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虛。

當楚軒說出毫不遮掩的那段話即刻,在鄭吒的心中浮現的就隻有這麽一個念頭。

不可否認,他是真的心動了。

從記錄重疊中獲得最多的就是他,獲得的記憶最多的也是他,因為在那個絕對不是什麽幻覺的世界中,他就是那唯一一個活到了最後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的認識到,那足夠殘酷的現實。

即便參與的最後一戰是和原本一模一樣,隻有他一個人如同穿越者一般知道了一切的發展,先知先覺的安排了一切做好各種準備,他也完全沒有帶著所有人一起活下去的把握;而當記錄重疊發生在所有人的身上,天神隊的天使聯盟計劃雖然失敗,但亞當卻提前啟動了人類補完計劃成為了楚軒描述中超越五階的第六階,因為運氣不佳策略失誤等種種原因失敗的惡魔隊也可以重擺架勢,可中洲隊雖然他這個隊長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強化,獲得了原本隻屬於另一個自己的戾炎,整體上卻是遭受了無比沉重的打擊——

還在企劃中的幾個策略,比如瞬間黑洞,超級病毒,還沒有研發完全就已經破產,而其他人再真實的感受了自己的死亡之後,那一鼓作氣即便死也要讓中洲隊勝利的信念已經幾乎蕩然無存。

人類之所以會沒有畏懼,是因為他們沒有見過死亡。

明知結果是必死無疑,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那麽再怎麽去拚搏也都失去了意義。

這就是中洲隊的現狀。

鄭吒或許能夠活下去,但是隊伍中的其他人……

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但是大家都知道。

哪怕是再怎麽選擇強化的方案,也不可能把原本嚴重偏科的人變成全能,張恒挨上一招彈幕必死無疑,詹嵐吃上一顆核彈也無處可躲,林俊天原本是菜鳥現在也不會變成老鳥。而且麵對最終一戰中補完成了“第六階”的亞當,這些人無論怎麽強化都擋不住對方哪怕一句話。

所以與其把獎勵點數和支線劇情浪費在他們身上,不如全部集中在一起給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強化。

那個人就是他。

——鄭吒。

但是怎麽可能下的了手,如果這麽做的了話,他豈不是就和自己鄙夷的養殖者一樣了?

所以他遲疑。

所以他思考。

在楚軒說出讓趙櫻空貢獻心靈之光的時候,他並沒有立刻的就喝止住他,因為如果犧牲一個人能夠讓他從基因鎖第四階中級達到第四階高級。他就有了比原來大很多的把握保護住隊伍中的其他人,然後大家一起的尋找已經知曉了的納尼亞傳奇這個擁有第二次複活機會的世界複活死去的人;而在楚軒說出把全隊的獎勵點數和支線劇情都集中起來給他一個人強化,補齊要命的短板發揚自己的長處不浪費的把好鋼用在刀刃上的時候,他雖然有些難受但是也覺得很合理——雖然尤迪安不人道,但是結果可以接受。因為他如果變得足夠強大,那麽他就有更多的把握來保護隊伍。也更有把握獲得勝利去複活已經死去或者將會死去的人;但是在楚軒說道讓他殺死自己的所有隊友,帶著這份覺悟去支配痛苦的力量,從而是能夠獲得勝利的把握達到最大的時候,他仿佛在瞬間砰然醒悟過來。

我到底幹了什麽……

居然認為犧牲自己的隊友成為養分,剝奪他們的獎勵點數和支線劇情,認為這些自己最痛恨的行為是可以考慮?

人可以做自己希望的任何事,但是那至少也要有一個原則啊!

於是他醒悟。

於是他憤怒。

看到那引誘著自己深處這麽邪惡念頭、如同傳說中誘惑人心的魔鬼般的楚軒。一瞬間宛若看到了另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中一顫的他狠狠的就是一拳將其打飛了出去……但是,這並不能遮掩他心虛了的事實。

“……我隻是說了最有利也最有效的辦法,隻是無法認可你就無法接受,就想用暴力遮掩你心裏的脆弱嗎?”

毫不留情也毫無偏袒,用著那一點沒變的淡淡聲音,楚軒直接的揭開他心中尚未愈合的傷疤。

這讓他縱使是依舊無比憤怒,卻也不能再惱羞成怒的訴諸暴力。

他隻能怒視著對方。以及那在他心中一閃而過的身影。

蕭嵐……

當初剛剛複活的那個男人將死去的新人們統統複活,將他曾經所犯下卻沒有去彌補的不是過錯的過錯,當著所有人的麵全部道出解開那殘酷的真實。

現在發生了的這個場景,和當時發生的真的很像。

同樣是揭穿了並非謊言的真相,他同樣是無法反駁下惱羞成怒,也同樣是下意識的就選擇了訴諸暴力。

而如果此刻麵對的是那個蕭嵐,他完全就可以一鼓作氣。不給他任何再開口的機會,毫不留情的將這將會害死所有人的不安定因素抹殺殆盡,隻要他有這個能力就要全力以赴。

但那不是蕭嵐。

不是和團隊非親非故,雖然很強大並且很有潛力。但沒有和他們有任何羈絆的冷血惡魔,而是雖然“陰險狡詐”,多次的將隊伍帶入九死一生的絕境,但是卻也一次次的帶著隊伍從絕境中生還,隊伍中已經絕對不能缺少的智者,楚軒。

所以他無法發作,即便是眼前的楚軒身影和當初的蕭嵐幾乎重疊在了一起,他也隻能夠強行壓製住自己的憤怒,緊緊的咬著牙。

而大校,他確切的看到隊長的狀態。

但這並沒有讓他的臉上浮出任何的情緒波動,他隻是用著那依舊沒有變化的淡淡聲音,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你居然會如此憤怒,那其實是我沒有計算到,我原本以為你能夠認清現狀,但是情感因素的不確定性比我想象的更加麻煩……這或許表示了你的器量太差?罷了,你現在既然安靜了下來,我就給你仔細的分析一下完整的情況。”

鄭吒不語,隻是默默的瞪著眼睛。

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楚軒的狀態,他毫不避讓的迎上那堅硬到幾乎實質化的視線,淡淡的開口問。

“以你現在的實力,能不能擊敗複製體的你?或者已經超越了第五階的亞當?”

“這!呼……不能。”

“以你現在的實力,如果敵人使用了摧毀大陸甚至摧毀星球的攻擊,你能否保護除了自己以外的團隊成員哪怕是隻有一個人?”

“豈可修!我……不能。”

“以你現在的實力,能不能必然的在最終一戰前進步到可以完成前麵兩件事的級別?”

“不能……”

三個問題下來,原本怒氣衝天的男人氣勢已經跌到了穀底,隻留下空虛和無力取代憤怒充斥著他的眼眸與心靈。

縱使他千般不願,楚軒所說的也是事實,絕對不可否認的事實。

“楚軒——”

張恒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沒等他開口,他就發覺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側過頭時一眼就看到了蕭宏律這第二支者那稚嫩的臉。

“不要添亂。”小男孩輕輕的說,眼中閃過一絲迷惘,但隨即就又轉為了堅毅,“雖然不想承認,同樣也很不甘心,但想要中洲隊贏下去,楚軒說的就是最有效的辦法……”

“這——”

張恒張了張嘴,艱難的看了一下周圍的其他人,最後露出了一個就像是吞下了一整顆黃連一般的苦笑。

沒有人的臉色會好,特別是劉鬱和林俊天這兩個菜鳥中的菜鳥,在家裏一直是個衣食無憂貴公子的劉鬱眼眶紅紅的,幾乎就是強忍著才沒有哭出聲來。

沒有人想死,但這樣的情況,他們難道還有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