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城牆上傳來子衍怒喝:“何人敢傷葉公子?”

隨著他如獅吼之聲,在葉行遠的正前方陡然出現一個圓形的金色虛障,徑約三丈,徹底將他完全遮蔽。強勁的箭矢剝剝射入那虛障之中,發出如射中朽木的聲音,旋即就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凝滯在半空中。

井欄上的蠻族弓箭手一起驚慌大叫,無法理解這不合常理的情形。金色虛障隻持續了一刻,隨後就化作漫天光點,消散無形。那些停留在空中的箭矢也隨之墜落地麵,箭頭彎折,已經不敷使用。

不過借著這點緩衝的時間,葉行遠已經從箭樓上一躍而下,雖然驚出了一身冷汗,但終於還是逃過了一劫。

李夫人扶住了他,感歎道:“子衍君的‘無攻人之惡’神通確實可稱最強的守禦。這上百支箭矢的射擊,居然能以一人之力阻擋,真是令人驚怖。”

葉行遠苦笑道:“要是他擋不住,那我可就變成刺蝟了,不知在死後世界受萬箭攢刺之苦會不會真的丟掉性命?”

李夫人搖頭道:“子衍君神通廣大,你別忘了原本在最後幾日,他曾以一人之浩然之氣,承擔蠻人的萬軍衝擊。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敢讓你冒險。”

葉行遠知道子衍的能耐,也予以默認,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讀書人的神通與大軍相抗,對神通的力量也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在這個世界,一人可當百萬軍的並非是勇夫,而是滿腹經綸的讀書人。要是真能夠修行到如子衍君這般賢人的層次,真可以說是天地雖大,盡可去得。

不過這種神通的使用也並非不需要付出代價,子衍一次爆發力量,以自身的靈力神通阻擋這許多人的弓箭射擊,消耗極大。葉行遠見他麵色蒼白,連忙道謝救命之恩。

子衍豪邁的一揮手道:“公子哪裏話來?你舍身射殺攻城之兵,是救我西鳳關眾人,我出手相助,理所當然。”

他反過來向葉行遠道謝,由衷道:“公子神通玄妙,有公子在此,此關更是固若金湯矣。”

子衍的神通雖強,但大多都是被動的防禦,並無主動攻擊之法。而三千年前的戰國時代神通未顯於世,普通兵卒將領之中並無善用攻擊神通者。

葉行遠的“霹靂弦驚”、“八方刀輪”之類,放在三千年以後隻算是入門級別的粗淺神通,但在這個時代,卻有鶴立雞群的驚豔效果。他與子衍配合,就能有更多的戰術選擇。

自子衍用出“無攻人之惡”的守禦神通,一直在遠處觀察著戰況的察汗麵色嚴肅,暫時下令停止了攻勢。

他自言自語感慨道:“聖人門下,果然不簡單,居然以一人之力,抵擋百人神箭。這真是了不得的神通,可恨孤久入中原,卻未得傳授。”

想起被聖人拒之門外的恥辱,草原上的雄主察汗露出惱怒的神情,更堅定了席卷中原的心誌。

從第十日上,蠻族的攻擊變得更加持續,手法也更層出不窮。即使葉行遠和李夫人都曾在曆史典籍上見過記載,但親眼目睹之後也不得不為之驚歎。

要知道三千年前的蠻族近乎沒有什麽文明,他們隻是粗暴的依靠身體和武力進行統治,即使曾經入主中原,那也隻是曇花一現。

在這種情況之下,察汗居然能有此遠見卓識,學到了百家之長。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盡展攻城之妙,實在是讓人佩服其梟雄之能。

拋石機、霹靂車、雲梯、穴攻……種種莫測的手段從蠻族手中陸續用出,其運用之妙,簡直可說是攻城的教科書。

葉行遠對李夫人讚道:“怪不得曆代史家,都對西鳳關一役讚不絕口,這可說是頂尖的攻防之爭。若無察汗令人咋舌的攻城手段,也顯不出子衍的本領。”

李夫人頷首道:“正是如此,此役可說是百家攻聖人的一次現實表演。子衍就憑著靈力與神通,抵擋百變的攻擊手段。因這一戰,聖人之名也遍傳天下,得諸國國君的重視。”

聖人周遊列國,宣傳自己的主張和政見,但一開始並未獲得足夠的重視。以聖人仁和的性子,也並非以神通炫技之人,故而一開始並不得誌。

要到後期,聖人諸弟子都做出一番功業之後,這才讓天下人驚覺聖人之能,於是各國爭相延聘聖人。但那時候聖人已退居鄉中,專心著書立說,教授弟子。這其中的轉折,西鳳關一役也可說是關鍵之一。

葉行遠為察汗的能力驚歎,殊不知在蠻軍之中,察汗卻更為西鳳關的應對而震驚。他此次信心滿滿,驅策十萬大軍,更藏了無數攻城拔寨的殺手鐧,打算一鼓作氣,攻陷西鳳關之外,再一舉奪取劍門數州,奠定進軍中原的基礎。

但沒想到任何一種攻城手段拿出來,幾乎是在頃刻之間,西鳳關的守軍便能拿出恰如其分的正確應對。或許並不能一舉摧毀他的精心籌備,但也足以讓蠻軍的攻擊無功而返。

火攻破雲梯,灌水破地道……察汗引以為豪的壓箱底手段都被從容破去,讓他心中忌憚不已。聖人弟子當真有這麽大的能耐,還是說他身邊更有能人?

他愁眉不展,心亂如麻,每日恚怒,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察汗進退兩難之際,他的屬下進門來報,“啟稟狼主,今日斥候探查周邊之時,擒住一個小狼妖,本待斬殺。但她說有重要軍情相告,與西鳳關中異狀有關,屬下不敢擅專,請狼主定奪。”

察汗一怔,“大軍盡起之時,已經清掃周邊數百裏之地,此地本來並無妖族聚居,怎麽會有狼妖出沒?她又怎知西鳳關中人族情形?”

他躊躇了一陣,覺得死馬當作活馬醫,便召那狼妖進賬詢問。

這一名狼妖,當然便是尾隨葉行遠等人進入子衍墓的喀絲麗。她昏頭昏腦,通過墓道進入死後世界,不知究底,在山中迷路了幾天。好不容易找到路徑,又發現是可怕的戰場,心驚膽戰,便躲躲藏藏觀察情況,直至今日才被蠻族的斥候擒獲。

此時妖、蠻的關係也是勢同水火,蠻族抓住妖族,大抵也是殺無赦。喀絲麗心中害怕,想起這幾日看到城牆上的人影,為求活命,便和盤托出,期望蠻族能夠放過她。

隻是她說話七顛八倒,又說不清前因後果,那斥候隊長也是聽得一頭霧水,隻知此事與攻打西鳳關有關。他們都知狼主正在為此事煩惱,便將喀絲麗帶到了察汗麵前。

察汗看那狼女不過稚齡,臉上又滿是畏懼驚恐之色,便不太放在心上。隨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喀絲麗老老實實回答道:“小女子是白狼族裔,誤入此間,實不敢冒犯狼主虎威。隻因西鳳關中有小女子認識的神通之士,正是此二人阻礙狼主大計,不敢不報。”

察汗回想起確實見過城牆上有未明身份的神通之士,這二人曾多次阻撓他的進攻。不過在察汗想來,這當然都是在子衍的指揮之下,隻有聖人弟子,才有挫敗他百家之長的能力。

如今聽喀絲麗之言,似乎那兩個神秘的神通之士才是關鍵?察汗蹙眉問道:“那兩個神通之士是何來曆?你怎會識得?”

喀絲麗在被捉拿之後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要是直接說自己與葉行遠二人都來自三千年之後,對您老人家的秘密攻城手段都了如指掌,那一來不足取信,二來隻怕更會遭察汗的猜忌與怒火。

她努力鎮定了一番,這才緩緩道:“此二人乃是修行墨家的神通者,神秘非常,求兼愛非攻之道,專門破除攻城手段。狼主的機械妙策雖然高明,但他們卻都早見識過了,洞若觀火,故而能夠順利應對。”

墨家的神通者?察汗在遊曆中原的時候,也曾聽聞,據說這一派諸子與百家不同,說他們是天真也好,抑或是善良也罷,總之所求便是人人平和,沒有戰爭的大同世界。

他們又確實有精妙的手段,尤其是在守禦與破解攻城器械上素有心得。傳說墨家的祖師曾經以一己之力,連破百家的攻城器械,因此消弭了數場攻伐大戰。

隻是近年來,亂世戰國之相更明顯,各國之間攻伐不休,墨家的主張更無人聽信。已經很少聽說有這一派的傳人出現在世上了,察汗在中原學習的時候,也未曾與這一派神通者打過交道。

如果說城牆上那兩人是墨家傳人,那他們對自己驕傲的秘密武器有應對手段,那也就說得通了。察汗的麵色更差,恨恨道:“豎子竟敢壞我大計!”

他轉向喀絲麗,又仔細問道:“此二人姓甚名誰,有哪些手段,你是如何認識這兩人,速速講來。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攻下西鳳關,便饒了你的性命!”

喀絲麗大喜,把頭點的如雞啄米一般,忙道:“這女子是何人我並不知曉,不過那男子名叫葉行遠,神通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