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人族可以說是千餘年來最弱的時刻,精氣神都在低穀之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瑟縮之態。葉行遠站在燈火通明的水寨之巔看得分明,心中也隻能暗自歎息。

他猛一搖頭,令人將朝廷送來與這一年多積聚的財物金銀全都堆在了高台之上,火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眾軍士看得目眩神迷,終於挽回了一點兒士氣。

葉行遠豪言道:“金帛、誥命皆在此,隻待有功!我非將才,亦非朝廷指派的主將,但今日之戰,卻不得不在此主持耳,我一介書生尚且不怕死,要在這江麵之上博一個萬戶侯,你們刀槍陣上殺出來的老兵,難道還怕死麽?”

眾人咬牙道:“既然葉公子出來做主,那我們便死戰罷了!”

有人仍舊動搖道:“葉公子所言甚是,你本非主將,不過是義勇領兵,但這與妖族大將作戰,萬一失利,豈不是害了國家社稷?還望三思,可避其鋒芒!”

葉行遠大笑:“危及社稷,吾將安避?退一萬步說,縱然我避了今日,妖族渡江,橫掃江南,再進一步的時候,又能避到哪兒去?”

他仰天長嘯,環顧整個水寨,高聲道:“今日我們坐擁天險,是與妖族最後一戰的機會,若是今日敗了。妖族過江之後,你們的父母妻兒,你們的祠堂祖墳,盡皆不保,還有誰能擋妖族的兵鋒?

今日唯有死戰,因為我們再無退路!與其倉皇逃竄,恥辱的被人從背後殺死,不如轟轟烈烈挺胸迎於白刃!!”

葉行遠一拍水寨高台上的欄杆,朗聲道:“開戰之後,我便戰於此處,高舉我軍大旗,不退一步,與諸君同命。爾等若勝,我亦得生,爾等若死,我便死在這江麵之上!”

眾軍士許久不見同生共死的將領,更知葉行遠之言不虛,此乃死戰之地,群情激昂,吼聲震天。

葉行遠趁著這士氣大振之際,發令進攻,百舸爭流,塞於江麵,迎上了渡江的敵軍。箭矢亂飛,殺聲不絕,曆史上並未發生的江上一戰,終於拉開了帷幕。

“今日一戰,你可有把握?”遠望著鑼鼓喧天的戰場,跟隨葉行遠的諸多考生都戰戰兢兢,不少人向葉行遠發問。

他們追隨葉行遠已經一年有餘,剛才聽葉行遠慷慨激烈之言,也自心潮澎湃。但他們也明白,葉行遠再怎麽厲害也隻是一個舉人,在北方縱橫捭闔,更多的是依靠智慧,趁著北方的亂世在空隙中發展自身,並沒有打過什麽硬碰硬的仗。

來到潤州之後,訓練水師打造船隻之事,葉行遠也是一股腦兒放權,交給了專業人士。即使收編了朝廷的江心島水軍,又得了些援助,但如今潤州水軍的戰鬥力,其實真的並不怎麽樣。

至少與妖族的虎狼之師相比,遠遠落在下風,所占的優勢,無非就是江麵天險罷了。

葉行遠搖頭道:“到這一步,我已經是全力以赴,絞盡腦汁才為天下爭得這麽一個機會,至於勝負,就要看我人族有沒有背水一戰的勇氣了。”

勝負仍然不過五五之數,但這已經是葉行遠殫精竭慮爭取來的最好機會,如今戰事已開,葉行遠這個書生不能上陣殺敵,當真隻能在旁圍觀。

他緊握著腰間的刀劍,血脈賁張,深恨自己的無力。

箭矢帶著嗖嗖的風聲,從也行言耳畔飛過,江麵上的戰況膠著,妖族與人族的船隻攪在一處,處處廝殺不絕,江麵之上一片嫣紅。

葉行遠歎道:“赫連雄名赤水軍,今日不管勝負如何,他這赤水軍之名,已經是名副其實了。”

赫連雄統率二十萬水師,而葉行遠的軍隊加起來大約還不足萬人。從高台之上遠眺,隻見赫連雄高舉大旗,穩坐江中大船,率領數百艘戰船渡江。

瞬息之間,便有數十艘船抵達南岸,潤州水師稍稍後退。其中一位朝廷方麵新降的將軍撥轉船頭,回到了水寨,葉行遠在高台上大喝道:“張將軍,汝膽略聞四方,立陣後則兒女子爾!”

那張將軍滿麵通紅,尷尬道:“我隻是手中大刀被弓箭射斷,回來換刀而已,這便再去衝鋒!”

葉行遠叫一聲好,解下腰間佩刀,直擲給他道:“此乃裴將軍寶刀,殺人如麻,我書生留之無用,在戰場上便贈送你殺敵!”

張將軍接過寶刀,大喊一聲,再度操船衝入陣中殺敵,悍勇之極,妖族的兵鋒竟然暫時被他迫退。

“機會來了!”葉行遠敏銳的抓住了戰機,即命諸人揮動大旗,從江邊蘆葦**中殺出幾十艘戰船,抄向敵軍後路,一路紛紛射出火箭,妖族戰船有不少中箭燃燒,又懷疑有援軍到來,一時混亂了起來。

赫連雄這時候又犯了個錯誤,他見久攻不下,自己的陣勢先亂,便想回軍重新整備,然後卷土重來。誰知道一下後退的命令,妖族戰船一退便在江心打轉。被潤州水軍一衝擊,頓時潰不成軍,倒有半數開始逃跑,另有半數混亂接戰,被殺得一片狼藉!

果然是這樣!葉行遠目中精光閃爍,直到此時方才心中大定,今日一戰此時才有了獲勝的機會!

赫連雄此人是統率妖族騎兵出身,打慣了順風仗,一般都是風卷殘雲似的橫掃對手,因此奪得名將之稱。但在他的晚年征伐義軍之時,因為騎兵已經不足,便隻能統率步卒出戰。

有一次戰況不利時赫連雄試圖後退重組軍陣,結果前後不能呼應。導致後軍被潰散的前軍一衝而破,終於導致大敗,本人也戰死在陣中。

統率步卒是如此,統率水軍的時候,赫連雄也提前二十年犯了同樣的錯誤。這錯誤別人無法預知,而熟讀曆史的葉行遠卻一直在為他這個錯誤做準備。

這或許便是給中原留住一口元氣的唯一機會,但即使葉行遠重重布局,立下策略,但他終究不是武人無法參與到戰陣之中,在戰鬥開始之後,隻能做一個冷靜而焦灼的旁觀者。

“赫連雄死了!赫連雄死了!”看到敵軍統帥艦船上的大旗落下,葉行遠連忙命人擊鼓大呼,一時間江麵上頓時回**著劇烈的回聲,妖族水師聞之喪膽。

二十萬水師之中,妖族不過三萬,其餘十七萬皆是常勝訓練的人族,在妖族的統領之下作戰,原本就沒什麽戰意,如果是碾壓式的戰局,那自然可以輕易收割對手。

但如今聽說主帥敗亡,心膽俱寒,哪裏還有什麽想頭,對妖族艦長之命也是陽奉陰違,明明下令前進,操舵者偏向後退,江麵之上更是一片混亂。

赫連雄一退便發現不對,再想組織起有效的中樞指揮已然不能,縱然奮力重新豎起大旗,勇敢的獨自領先衝鋒,但卻並無挽回局麵,反而給了葉行遠徹底奠定勝局的機會!

“張將軍、李統領!諸位佐領!赫連雄孤軍深入,已經陷入我軍包圍圈,此妖乃是妖族主帥,隻要真的殺了他,今日江山之戰,便可奠定勝局!”葉行遠當機立斷的發布命令。

潤州水師諸將一起圍攻而上,悍不畏死的衝擊著赫連雄。這妖怪乃是一個熊羆化身,身材魁梧,渾身刀槍不入,神通駭人。

這些人族的武將品階不如,神通戰鬥也差了許多,但以眾擊寡,終於還是勉強占了上風,尤其是張將軍的寶刀陸續在赫連雄身上留下傷痕,惹得他吼叫不絕。

“兀那小子,有種來與本將軍單打獨鬥,躲在高台之上,算什麽英雄!”赫連雄惱怒,在圍毆之中努力的探出頭來,對著葉行遠高聲大叫。

葉行遠一笑道:“聖人有雲,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乃是讀書人,怎會與你這莽夫計較?你既如此橫蠻,我便贈你一言,算是送你一刀!”

他屏息斂氣良久,運足清心聖音神通,用盡全力喝道:“赫連雄,你妖族徒逞勇力,不識天數,妄圖染指中原。豈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爾等妄起刀兵,必遭天譴,你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清心聖音神通原本隻能對比自己品階低之人運用,對品階較高之人影響甚微,但葉行遠天賦異稟,靈力驚人,即使是對比自己品階更高之人也有一定的效果。

如今這赫連雄威武,至少也是上三品的大妖,葉行遠也隻是姑妄一試,但他運足全身靈力的效果豈是等閑。縱然赫連雄也覺得耳畔仿佛起了一個炸雷,不由心驚膽戰,手便軟了那麽一軟。

張將軍看出便宜,不顧自身猛然急衝,一刀掠過赫連雄的脖子,登時將他鬥大的頭顱斬下。赫連雄反手一掌,將張將軍拍飛,背心將檣櫓撞斷,這才滾落甲板。

張將軍一翻身跳了起來,口吐血沫,卻大笑道:“葉公子聖音驚人,定住赫連雄,如今赫連雄已經伏誅!如此聖人降世,談笑間殺人,爾等妖族還敢冒犯天威麽?”

不用捧得這麽高吧?葉行遠瞠目結舌,對於取得這場勝利當然歡喜,但張將軍之言卻未免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