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歐陽大小姐方才在山穀之中反思了一陣,覺得是因為自己態度表現得太過急切,所以才把葉行遠給嚇跑了。同時又想起父親的一些教導,所以她決定,要拿出禮賢下士的作風,再找一次葉行遠。

其實歐陽大小姐什麽時候這樣求過人,心中也是萬分糾結,因為師尊說了,找到仙緣才能回山,愁人啊!

她記起葉行遠住在潛山村,來到在村頭問了人,知道了葉行遠的住處尋上門來,卻正好撞上劉婆堵門罵街。

不管歐陽紫玉性格如何,單論容貌卻是一等一。她姿容精致,站在小破土屋的牆頭上,衣裙飄飄,就像是砂礫中的璀璨明珠一般奪目。

劉婆剛剛放下“葉行遠找不到好女人”這種大話,轉眼就瞧見一個美得像仙女的人來找葉行遠,自覺有點丟了臉。

她罵也罵累了,正打算拂袖而去,口中還在不幹不淨地嘀咕,“原來是勾搭上了這種騷狐狸,怪不得連好親事都不要了,真是傷風敗俗的玩意兒!”

劉婆認不得歐陽紫玉,不過她既然拋頭露麵上門來找男人,居然還翻牆,想來也不是什麽正經好女子,說話自然也就沒什麽顧忌。

“你說什麽?”歐陽紫玉不想竟遇到這種無妄之災,剛剛與凡人客氣幾句,便莫名其妙地被一個粗鄙鄉下婆子罵了,大小姐劍仙的脾氣就蹭蹭湧上來。

劉婆眼睛一豎,雙手叉腰,上下打量了歐陽紫玉一番,鼻子裏發出輕嗤之聲,“說的就是你這騷狐狸,青天白日裏爬上男人房頂,真是傷風敗俗!你自己做得,別人還說不得麽?”

夢想中好事不成,她也憋了一肚子氣,對葉行遠她除了大罵之外無可奈何,看誰都像出氣筒,她的脾氣更像是炮仗一樣爆開。

“你你你你你……”歐陽大小姐氣得快咬碎銀牙,指著劉婆說不出話來。她天資卓絕,家學淵源,但是卻沒有跟這種鄉村潑婦鬥過嘴,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罵回去。

“你什麽你?”劉婆不知死活地挺起了依舊飽滿的胸脯,怪眼一翻,“指什麽指?難道你還敢打我不成?”

那可是劍仙啊,沒見人家能輕而易舉站在牆頭擺姿勢嗎?葉行遠以手扶額,“不作死就不會死,古人誠不欺我。”

原本以這位大小姐的本性,劉婆若不提醒這個打字,她或許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動手,但你自己開口這個“打”字提醒人家,歐陽紫玉還能有什麽顧忌?

我罵不過你這潑婦,難道還打不過?歐陽紫玉登時恍然大悟念頭通達,哪有以己之短,對彼之長的道理?

她又抬手一指,一股氣勁抽在劉婆當胸,劉婆隻覺得身子一麻,就像是騰雲駕霧一般飛起,直接穿過了院牆,蓬的一聲撞入不遠處的稻草垛之中。

劉婆還沒搞清楚什麽狀況,她也算是有膽氣,竟是從稻草垛中爬了出來,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一陣風又衝了回來,嘴裏還在罵罵咧咧:“你這個小賤人,竟敢真的出手打人,我與你拚了!”

葉行遠看到劉婆哇哇亂叫,雙手亂抓,朝著歐陽紫玉撲去,再次忍不住默哀幾句。

要是劉婆一開始她就拿出這潑婦撒潑的勁兒來,歐陽大小姐在懵了的情況下,說不定要先吃虧,但如今歐陽紫玉腦子已經轉過來了,心中有了一個“打”字,就能夠很順暢地把劉婆視作平日降妖伏魔的對象。

眼看這老潑婦撲過來,歐陽紫玉口中輕叱一聲,手拈劍訣,袖子向前一揮。

嗤嗤嗤嗤嗤!隻見一口口透明的劍光在空中一現即隱,就像是一陣旋風一般將劉婆撕扯著拋出了門外。

劍氣縱橫,劉婆頭發衣服削得千瘡百孔,就像是乞丐一般。這回她真是傻了,木呆呆在葉家門口站了良久,終於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妖怪”,轉身跑得無影無蹤。

這還是歐陽紫玉本質良善、手下留情,如果真將劉婆當成妖魔,但凡無形劍氣稍稍加一點力,就算是再來幾個劉婆,現在也早已被切成十七八截。

歐陽紫玉轉過身來,對著葉行遠拱了拱手,驕傲的說:“獻醜!獻醜!些許小小仙家手段,葉公子你看如何?”

這門劍氣是蜀山派入門所修,她苦修十年,已有小成,對付劉婆這種當然是殺雞用牛刀,不過想著可以給葉行遠瞧瞧劍仙的威風,也算是一石二鳥。

看到歐陽紫玉如此瀟灑,葉行遠心中也是有點羨慕的,自己要是有這兩手,也不至於被潑婦罵街堵門。劍仙功夫,克敵製勝,威風凜凜,可以說是一人敵乃至十人敵百人敵的妙法。

可惜他心中早已選定了道路,讀書人滿腹經綸,借動天機,可有萬人敵之威力,也未必就比劍仙差了,隻是自己尚未入門而已。

這種執意單挑的功夫,若有機會不妨兩手,但要他放棄舉業,投身修仙,那是萬萬不能。

若連這點心誌都沒有,動輒動搖,能成什麽大事?所以他隻是含含糊糊地讚了一聲,“果然是劍仙妙法,了不起。”

歐陽紫玉得意洋洋,“既如此,你現在可想明白了?我為你趕走惡客,我父親也幫過你,你是不是考慮報我大恩,以身相許,隨我入山修道去吧!”

報恩?就這樣大大咧咧索求報恩?還敢說以身相許?葉行遠啼笑皆非,他瞧了瞧歐陽紫玉,“如今我倒有了一個問題,就你這性子,你師父是怎麽放你下山的?”

歐陽紫玉一愣,“你這問題倒是與我一眾師兄弟類似,師尊說我幼年上山未經世事,需要下山曆練,懂點人情世故才行……你這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說你不用報恩麽?”

葉行遠暗暗歎氣,低聲嘀咕,“你師父想得倒是沒錯,你這樣子不曆練曆練還真不行……”

這位女劍仙似乎一片天真爛漫,有些地方宛如幼童,跟她講道理都是沒用的,瞥見她一臉的熱情,葉行遠都不由有種無力感。

他搖了搖頭,終於忍不住下了逐客令,“歐陽小姐,我跟你說清楚,修仙煉道固然玄妙,但我自有讀書上進的渠道,你一番好意我心領,但我的前程,就不勞你操心了。寒舍簡陋,不便招待貴客,小姐就請便吧!”

葉行遠琢磨著不跟這姑娘把話挑明,她還不知道要歪纏到什麽時候,不如爽爽快快再說個清楚,就這麽幹淨利落送客。

歐陽紫玉大急,“這可不成,你若不修仙,我可怎麽辦?”

她情急之下,也是說了真心話。這小子關係到自己的仙緣,他修不修仙倒無所謂,要是誤了姑奶奶的修仙大業,他怎麽賠得起?

她瞧這小村寧靜,此時四麵無人,一時竟起了強搶的心思,“葉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若用劍氣將你臨空攝走,有你的苦頭吃……”

葉行遠的姐姐葉翠芝聽到現在,一開始還心懷感激,又覺得歐陽紫玉這般人物,這般劍仙居然纏著小弟,也是一種榮耀。

後來越聽越不對,到最後更是不成話,忍不住開口,“姑娘,我尋思這修仙煉道當然是好事,但我家小弟乃是葉家獨苗,好歹要等他娶妻生子,生下幾個大胖兒子之後傳宗接代,才能棄家修道!”

她上下打量著歐陽紫玉,“我看姑娘你一表人才,又對我小弟情有獨鍾,不如你來幫幫忙?若是葉家有了後……”

葉翠芝話音未落,歐陽紫玉麵紅耳赤,她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聽到這種生孩子之類的羞人之語套在自己身上,登時秀臉像是著了火。

又突然醒悟到,自己對葉行遠說的那些話,確實很有語病,讓人聽到後難免誤會!這可真真羞殺人了!

最後歐陽大小姐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轉身飛起,飄過牆頭,瞬間消失在葉家姐弟眼中。

葉行遠暗暗地向姐姐豎起了大拇指。想不到姐姐出馬一個頂倆,自己費勁半天沒能把這位女劍仙弄走,葉翠芝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就將她羞走了。

劉婆來罵自家姐姐,歐陽大小姐打跑了劉婆,自家姐姐又羞走了歐陽紫玉,果然是天道好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葉行遠忽然覺得自己對天機感悟又進步了一點……

不提葉行遠若有所悟,學業大有進益。卻說劉婆羞惱回到家中,隻覺得渾身骨骼無一處不痛,讓劉公調了膏藥子細細敷了,咬牙切齒,卻是咽不下這口氣。

劉婆尋思著自己現在奈何葉行遠不得,那個凶霸霸的美貌女子身有異能,也是她完全惹不起的,想要討回這口氣,隻能去尋靠山。

劉婆本姓黃,她那族兄典吏自然也就是黃典吏了,縣裏大多數人見了,都要敬稱一聲黃先生。此事因黃典吏女兒的婚事而起,劉婆自然要去尋自家族兄來幫忙做主。

劉公又害怕了,苦勸了老婆子一回,但劉婆不聽,在家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巴巴趕往縣城。

黃典吏家住在縣城西麵一條小巷,獨門獨戶,房子起得甚是氣派,三開間的大門很是醒目。劉婆對這個最厲害的親戚本就有點怵,如今又自覺辦砸了差事,打算先去拜會典吏娘子。

誰知道她一進院子就劈麵見著黃典吏正在給城隍爺上香,她不敢打擾,隻好一聲不吭縮手縮腳地站在大門邊。

黃典吏四十許人,身材幹瘦,顯得腦袋特別大,頜下三綹長須,已經有了幾分灰白色。

他神情嚴肅,手捧三柱清香,拜了三拜,插進城隍像前的青銅香爐之中,這才淨了手,回頭瞧了劉婆一眼。

劉婆麵色尷尬,陪著笑湊過來,“兄長一向可好?”

黃典吏麵孔一板,“若沒有你跟我那娘子起糊塗心思,我倒是托福過得不錯,不用為你們這些蠢東西生氣!”

劉婆唬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以為是自己說親被葉行遠斷然拒絕這事已經傳到了黃典吏耳中,引得他雷霆震怒,正想開口解釋。

卻見黃典吏手掌重重地在桌麵上一拍,臉上滿是惱意,幾乎是咆哮出聲,“他歐陽凜看上的人,我是絕不會跟他結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