遠的作為,等他用了牌票去天州府提犯人,這才得到消息,與師爺笑道:“這人果然是個愣頭青,上來就辦這案子,老夫尚且碰得頭破血流,他隻怕也得一個教訓。”

師爺謹慎道:“葉僉事能量不小,他若真有心在這個案子上搞風搞雨,那省裏府裏為了給那位擦屁股,恐怕要焦頭爛額。”

王老大人冷哼道:“蜀中官場,一爛至斯,他們一個個被葉行遠咬一嘴毛也好。我樂得作壁上觀,置身事外。”

師爺知道王老大人的脾氣,為了此事這位耿介老人也憋著一肚子火,隻是無奈才妥協。若是葉行遠真能把整個蓋子揭破,他倒是樂意。

不過對方背景太深,哪怕是葉行遠,頂多也就是讓天州府和省裏諸人心急一番罷了。

便又勸道:“不過大人是不是還得點一點葉僉事,免得他不知根底,胡亂惹出事來。終究他是按察使衙門的人,大人還是得擔些幹係。”

王老大人惱道:“此事我不聞不問裝聾作啞,已經是給足了他們麵子,他們還敢來攀扯我?這事我們不管便是!”

他頓了一頓,又道:“葉行遠此人才智過人,行事素有分寸,一旦察覺不對,定有應對之道,也不必老夫多嘴去提醒他,平白惹人生厭。”

這等有違人倫的慘事,任何一個讀書人看到都會義憤填膺,聖人所謂“惻隱之心”是也。王老大人初知案情,也是暴跳如雷,恨不得將這些惡人統統淩遲處死,方能解心頭之恨。

但是一旦知道了幕後之人,他也不得不沉默下來,心中仍是不滿,卻隻能屈從於現實。

要讓他去勸葉行遠那是萬萬不能,而且他也覺得這超過了讀書人的底線,大不了真鬧出事來的時候,他再設法轉圜便是。

何況葉行遠並不笨,隻要稍做調查,一定能夠猜到大致的方向。到時候就要看他敢不敢查下去。

王老大人撒手不管,天州府諸人卻有些擔心,童知府與吳同知便在後衙偷偷商量,“這葉僉事此番作為是何意思?慈聖寺一案早已審結,刑部與大理寺都有了批複,首犯淩遲,主犯秋後處斬。

按察使司複核也不過隻是走個形式,何必要調犯人提審?這兩日我右眼眼皮老是在跳,心驚肉跳,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吳同知不在意道:“葉僉事來此一陣,我們原本還防著他,但他亦庸碌無為。以下官的淺見,他功勞甚大,來蜀中不過是遷轉的一站,何必多費功夫,隻等三年考滿,便升任去也。

隻是什麽都不做麵上須不好看,故而找些事來做文章。此案已是鐵案,他就算真心要查,又能查出些什麽來?無非隻是鬧一場罷了,咱們隻管給他麵子,不必理會。”

童知府卻有不同看法,“話是這般說,但葉僉事並非省油的燈,這一次犯人太多,雖然都想法封了口,但要是有人漏出口風,那可麻煩的很。”

他惱怒道:“隻恨如今王老匹夫看得太緊,不然這十幾個和尚一起報個瘐斃,那也無妨。”

天州府衙門素來如此處事,進了牢房,那真是命由天定,半點不由自己。隻是這兩年按察使王老大人整頓刑獄,總要稍微給他留些餘地,免得撕破了臉。

吳同知陪笑道:“雖然不曾瘐斃,但是住持智禪和尚口風極緊,不必擔心。他本是死士出身,派到這裏來主持**樂之地本來就是大材小用,放到獄中才適合他。

入獄以來,他迄今為止關於此案一言不發,隻誦讀佛經,誰也奈何他不得。”

王老大人審案的時候,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智禪和尚隻是不開口。葉行遠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將他這張鐵嘴撬開?

至於其他僧眾,雖然不可能像智禪和尚這般悍不畏死,但他們所知也有限,又得了大筆的安家銀子,能說得出什麽來?

吳同知篤定此案已是鐵案,便是對這些犯人有信心。

“那照這麽說,便讓他將這些和尚都提過去?”童知府稍一猶豫,還是同意了吳同知的意見。葉行遠此人確實不凡,但到底年輕,哪是王老大人那種老刑獄?王老大人審不出來,葉行遠應該更審不出來。

吳同知思索了一番道:“那倒也不必著急,不能顯得咱們府衙對他言聽計從,總要拖延一些時日。到時候再將智禪先送過去,讓葉僉事先碰個釘子,後麵就好說話了。說不定他審的無趣,也就不會再提審其他犯人。”

童知府拍掌大讚道:“這個拖字訣頗有嚴首輔幾分神韻,咱們不是不合作,隻是讓他不痛快。把智禪那禿驢塞給他更是神來之筆,看看他對著這隻會念經的和尚,能堅持幾天?

到時候他灰溜溜將智禪送回來,想必也絕不好意思再向我們討要其他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