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嵐高唱起複活禱言的瞬間,鄭吒隻覺自己的世界在刹那奔潰。

從主神光球下浮現的死亡場景,如一柄沉甸甸的錘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頭之上,讓他的靈魂與生命都在這一刻瀕臨破碎邊緣。

十五個死者,十五種死法……彼此互不相識,也不曾有過深刻交際,但如果說他們有什麽共同點,那就是有權利詛咒曾經共同相處的鄭吒。

是被賦予的希望與道路,終點是無法逃脫的死亡與絕望。

說了要和所有人一起活下去,結果到了關鍵時候根本靠不住,有幾個甚至是直接被他給活活逼死!

鄭吒幾乎在這刹那徹底的失去鬥誌,因為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麵對這些人。

害死他們的或許不是他,但是必然有他的一份責任;可如果他想要重新彌補,他就要放棄那些被他認可的真正隊友,因為一個隊伍能夠擁有的隻有二十人;如果不彌補選擇放棄,他就隻能再次見死不救,或者主動的將他們殺死或者暗算死,那豈不是成了與自己理想完全相違的人?

簡直就是如同救母親還是救女友一樣,無論哪個都是錯誤卻不得不做出選擇的難題。

做正確的人痛下殺手,隻為自己承認之人,還是堅決不違本心,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在腦中激烈碰撞的思維得不出結果,鄭吒幾乎是走火入魔般的即將陷入死局!

不過,他在即刻找到了一個轉移注意力的途徑——“蕭嵐……你這個混蛋,給我去死!”

死死地盯住了導致他陷入這個難題的罪魁禍首,他一把將搶到的武士刀拔出了鞘,毫無章法的將其高舉過頭用類似「迎風一刀斬」的架勢,猛衝上去要將失去武器赤手空拳的蕭嵐給一刀劈成兩半!

現在那十五個複活程序還未完全結束,隻要幹掉這個絕對還有後續動作的人,剩餘的問題可以慢慢的和楚軒商量著解決。

1000獎勵點數扣就扣了,他此刻才真正的深刻了解到了楚軒下殺手的原因,如果再這樣任其發展下去不管是他還是楚軒乃至這個個隊伍都將進入徹底的毀滅!

——但是,事情不會那麽如願。

鄭吒的動作很快,在命名為「爆炸」的爆發性技能推動下,在地麵上狠狠踏步的他在即刻化作奔馳的子彈,足部腰部肌肉的力量一路疊加到手腕灌入高舉的武士刀中,對著站在原地的蕭嵐劈出了帶著雷霆萬鈞威勢無比淩厲的袈裟一斬!

蕭嵐避無可避,腦中正有十五分記憶映像在湧入的他躲不了。

但是縱使如此,看到這一擊的他嘴角露出的依舊是嘲笑,因為事實上也完全沒有必要躲……

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都很好,但是也感覺得到很枯燥無味。

出刀者的力量和身體動作是無可挑剔的,但是根本沒有絲毫的精神和鬥誌在裏麵,隻是在單純地使用力氣而已,這不是生死搏鬥中的那種凝聚了生命和靈魂的攻擊,不過是一個和砍劈木頭沒兩樣的動作而已。

當然,這依舊很致命……如果他用的是其他刀。

瞬息而已,鄭吒徹底愕然——他確切的看到自己一刀斬進對方的肩膀,並且是一直線的從右肩直接劈入到腰側,幾乎就要將對方給直接一刀劈成了兩半。

但是這太奇怪了。

明明身體是已經被幾乎一劈兩斷,但除了那衣服破碎了以外根本就連一滴血也沒有流,而且那在他視線中急劇放大、帶著湛藍色輝光看得見猙獰鱗片的拳頭……那又是什麽?

他不知道,隻知道自己被一拳揍在了臉上,在大腦一片眩暈的同時倒飛了回去,下一刻就是手臂大腿等幾個位置如火燒火燎一般的一陣劇痛,然後才後知後覺的聽到了一陣似曾相識如炸雷般的槍聲,以及那同樣熟悉的一陣仿佛直接刺入靈魂的冷聲嘲諷。

“白癡,沒有人教過你,別人的武器不要隨便拿來用嗎?”

用灌入了魔力的惡魔之手狠狠的一擊砸在鄭吒的臉上,給自己報了破相之仇的蕭嵐左手舉著一把槍口還在冒煙的巨大左輪,那輕鬆的語氣就如完全無視了卡在身體中異常詭異的那柄武士刀一般。

斬魄刀……本身就是心靈的具現之刃,它要如何才能夠傷到主人?

鄭吒的這一刀唯一的作用就是砍破了蕭嵐的衣服,然後就被他抓住了露出的破綻狠狠的用惡魔之手轟飛了出去,接著就是拔出左輪補上了一輪威力堪比步槍的子彈。

——當然,效果並不算太明顯。

被打飛了出去的男人沒有砸落在地就一個扭身站穩了身體,除了被惡魔之手打中的臉明顯的腫了以外,那六發子彈愣是沒有擊穿身體,而隻是在穿透皮膚後嵌在了繃緊到硬如鋼鐵的肌肉上。

“……切,你的皮還真硬。”

蕭嵐如此的做了中肯評價,然後在鄭吒揮拳再度衝來的刹那,他不急不慢的說出了一句話——“還想再來,你有多少分可以扣?”盯著那雙怒不可赦的眼睛,他的嘴角露著一絲狐狸般的笑意,“這裏有十五個人,你認為你一拳揮下去會打死幾個?”

不知不覺間,複活儀式已經完成,一行十五人正用無比複雜的眼神看著場中的兩人。

看著蕭嵐的主要是好奇,看著鄭吒的就幾乎隻剩怨恨。

曾經的逝去之人啊……鄭吒在瞬間幾乎咬碎自己的牙齒,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完全控製在了對方的節奏中,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讓他鬱悶地想到吐血,但卻又不得不強行的止住了自己的衝動。

就如這家夥所說的一樣,他的攻擊是純粹的速度與力量,一拳下去敵人沒死邊上的人就會死一片,一個人一千獎勵點的份額他絕對不想去承擔!

但是話雖如此,難道就任這個家夥為所欲為?

鄭吒已經失去了頭緒,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至於蕭嵐……他已經對這個失去了戰意的人沒有了興趣。

在胸口的斬魄刀變成了破碎的光點融進身體的同時,他瀟灑的甩開左輪的轉輪將報廢的彈殼盡數退出,然後用優雅的動作重裝了一組子彈並一甩手完成了轉輪的歸位,而借著這一動作吸引了十五個複活者注意力的他在即刻發表了顛覆性的演說——“你們好,複活的死者們。你們或許不認得我,但我絕對認得你們。”用一種深沉的語調,他如詠歎一般的聲音直直的印入眾人的靈魂深處,“因為我看到了你們的過去,看到了你們在虛度年華浪費生命……”

“牟剛,你是個長途貨運司機,作為一個藍領活著的你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吃很大的苦卻拿很少的錢,老伴小肚雞腸兒子又不爭氣,對那到死為止都不會再有改變的現實徹底失望。”

“李帥西,你是個剛剛大學畢業,並沒有好好學習而是在漫畫與小說上用功,相比起現實你更加傾向於虛構世界,想要改變卻無從下手,踏入社會十分迷茫的你所以選擇了逃避現實。”

“銘湮薇,你的生活與事業都很成功,但卻是錯誤的相信了愛情,因而在最關鍵的時刻遭到了愛情的背叛,雖然被救卻又發覺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然死於非命,因而對那殘酷的世界徹底絕望。”

“秦綴玉,你是個明星演員,歌唱的很好,表演才能也很棒,但是肮髒的娛樂圈逼迫你不得不放下身段,揚起裙子滿足那些流著口水的公狗,看著所謂的導演與富人玩完了之後就放手,所以你對那個世界徹底絕望。”

“朱雯,你是個算命的預言師,天生視線變異者的身份給了你探知命運的力量,但這也讓周圍的因此恐懼你排斥你,你的選擇是避開人群隱居還假裝盲人,這樣的淡然也逼迫著你對人生絕望。”

“薑哲,你是個律師,因為從小就懷著宣揚正義的心所以選擇了這個道路,但現實的殘酷讓你無處容身,官僚主義、錢權交易、官富二代、一切的一切都在將你心中的正義碾壓,長此以往下來,不甘投降處處碰壁的你最終覺得活著沒有了意義。”

“苗若冷,你……”

如此的將十五人的底細一一抖出,蕭嵐如無情的神祗一般批判者他們的人生。

而很奇怪的是,幾乎被揭開了逆鱗的這些人,卻是無比安靜的一臉沉默的,沒有歇斯底裏的大吼大叫也沒有表現異樣的情緒————因為,蕭嵐的話還沒有結束。

“這就是你們曾經的人生,察覺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和其他的大多數人一樣,活著都不知道心存感激,但是現在……你們不會了,永遠都不會了。”

“死亡,是如此孤獨又毫無價值,如此黑暗,如此讓人毛骨悚然,比什麽都來得恐怖。但是,它可以徹底顛覆你的世界。”

“我知道這感覺,曾經我置身於與死亡無異的絕對黑暗之中,用了三年時間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感覺的思考過去的人生,而在蘇醒之後我變了。看問題,感覺事情的角度都變了。原本斤斤計較的事,再看時已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我享受活著擁有的一切,珍惜所能把握的一切,那一刻……我了解了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