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政威嚴,新舉人們想笑又不敢笑,隻能一個個低頭不語肩膀**,死命憋住。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個初學乍練,失於控製,連累了學台大人。王學政不好發作,更是氣得肝疼。

這呼風喚雨的神通比之之前浩然之體與清心聖音不同,前兩者一上手就能使用,而呼風喚雨本身是借用天機調節天地元氣的手段,難度不可同日而語。偶有失手,也是正常。

不過才剛剛學會口訣,便能夠喚雨成功,這必定也是靈力深厚之人,其中葉行遠的嫌疑就是最大。王學政咬牙切齒,但也不相信他能夠有辦法直接針對自己,隻能認為是無心之失。

葉行遠卻真的是故意的,他心念一動,呼風喚雨神通就自然成形,心中歡喜之餘,幹脆就暗暗的在王學政頭上搗鬼。反正在場數十新舉人,王學政也不可能確定是他幹的,何不出一口惡氣?

看到王學政狼狽模樣,葉行遠才覺得念頭通達,與一眾新舉人一起告辭出來,照舊回返鴉神廟安歇。

如今葉行遠的身份不同,乃是省內解元,前途不可限量,又因為鴉神祥瑞之事,撫台、藩台、臬台三位大員都要給他三分薄麵。這時候才總算初步實現了他一踏入軒轅世界就立下的目標。

安身立命,再徐圖發展。本來擁有秀才功名,有了九品官身就算是第一步台階,但奈何衣錦還鄉之時遭遇了窮凶極惡的妖怪周知縣,用盡渾身解數方才過關。

之後再入省城又是一陣子兵荒馬亂,直到如今有了八品舉人身份,眼前沒有明顯的強敵,葉行遠心中才第一次感覺到安穩。

葉行遠是個願意總結提高的人,回想過去一年多,也算是一步一個腳印的提升。如今葉行遠已經可以與鄉中豪強歐陽舉人之輩平起平坐,如果他願意退守鄉裏,憑著現在的名聲、地位和關係,隻要天下不亂,應該也可以享受滋潤的土豪生活了。

不過到底也不過才剛剛十七歲,已經再往上的前程總要掙一掙。葉行遠理想的目標,當然是能夠順利的考中進士再入翰林,那就算是擠進了升官的快車道,但從這一次策論考試的情況來看,軒轅世界的神通變化終於帶來了許多新鮮的東西。

這樣的考試形式,是身為學霸的葉行遠以前也不曾經驗過的,而之後的會試更為複雜,光憑著前一世的積累已經不足以讓他在這個高度上輕鬆爭雄,必須再接再厲,苦學不輟才好。

除此之外,葉行遠還有一條終南捷徑,就是一直懸而未決的祥瑞事件。

在省試結束之後,京中對南北長渠鴉神祥瑞的反饋終於回來了,當今聖上對祥瑞甚感興趣,特詔定湖省護送祥瑞進京,獻於禦前,再行表彰。

之前撫台、藩台、臬台都在爭這次送祥瑞正使的機會,但在葉行遠在省試之中一舉奪魁之後,卻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在定湖官場之中,開始流傳一種輿論,乃是讓祥瑞的發現者、單騎平定流民之亂的解元葉行遠獨享這次麵聖的榮光!

這種消息肯定是三位大人之一放出去的,而沒有人去阻止,顯然是在這個問題之上,撫台、藩台和臬台都已經達成了共識,要讓這年輕人一頭。

葉行遠知道這是一份厚厚的人情,當然別人給你麵子,首先也是因為他的實力。要不是因為葉行遠的策論被天機審閱評為“甲上”,這三位大人絕對不會如此選擇。

但到底要不要占這個機會,葉行遠其實在猶豫,所以在省試之後,仍舊一直按兵不動。

來拜訪的唐師偃都有些奇怪,問道:“當今天子好大喜功,於祥瑞之事極為熱心,又最愛少年才子。尤其是此次鴉神祥瑞,乃是開國天命正神顯靈,賢弟年方十七,得一省解元,若為正使,必得榮寵。

如今三位大人都有了讓賢之意,賢弟為何不趁勢取之?再這麽拖延下去,隻怕夜長夢多,若有變化隻怕不美。”

葉行遠苦笑道:“正是知道天子必下隆恩,我這才猶豫。”

唐師偃一怔,他知道葉行遠說話必有深意,仔細琢磨了一會兒,這才回過味兒來。本朝立國三百餘年,重文教之功,太祖便有訓示與士大夫共天下,曆代天子俱是文采風流之人。

如今在位的隆平帝,書法、詩文俱是一流,隻聽說耳根子軟,朝野之中時有寵幸奸佞之譏。隆平帝偏又好道,年紀越長,越重神靈之事,於地方祥瑞素來是不吝封賞,也因此在朝中生出許多事來。

作為占據朝政中流砥柱的讀書人,對顯靈的神祇當然不能說完全否定,但始終還是秉承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以天機之正,秉世道之政。偶有祥瑞之事,那也算是喜慶,但年年來上這麽一遭,難免就有人要不高興。

雖然還不顯山不露水,但朝廷之中黨爭已經現了端倪,“清流”與“奸黨”之間互相攻訐,葉行遠在省城之中也時有耳聞。

如果是葉行遠送祥瑞進京,那身上難免就貼上了求幸進的標簽,萬一趁勢被人劃成“奸黨”,那可冤哉枉也。

當然葉行遠倒並不歧視“奸黨”,對“清流”也沒什麽特殊的好感,這種政治鬥爭又能分出孰是孰非?言必稱聖人的也未必不是偽君子,投靠太監閹黨的也未必就是真小人,總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可惜葉行遠畢竟根基不厚,省城的消息或許還能通過歐陽舉人打聽到一二,但是京中卻完全是兩眼一抹黑。頂多隻能知道個大概,具體細節卻都是一無所知。

也正是因為缺乏信息,葉行遠才不能確定自己到底該不該接下這一趟肥差,故而猶豫不決。

唐師偃想了一陣,勸道:“賢弟莫要多想,吾輩讀書人,固然該秉持科舉正途,但是有這種機會何必要放過?要知道麵聖之機難得,能一上金鑾殿,不光隻是得天子寵幸,同樣也是正麵天命的機會。

天機天命,交相輝映,互為補助,為什麽學而優則仕,也是因為合於天命,方能成於大道。能在會試之前得這機會,多少人求之不得,賢弟莫要錯過了!”

葉行遠心中一動,他倒是沒往這個方向想,如今得唐師偃提醒,茅塞頓開。清流奸黨之爭,他身在局外搞不明白,也不可能搞明白,但作為讀書人,自身的學問、靈力與天機才是證明實力的關鍵。

在省試之中,葉行遠上一世的現代見識已經差不多都拿了出來,這才爭得了天機審閱的機會,讓他在定湖省中有了超然的地位。

要想再進一步,超越時代的見識固然還可以依賴,但為了保險起見,葉行遠仍然需要成長。而“天命”,正是對他促進最大的一個因素。

從葉行遠在歸陽縣內糾集士人對抗周知縣開始,他就已經與天命糾纏不清,雖然得宇宙鋒斬斷天命融於己身,但他依舊可以通過完成天命的任務來大幅度的提升自己。

正如唐師偃所說,皇室天命所歸,乃是天命在人間的代表。又有天命守護天機,方才能演化數千年盛世,所以聖人教誨讀書人不仕不義,讀書人也會主動向朝廷靠攏,這正是天機與天命之間的辯證關係。

天機在天命的激發之下,能夠呈現出更加玄奧的變化,大儒得天命,悟天機,開創盛世,乃是成道之機。未曾得朝廷官位,就有機會麵聖,有機會得到天命洗滌,這是極為難得的機會,以葉行遠的天資可能會對天機加深理解,未來在會試之中都能占到先發優勢。

這種機會豈能放過?葉行遠歎道:“還是前輩見事明白,是我想岔了。聖人雲,勇者無懼,雖千萬人吾往矣。科舉之途也非畏難中庸便可成就,終究還得勇猛精進。我這就投書三位大人,言說自願獻祥瑞進京事。”

唐師偃笑道:“怎麽還叫我前輩?如今你是解元,我不過隻是第十名的舉人,理當稱呼你一聲兄長才是,隻我年紀癡長幾歲,如此稱呼畢竟別扭,你就叫我唐兄又能怎的?”

葉行遠一直未改稱呼,唐師偃也頗不好意思,等到二人同榜中了舉人,哪裏還肯以前輩自居,方才強著他改了。

葉行遠寫了稟帖給撫台、藩台、臬台三人,他們三位大員遲遲不做決定,也正是等著葉行遠。如今一得他的信,一拍即合,三人協同為葉行遠背書,推他為進京獻祥瑞的正使。

秋後十月,定湖省雖處南方,但也秋風瑟瑟有了寒意。葉行遠擇了吉日,便於十月十六日出門,坐漕運大船先沿漢水東下,再取道大運河一路北上,開始了進京之旅。

撫台、藩台和臬台雖然都未曾出麵,但也派了心腹人跟上,畢竟也得分一杯羹。而其餘諸人葉行遠隻帶了唐師偃與朱凝兒。唐師偃幫了他大忙,又是金主,大可提攜一把。而朱凝兒是祥瑞的見證人之一,又是流民的代表,葉行遠雖然對這小姑娘存了敬畏之心,但也不得不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