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遠自己其實也挺詫異的。自己來這軒轅世界雖然時間不算太長,但是連續參加了縣試、府試、省試,連做三篇文章,居然沒有一篇能夠流傳在外的,統統被和諧,難道是自己觸犯的關鍵字太多?

之前兩篇文章分別被周知縣、張知府封印入京,所以雖然得了兩個案首,結果給人的印象就是文章不行,時不時有人想來在這方麵壓製他。

這一次策論又被封印進京,卻有天機背書,無論如何也是放了個衛星,從此之後不會有人在再懷疑他沒學問靠走後門了吧?

對這些無腦挑釁的家夥,葉行遠早就煩不勝煩,以前還抱著低調的心態,但到了現在跟本無法低調,幹脆希望自己盡早揚名,免得再有這些不開眼的小人如蒼蠅一般趕之不絕。

葉行遠垂手走到王學政麵前,恭敬行禮道:“大宗師,考試已畢,諸生盡退,我也可以退下了吧?”

王學政眉頭緊皺,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不耐煩的揚一揚手,讓葉行遠趕緊滾得遠遠的,好讓他眼不見為淨。

葉行遠微笑而退,從容離去。策論拿了“甲上”,他的詩文水平也絕高,就算是王學政銜恨在心,因為天機審閱的關係,也絕不敢刻意壓製葉行遠。就今天的表現而言,大約一個解元是穩穩到手了。

在省城幾經起伏,因為流民之事牽動變化無窮。也有幾次險些到了絕境,到今日得到天機認可,堂堂正正的步出貢院,終於算是告一段落。

葉行遠心裏有底氣,不像其他考生一般患得患失,離了貢院就直接回返鴉神廟。他讓廟祝娘子燒了熱水,痛快洗了個澡,便在房中歇下,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起。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風平浪靜,這是省試閱卷的關鍵時期。葉行遠在考場引動的異象本來就隻有少數人看見,又被諸考官下了封口令,所以隻有小範圍的傳播,大多數人依舊未知,還有不少人在妄想解元之位。

例外的是為私怨在推演幻境當中對付葉行遠的秦霖,他在虛擬之中被葉行遠所殺,自身應對流民的策略完全失敗,受天機反噬,變得有些癡呆瘋癲。

出了考場回家便是一直大叫,“葉行遠殺我!害我!”時而驚懼抖擻,時而手舞足蹈,以至於家中老小不得安寧,不勝其擾,又知他如此情形今科無望,幹脆就將他綁起來關黑屋。

時間一久情形愈發惡化,原本有名的才子竟成了一個瘋子,後來調養多年,方才稍有恢複。隻是一輩子聽不得一個“葉”字,秋日有人說起落葉,秦霖都要大叫大鬧,惹人厭煩,此是後話不提。

省試之後五日,諸位考官閱卷已畢,排出座次。葉行遠一詩一文,俱是上佳之作,策論又得天機定為甲上。摘去糊名之後,無論怎麽比他都是第一。

王學政心不甘情不願的將他列名解元,假惺惺又問諸人,“葉行遠年紀未及弱冠,如今排名第一,會不會失了進取之心?依本朝磨礪年輕士子的本意,是不是讓他稍退一退,日後方能成大器。”

考官們不解王學政之意,有人趕緊諫道:“大人不可,葉行遠此次策論得天機審閱,取為甲上,可見其腹中有經天緯地之才。文字詩才,聖人經義,他沒一項差的。

此輩豈會因為一個解元便驕傲自滿?大人雖是好意,若是壓他名次,卻無根由,隻怕會有無知小人誤會成是挾怨報複,豈不是有汙大人清名?”

又有人讚同道:“此言甚是,葉行遠得這個解元名正言順,雖然大人所說也有道理,但是實在挑不出能壓他的地方。我定湖省中出此奇才,也是一省榮光,既然如此,怎能不給他這個解元?”

王學政隻是試探性的一提,見眾人反對,也不好固執己見,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表麵裝作淡然道:“那是本官思慮不周了,既然如此,便依此寫名吧。”

王學政意興闌珊,隨後幾個名次看都沒仔細看,也就胡亂填寫。等到貼榜出來,他才發現唐師偃也在前十之列。因為知道唐師偃乃是葉行遠好友,心中更是不爽,偏又不便再更改,隻能更自記恨。

唐師偃詩文有些華而不實,隻取在乙等,倒是策論因為得了葉行遠原富十三篇真傳,標新立異,也得了一個乙等,本來堪堪在眾生中上,算是在錄取範圍之內,取得前十真乃意外之喜。

捷報傳到城外桃花莊,穆家小姐大喜過望,大手筆的打賞砸下去,一時間喜氣洋洋。唐師偃苦熬幾十年,此時娶“美”而歸,金榜題名,真算是苦盡甘來。俄而又得穆小姐腹內有喜之訊,樂得手舞足蹈,實乃三喜臨門,人生得意之至。

解元的捷報送到鴉神廟的時候,葉行遠還在睡覺。廟祝與娘子歡喜無限,先拿香火錢替葉行遠賞了下去,候著葉行遠醒了,這才稟告結果。

葉行遠早有所料,雖然一直盼著這個舉人功名,尤其這一方解元的頭銜。但此時真的拿到了手,卻也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發了賞錢。

推演幻境雖然並不真實,但對他的心境也有很大的影響,他在虛擬的世界之中曾經位極人臣,大權在握,甚至隱隱可以與皇帝分庭抗禮。剛剛經曆這等心境曆練,又怎麽會對一個解元有激動之情?

廟祝與娘子不明所以,隻道是葉行遠養氣功夫好,喜怒不形於色,對他更是敬拜。廟祝道:“葉公子得了解元,可喜可賀,明日便要去學政衙門拜謝老師,再得天授神通。我們鴉神廟也願施粥三日,為公子祈福。”

葉行遠點頭,“些許小事,你們自己斟酌著辦就是,不須問我。”他知道廟祝也想借著解元的春風,順便為本來就開始複蘇的鴉神香火錦上添花,這於葉行遠無損,便也不去管他。

明日要去學政衙門領取天授神通,這卻讓葉行遠有些不快,王學政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他實在不想再看見,想來學台大人同樣也不想見到他。

可惜縱然相看兩厭,還是得虛與委蛇,這次授受神通之後,這才可以再不相見,以後也不用再打交道。

第二天葉行遠換了衣衫,慢悠悠出門。唐師偃心急,派了馬車來接他,兩人同入城門,轉到學政衙門,一眾新舉人俱都聚在門前,看到葉行遠出現,歡呼不絕。

有人道:“解元公來了!諸位先讓讓,容解元公先進。”有人上來奉承道:“葉公子龍章鳳姿,才高八鬥,今日得中解元,真乃實至名歸。”

世態炎涼,這些人當初科考之時雖然沒對葉行遠落井下石,但也都是輕蔑不屑。後來葉行遠處理流民之亂扭轉乾坤,集會之上大部分人還是保持冷眼旁觀的高冷姿態。

而今葉行遠一舉奪魁,他們便都換了一種姿態。唐師偃兩眼望天翻起了白眼,鼻中哼哼有聲,他如今嫁入豪門,財名兼得,自然是不屑與這些人為伍。

葉行遠也隻是敷衍應酬幾句,他到了省城之後一直就在閉門讀書,不是在會館便是在鴉神廟,少與人往來。本來就不太認識這些人,就算是想熱情都熱情不起來。

葉行遠謝過眾人相讓,正要進學政衙門,卻見遠遠擠過來幾個人,跑到他麵前撲通跪下,口中大叫,“解元老爺,會館已經為老爺準備了清淨房間。等老爺拜過老師,便請回會館駐蹕。”

為首之人正是漢江會館的掌櫃,當日他們迫於撫台、臬台的壓力,將葉行遠掃地出門。後來葉行遠發祥瑞定流民之時,他們已經懊悔不迭。

如今葉行遠中了解元,他們哪裏還能按捺得住,雖然害怕責罰,但還是厚著臉皮前來求懇,希望葉行遠能夠回去漢江會館。

當初葉行遠驅逐出會館,此事他雖不在意,但又怎會好了傷疤忘了疼?當下也不搭話,理也不理轉身就走,唐師偃冷笑道:“前倨而後恭,寧不知錦上添花遠不如雪中送炭?爾等落井下石,解元公不記恨於你們已是大人大量,你們還妄想他以德報怨?還不快滾?”

眾新舉人打聽得前因後果,都是義憤填膺,他們對著會館掌櫃拳打腳踢,紛紛罵道:“解元公不與你們計較,我等卻要為他討個公道!”“此等小人,實在該打!”

掌櫃夥計等人抱頭鼠竄,欲哭無淚,情知天下沒有後悔藥可吃,隻能悻悻然回了會館。漢江會館驅逐葉行遠之事傳為醜聞,一時漢江府人都不願到會館居住。會館逐漸門庭冷落,後來竟然不得不關門大吉,這也是曆史上少見的故事。

不說這些小人哀哀戚戚,隻說葉行遠領銜新舉人們進了學政衙門。王學政坐於堂上,看下首眾人參拜,打眼第一個便是葉行遠,心中不快,便含糊訓勉幾句,懶得多說,動用大印,召喚舉人的“呼風喚雨”神通。

一道清光劈開屋麵,直射而入,將眾人籠罩在內。葉行遠知是天機降下神通,用心感悟,默默記誦幾個口訣。

心念動處,卻聽嘩啦一聲,王學政頭上竟突然出現了一陣短暫的大雨,把這位老大人澆成了落湯雞,須發衣衫盡濕,狼狽不堪。

旁邊唐師偃十分無語,這難道就是現學現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