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上斬落的右臂化作了另外一個自己,除了那空洞的表情和缺失的右臂之外,似乎就像是鏡子裏映照出來的表裏。

但是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很久,甚至連一刻都沒有完全保持……

在失去右臂的男人壓抑著眼中取代了失去空虛的瘋狂同時,對麵的男人已然開始了從“人”向“神”的迅速轉變。

惡魔般的猙獰骨甲在蠕動,確切地說是變得更加精簡更加堅固,原本覆蓋著猙獰骨甲的頭顱卻是褪去了武裝,露出了那月光般的銀發和清秀的麵龐,同時周圍密布的死亡氣息迅速的匯攏了過來,在那鎧甲上篆刻出不知名的符文使其化作了實質化的死亡,同樣的事情在他手中所握的黑色魔劍上一齊發生,灌輸的死亡之力與浮現的符文賦予了原本隻是純粹武器的兵刃生命!

而在那終極的形態完成刹那,整個荒蕪的影之國都歡呼了起來。

慶賀著全新的死亡化身誕生,宣告著死亡國度將重臨世間,讓汙穢的大地重歸於安寧的死亡,重新開始純淨且美好的嶄新輪回……

不同於像人多過神的影之國女王,承載了死亡意誌的這個男人,是等同於世界本身精密的運轉規則,將萬物所有都放在不帶任何個人意誌的天平上衡量,真正無情神祗的地上化身!

可這對剛剛失去了右手的本尊來說,這個“神”帶給他的隻有一陣無法逃避的絕望。

死亡的氣息還在如渦流一般的卷席著匯聚著。不斷地增強著死亡與空虛的力量,但是死亡化身並沒有等待自己的力量攀至巔峰,而是打算以已然足夠的力量解決掉自己的本尊,取回最強的“死”所必須的那一絲“生”以達成真正的完美形態。

死亡,近在眼前。

被稱作直感的特殊知覺在第一時間察覺到那如同剃刀貼在脖頸之後的冰寒,失去右手的男人本能地將眼中世界的時間流動速度減慢到了極限,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手持漆黑魔劍的死亡化身如幻影般衝刺到了身前。陰霾般壓的人喘不過氣的灰色空虛在頃刻間和身周所纏繞濺射的湛藍色閃電激突在了一起,不可避免的在大氣中摩擦碰撞出了數道肉眼都清晰可見的風之縫隙——

風之傷。

男人在瞬間回憶起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但是他隨即發覺自己根本沒有了應對的能力。

若是單體的攻擊還能盡可能的躲避。但是這即將爆發的無數錯雜刀氣根本無從閃躲,而且手中沒有武器的他連格擋也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漆黑魔劍在減慢的時間裏緩緩斬落。將他不足以防禦的身體在下一刻切成再無法拚湊回去的無數碎塊!

但就在颶風到齊即將從風之縫隙中迸裂的關鍵時刻,死亡化身握著劍的手臂猛地抖了一下,以至於這斬落的一劍並沒有精準的撕扯出最強的風之咆哮,鋒銳不足的颶風沒有切碎目標而隻是將其重重的轟擊到了數十米外。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手下留情,而是連他本人都不曾預料到,或者說預料到卻無法改變的不可抗力。

在死亡化身胸口的位置上,那理應致命的心髒所在之處,從內而外的鑽出了一根還在不斷震顫著的銀白箭矢——

瞅準絕對無法閃避的關鍵時刻,將堅固的符文鎧甲直接貫穿。將要害的心髒必然的一擊摧毀。

而此刻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就隻有唯一在場的第三者。

從遙遠的千年之後穿梭時空而來,一同落入這個時代的幻影射手……

不同於因為蘇醒迷失了所有記憶的蕭嵐,昏迷著經曆一切的銘湮薇並沒有同樣遭遇,但是此刻的她狀態同樣非常不好。

“嗚、咳咳……”

從時空渦流中昏迷著墜落到地。落地時的碰撞讓她是差點死掉,但那內髒破碎的無比劇痛卻也讓她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隻是不等她掙紮地爬起身來,甚至不等她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她就看到了一個自己幾乎不敢相信的現狀——

魔人形態下的蕭嵐似乎失去了右手的控製,被其接連攻擊乃至一劍將右臂直接斬落,而那脫離身體的右臂卻是隨即變成了一個新的蕭嵐。更恐怖更強大如神明般完全沒有人性,並且立刻既要以手中似乎升級了的黑魔劍將失去了右臂的正體直接斬殺!

銘湮薇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因為墜落重傷理論上無法動彈的身體,如同自動一般的以絕對無法挑剔的動作取出了她的弓與箭,在風之傷即將迸發的關鍵時間射出了必中的一箭。

箭出即中,精準的一擊穿透了心髒,但是結果卻沒有她所預料的那麽順利。

“這、這……怎麽可能?”

在心髒上中了一箭的死亡化身僅僅是晃了晃身體,因為手抖了一下沒有直接幹掉丟了右臂的正體蕭嵐,然後就如什麽事也發生一般的回頭瞥了一眼挽著弓努力撐起上半身的幻影射手,那虛無的表情和一切都該如此的淡然眼神看的她直接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都被發掘了出來一般——

不過,她卻沒有死在那視線之下。

從蕭嵐身上主動剝離出來的這份意誌,已然將空虛的力量掌握到了隨心的極致!

而除此之外,銘湮薇在隨即感覺到了另外一份絕望。

原以為自己的一擊足以造成有效的牽製,然後蕭嵐就能抓住機會奪回魔劍,然後如以前所見時一般打敗敵人,贏得勝利後以他身上所攜帶的聖杯之泉就足以挽救她即將失去的性命……

可是,這個男人非但沒有趁勢反擊。反倒是抓住機會頭也不回的向著遠方逃離了去!

在這瞬間,銘湮薇眼前的所見和曾經的那個夜晚重疊了起來:同樣遭遇的危險,同樣逃跑的男人,同樣被拋棄的自己……

“……男人,果然靠不住嗎?”自嘲的這麽呢喃了一句,一瞬間被疲倦抽去了所有力氣的她頹然的倒在了地上,看著那陰霾密布的天空暗暗地發出了一個詛咒。“那麽,全都給我去死啊!”

詛咒應驗的很快,快到她反應不及。

死亡化身在移過目光的時候並非什麽也沒有做。而是在下一瞬揮出了一記同樣無與倫比的斬擊,一道足有十米長的巨型劍氣呼嘯的帶著死亡之息破空而去,以媲美炮擊的疾速精確地命中了那似乎是在慌忙逃竄的蕭嵐——

完美的一擊。但是命中的目標卻是在下一刻變成了一隻支離破碎的小鬼。

“替身……被逃掉了。”

而見到這個狀況,死亡化身說出了他自誕生以來的第一句話,和那身體那劍一樣的漠然空虛,沒有一絲的波動與漣漪,就像不是他而是死亡本身在訴說。

隨後,他也沒有繼續追擊,而是轉身朝著重傷倒在地上的幻影射手走了過去。

沒有奔跑或者疾走,他隻是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走著,讓步伐的聲響一次次敲擊在女人心髒之上,同時伸手一招從這荒蕪的土地盡頭喚來了一本古書——

“死亡之書……?”

銘湮薇認出了這個東西。這個在現實裏她所見過,並導致了她落入這個時代的元凶。

不過與現實中那幹巴巴的模樣不同,此刻的這本人皮書就像是擁有生命一般,如或者一樣呼吸甚至擁有心髒般的搏動!

而此刻,被捧在死亡化身手中的這本人皮書正近乎誇張的吞吐著魔力的氣息。並在主人的配合下輔助的詠唱起了一段異常拗口但是氣勢無比磅礴咒文——

下一刻,銘湮薇猛的瞪大了她那視線已經開始模糊的雙眼。

沒有生機的荒蕪地麵在裂開,無數白森森的手骨如利劍般破土而出,在隨即將他們的身體努力地拉出地麵,大片的骷髏在死亡化身走過的背後紛紛湧出,在某種特殊的力量作用下覆蓋上了簡單有效的鎧甲並握住了身前使用的武器。同時周圍的岩石也在蠕動著變作一群可以靠翅膀在空中飛行的滴水嘴……

以夢靨延伸出的空想具象化,配合死亡之書的死靈複蘇,屬於死亡化身的強大軍隊正在迅速集結!

而在身後完全無聲無息地死靈軍隊簇擁下,提著漆黑魔劍的死亡化身,或者說是死靈之王終於走到了銘湮薇的身前,然後幻影射手聽到他的聲音死從遠方般飄渺傳來。

“你是我的了,女人。”

恐懼一瞬間攫住了她,然後逐漸消散,就像其他所有東西一樣。他將要把瀕死的她複生為亡靈,就像那些醜陋笨拙的東西一樣嗎?

“不。”她的低語就像從遠處傳來一般,“你……怎麽敢……”

這無法阻止任何事情發生,刻上了符文的漆黑魔劍在下一瞬刺中了她的胸膛,冰冷的劍身讓她頃刻間感覺如同靈魂都在刹那凍結。

然後就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深入靈魂的冰寒之後,她感到柔軟、溫暖、黑暗、寧靜還有舒適,她讓自己陷身撲麵而來的黑暗當中,但是——遲到的痛苦在隨即襲中了她,那是她從未知曉的痛苦。

銘湮薇突然明白,在這樣的折磨麵前,她所承受過的任何肉體疼痛也猶如黯淡的燭光。這是精神上的痛苦,是把靈魂抽離死去的肉體禁錮起來的痛苦,是……被撕裂、扯碎、拖出那個寂靜安寧的溫暖避難所的痛苦。

這一舉動猛烈的增添了她的痛苦,幻影射手從心底迸發出一聲尖叫,通過她不再是實體的雙唇發出一聲帶著強烈哀慟的哭嚎,這聲音散發著不僅僅屬於她的痛楚,能夠凍結血液、停滯心跳。

然後,她聽到那熟悉的輕喃再度響起。

“我的傑作,滿意你的新生嗎……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