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喜並沒有問葉行遠的消息從何而來,作為驚退察汗的墨家葉公子,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反正如今城外根本沒辦法放斥候,對蠻人的軍隊調動完全是睜眼瞎,連蠻帥的中軍位置都不清楚,何況是更機密的軍械庫。

墨家的人,應該能有什麽古怪的法子去調查吧。令狐喜並不打算尋根究底,他與葉行遠一起來到子衍處,商量這個夜襲計劃的可行性。

子衍知道葉行遠的本事,倒是沒什麽異議,隻問道:“葉公子若是知曉蠻人軍械庫的位置,為何不一到城中便即告知?我們也好提前做準備。”

葉行遠早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便笑答道:“進城之前,我未曾親眼見過令狐統領與黑翼軍軍士。這兩日放糧之餘,我亦曾查看黑翼軍訓練,實在是百裏挑一的精兵,或許在令狐統領帶領之下,這次突襲有機會成功。”

要突襲蠻軍的軍械庫,就得趁夜急襲三十裏,穿過蠻軍的幾道防線,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擊破軍械庫的守軍,將其焚毀。最後還要安然歸來,將損失控製在最小限度。

每一個黑翼軍精銳都是守城中的寶貝,哪怕死一個都是不可挽回的損失。如果沒有過人的能力,葉行遠也不會想到進行這種冒險。

子衍看了一眼令狐喜,沉吟道:“此次的蠻人領軍首領名叫持太,原來乃是察汗手下的猛將,位居蠻帥之職。生性殘暴,用兵凶狠,因為不願離開中原膏腴之地,所以背棄了察汗。

他盤踞草原數年,終於挨不下去,所以才拚死一搏,進攻河北諸省。也是因為如今中原大亂,武備鬆弛,所以才被他僥幸突破三關,到了苦渡城下。”

蠻帥持太的情況葉行遠也知曉,之前他們就提過此事。如今子衍舊事重提,必有其它意思,葉行遠也不打斷,靜靜洗耳恭聽。

子衍又道:“此人用兵行險,擅用夜襲,必然亦會防備森嚴,要偷襲他可不容易。”

令狐喜大大咧咧道:“他又不是神仙,我黑翼軍來去如風,隻要知道他軍械庫在哪裏,還怕打不了?”

葉行遠明白子衍的顧慮,事實上防備夜襲確實是蠻帥持太的特長。子衍和令狐喜在山窮水盡的時候也曾組織過多次小規模的夜襲突圍,但一次都沒占到過持太的便宜。

而持太自己曾有多次夜襲成功的先例,包括夜奔三百裏突襲潼關,力奪宿縣,破燕將張環三萬步卒。再考慮到他在草原上吞並其它部落的曆程,可以說他簡直就是靠夜襲起家。

葉行遠之所以一開始沒有考慮過這個計劃,一大部分原因就是覺得成功率不高。但他在觀看黑翼軍操演的時候,恰巧看見了令狐喜的一項神通,頓覺有門。

這項神通未見於曆史記載——令狐喜在苦渡城一役中戰死,他的事跡在史書上隻有寥寥幾筆,僅僅作為子衍的陪襯而已,當然不會有人關注他會什麽神通。

偏偏這神通葉行遠也會,正是他得自雲騎尉封爵的“人馬合一”。這一項神通騎將若能掌握,在戰鬥中優勢很大,不過在葉行遠那個年代,對此項神通的研究已經甚為詳細,早不能當作秘密武器來使用。

然而這時候是三千年前,在“人馬合一”中的有些高段運用若是能夠成功施展,絕對能打持太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施展高級神通的不可能是葉行遠,而是悍將令狐喜。

正是因為有這殺手鐧,葉行遠才擬定了這個冒險的計劃。他與子衍和令狐喜略微一提,兩人便都驚愕不已,令狐喜更訝異道:“公子對我兵道神通,竟然也有這般深入的造詣?這人馬合一秘傳,家師說能領悟者屈指可數,更需經年累月騎行不輟,方能成功。

怎麽公子你騎術不精,都能悟出這神通?這……這可真叫人又敬又畏,兼之慚愧無地。”

令狐喜自己從一介騎兵出身,一直在馬堆裏廝混了二十年,直到當上黑翼軍的統領,才終於領悟這門神通,深知修行之難。

這就是時代的碾壓領先優勢啊!葉行遠心中感歎,誰能想到這個三千年前猛將都孜孜以求的神通,到了朝廷秩序建立之後,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爵位的附贈。

別說是葉行遠這樣的讀書人,那些得到雲騎尉封爵的勳貴子弟,也根本不會在意這門神通,哪像令狐喜得之這般艱辛?

便搖頭道:“我隻是學到皮毛,徒具形式,哪裏能與令狐統領相比?隻是祖師精研各門神通,希望能從中研發出更多變化,恰巧對這人馬合一有所涉獵罷了,統領看這運用可能使得?若是可行,操演黑翼軍半日,我們晚上就可出發。”

令狐喜連連點頭道:“這法門深諳人馬合一神通妙諦,若非浸**已久,哪裏能夠想得出這般神奇的變化?墨家祖師真是神通廣大,此等人物隱逸山林,實在是一大損失。”

葉行遠將一切都推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墨家祖師身上,反正自從聖人向墨家祖師問道之後,祖師便已行蹤杳杳,除了在一些傳說、筆記之中以外,曆史上再未可信的現身。隨便葉行遠怎麽說,也沒人能來反駁他。

既然令狐喜也認為可行,子衍便不再反對,隻問道:“既然如此,我們要派出多少人馬?我看那蠻人頗通兵法,軍械庫守衛必定森嚴,隻是城中軍力有限,最多騰出兩千人……”

令狐喜大笑道:“哪裏需要兩千人?人多了反而縛手縛腳,我帶親兵三百,便能掃**敵營。”

葉行遠攔道:“三百人都多,依我看來,精選百人足矣。”

令狐喜發怔,但又不肯示弱,硬著頭皮道:“正是!一百人盡夠了!隻是葉公子你要與我們一起行動,居中策應,我們是不是還多帶點人保障你的安全……”

葉行遠搖頭,“正是因為我也一起去,神通不足,人一多無法掌控,一百人最為精幹。此次我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應該能夠成功。”

他又轉向子衍道:“此行冒險,我願立下軍令狀。”

子衍苦笑道:“葉公子為苦渡城冒險,我們又怎會不信?再說你也並不是軍中之人,軍法管不到你,哪裏需要什麽軍令狀。”

葉行遠正色道:“我若個人行事,自不須立軍令,但既然隨同黑翼軍行險,國有國法,軍有軍規,若不立軍令狀,亦不能向士卒交待。”

子衍無法,也隻由得他。葉行遠簽了軍令狀,隨同令狐喜一起,到黑翼軍中挑選精銳之中的精銳,開始操演陣法。

黑翼軍中最精華的三百人,乃是令狐喜的親兵,平日喝酒吃肉,操練也極其刻苦,都是身高八尺以上的熊虎之士。他們全身披甲,所騎的馬匹也是蠻種神俊,都是威風凜凜。

令狐喜平日最為他們得意,炫耀道:“公子放心,這三百人中任何一人,必能跟得上我的節奏,有公子指揮,吾等必能風卷殘雲,橫掃千軍。”

這士兵的素質葉行遠確實極為滿意,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選了體型最相似的一百人,當天下午操練不停。

等到黃昏,令狐喜、葉行遠用足酒飯,就在城門口靜靜等待,直到夜色斷黑。

城牆上的探子傳來消息,大部分城外可以看到的蠻人已經陷入沉睡。蠻軍自覺人多勢眾,並不成陣型,而是散落分布在周圍數十裏的地方,並沒有形成嚴密的合圍。這就是黑翼軍突襲的機會。

城上守軍心驚膽戰將城門打開一道縫,令狐喜和葉行遠當先,黑翼軍騎士魚貫而出,排成長蛇陣型。初時尚且注意緩步而行,等到離開苦渡城一段距離,立刻撒開馬蹄,朝著西北方向疾馳。

城門立刻緊閉,子衍在城牆之上默默為兩個個人乞福,就站在城頭,一直望向前方,等待他們歸來。

令狐喜動用人馬合一之術,將**馬匹的速度催動到最快,更從葉行遠處習得人馬合一的高端應用——“連環馬”。

初學人馬合一,對靈力的控製不足,隻能控製自己的馬匹,但是隨著靈力加深,神通強化,也能將靈力灌注於周邊的馬匹之中,使之形成協調的行動,整齊劃一。

這對騎兵的衝擊增幅極大,亦能加快速度、力量和承重,在三千年後的騎兵戰術運用之中,幾乎是最常見的模式,但是在三千年前,這卻還是首創!

令狐喜指揮騎兵十餘年,從來沒有這種如臂使指的爽快感,他感覺身周所有的馬匹,他帶領的騎士完全形成了一個整體,勁往一處使,無堅不摧,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他在夜幕中壓低了聲音吼叫,“兒郎們!勇往直前,黑翼軍,萬勝!”

“萬勝!”“萬勝!”眾騎士也首次感覺到戰馬被增幅的力量,他們強自壓抑著興奮,跟隨著首領,在胸腔發出低沉的怒吼。星月無光,黑色的地平線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