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揚購買下來的奴隸們,在龍墟過得很開心很快樂,他們總想盡自己所能做好每一件事情,總是一副渾身上下的力氣用不完的勁頭,在他們的臉上,時時刻刻都洋溢著滿足幸福的笑容。這是蒙揚龍墟奴隸們的生活狀況。

但蒙揚從龍墟離開,直到抵達帝都盤龍,沿途不知經過了多少個領主的領地,見到了多少辛苦忙碌卻被鞭打責罵肆意踐踏的奴隸,那些奴隸,跟此刻蒙揚看到的一樣,卻同龍墟奴隸們的生活狀態精神狀態有著天壤之別。他們甚至衣不蔽體,在寒風中簌簌做抖,在他們的身上,到處都是鞭痕血跡,可這還不是真正讓蒙揚感到的心悸的。

他看到這些奴隸們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雙眼睛啊!

呆滯、空洞、麻木,完全沒有一絲絲的生氣,沒有一點點的活力,任誰隻要是多看他們的眼睛幾眼,都會從中感受到那種深邃的絕望。似乎,肉體的傷痛與折磨,他們都早已經習以為常,甚至已經感覺不到痛苦,正如他們一個個早就失去了靈魂,現在不過是一具具走肉行屍罷了。

本來,獲得了自己真正核心身世之秘的蒙揚,心腸早已經堅硬如鐵石,按理說,他看到任何一個奴隸被貴族主人折磨的場景他都可以熟視無睹地安靜走開,更不會滋生出為素未蒙麵賤如草芥的奴隸出頭的念想才對。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遇到頂天這棵開化了靈識的梧桐樹精,讓蒙揚想到了神界神碑箴言————“萬物玄同,相忘於道。”直至在皇家倉庫收取了一應物資離開,行走在帝都堂皇莊嚴的大街之上,蒙揚的心神都還在縈繞著箴言的神韻,久久難以將其消隱下去。

正是在這種心緒的影響下,前方街上突然發生的一幕才令蒙揚倏地興起了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之情,這股怒火,竟是讓默默跟隨著他的焚天、獵天都感到顫栗難受。

這是主人動了真怒的前兆,跟隨蒙揚這些日子,兩獸對主人的性情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它們齊齊看向引動主人動怒的所在。

那是一輛比一間屋子還要大一些的豪華馬車,錦緞皮毛簇擁著點綴在馬車的車廂四圍,兩個看樣子隻有十六七歲的貴族公子,卻拿著兩米長的鐵刺鞭雙雙並站在車夫的位置,他們的臉上寫滿傲慢、殘忍,完全看不出是兩個如此年輕的貴族公子所應有的做派,他們手上的長鞭呼嘯著,不斷落在拉車的幾十匹“馬”身上,濺起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花。

是的,讓蒙揚激憤難平的正是那些被鞭打的“馬”,因為它們根本不是馬,而是一個個鮮活的奴隸。

這些奴隸衣不蔽體,有男有女,從車轅上生出的幾十條鐵鎖鏈,就緊緊地套在他們的脖子之上。

如此巨大的一輛馬車,即便是最為神駿的十二匹鐵騎馬拉動,也十分困難,這是蒙揚的初步認知。

但現在,這兩名貴族少年,卻用五六十個奴隸代替了拉車的馬,拉動馬車在大街上行駛。

兩個貴族少年得意非凡,眼中竟有種勝利在望的光彩在閃爍,因而,他們怒罵著極其難聽的話語,不斷朝拚命拉動馬車的那些奴隸們揮動長長的鐵刺鞭。

鐵刺鞭,顧名思義,就是鞭子上麵有著一根根精鐵所鑄的細小尖刺,極短極細,鞭子抽在人身上,不會傷到人體的血管,也不會深入地刺入人體的內髒,卻恰恰可以把人的皮膚抽破,刺痛到皮下的神經,讓人痛覺倍增,苦不堪言。

這是一種貴族常用的鞭撻奴隸的工具,很明顯,兩個貴族少年手中的鐵刺鞭還是經過專門特製的,類似於趕車的馬鞭。

本來拉動這輛馬車,五六十個奴隸就已經使勁了力氣,蒙揚注意到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被鐵刺鞭抽打過,隨著鞭子的揮舞,還不斷有鮮血飛濺起來,緩緩開動的馬車,殘忍的貴族少年,眼神空洞比牲畜都還要淒苦的奴隸,大街上血腥的一道道血痕,這一幕幕落在蒙揚的眼中,讓他的九色情花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看到,大街上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盡皆老遠就開始躲避這輛巨大的馬車,似乎稍微躲避不及,兩個囂張少年手中的鞭子就會落到他們的身上一樣。蒙揚注意到,這些路人安然地麵無表情地站在街道兩旁,漠視著這一切。似乎,這些都跟他們毫無瓜葛,這一幕幕血腥殘忍的場景,根本無法觸動他們的心神。

這就是麻木。典型的麻木不仁。

蒙揚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壓製不住內心的煩躁。

與科利福等奴隸們相處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蒙揚從未覺得從野蠻人變成奴隸的他們,跟正常的人類有什麽區別。但帝國人卻始終有種極其強烈的優越感,他們覺得自己天生就比蠻族高出幾等,天生就該把蠻族人踩在腳下,任意踐踏。

但奴隸中,可不僅僅隻有蠻族。

譬如蒙揚現在就分辨出,拉車的奴隸隊伍中,就有近半數的奴隸是帝國人,也就是說,這些人要麽是平民,要麽就是失去了一切的貴族,當然,這都是他們之前的身份。

誠如若依所言,帝國這棵大樹真的是長滿了毒瘤,是該下大力氣清除的時候了!

帝國貴族,從不把奴隸當人看,許多奴隸甚至卑賤到一個銀幣都不到的價格。貴族在壓榨奴隸們,讓奴隸們為其創造巨大財富的同時,卻無比的漠視他們的生命,肆意踐踏他們,拿他們當做取樂的道具。

這在帝國,是一個十分普遍的現象,隻有像若依說的那樣,積聚起足夠強大的實力,蕩平一切的腐朽,才可能還世界一個清明,還各種種族人們之間的一種平等和諧。

這條路,是要堅持走下去了!

蒙揚始終沒有注意到,他帶著焚天和獵天,因為怔怔地出神,就一直穩穩地不動一下地站在大街的正中,無數閃避到兩旁的路人們都驚駭地看著他,而他卻一無所覺。

被鞭打的奴隸們沒有一個人口中發出痛呼,他們近乎機械地艱難地拖拽著鎖鏈,拉動馬車前行,空洞的眼神絲毫沒有察覺路中間站著一個黑發黑瞳的男子,擋著馬車前行的路。

街道兩旁的人們皆鴉雀無聲,有的看著馬車,有的則看著那個奇怪的貴族戰士,不知道為何這個戰士有如此大的膽量,敢攔在路中間。

兩個貴族少年,都穿著一身裘皮大衣,他們陡然注意到路中間站著一人攔住了馬車前行的道路,頓時怒不可遏。

兩人齊齊一振雙臂,便褪去了罩在身外的大衣,露出裏麵的一身精致職業者服飾來!

左邊金發碧眼的左手反握著一根精致魔法杖的少年貴族,胸口掛著一枚有七顆黃色星星的魔法師勳章,竟是一名七級魔法師。

而右邊那黃發麵色也略顯焦黃的少年,則掛著有七顆紅色星星的戰士勳章。同樣也是七級。

兩人微微愣神了一瞬,便眼露凶光,惡狠狠地瞪向蒙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蒙揚一腔怒氣滿溢的緣故,幾十個拉車的奴隸竟齊齊停止了掙紮,靜靜地站定在原地。

“什麽人?竟不知死活地擋住我們的車駕?還不快快滾開,要是耽誤了本將軍贏得這場比賽,老子把你全家變成奴隸!”

魔法師少年一振魔法杖,衝著蒙揚厲聲嗬斥道。

這一聲喊,立即把蒙揚從出神中驚醒過來。

他漠然地抬起眼,雙目中怒氣如刀,在兩個貴族少年臉上一一掃過,竟讓兩個七級職業者心生寒意。

蒙揚這才注意到,兩個貴族少年竟然都已經是七級職業者,看兩人的年紀,應該比若依還要小一些,若依可是號稱罕見的魔法天才,也多虧得到了他的幫助,才順利進階到六級的境界,但是這兩個少年,如此年輕,就已經是七級職業者,難道,這大街上隨便一撞,都能遇見比若依還要天才的貴族子弟?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本就在街上行走,要說擋路的也是你們吧?不知帝國律法,何時頒布了這樣一條法令,可以允許如此龐大的馬車在帝都街道上行駛了?難道,是我孤陋寡聞了?”

蒙揚冷冷地大聲回應道。

嘴裏這樣說著,心中卻在揣摩,這兩人的身份,驀地,他想到若依提及的帝都勢力,迅速把眼前的兩個貴族少年,對號入座一般聯係上了。

若依提到過,在她父王巴澤爾不過問政事之後不久,三大公會的會長、副會長們就各自組建了一隻由三百名實力高強的職業者組成的軍隊,美其名曰“護王軍”。

王宮之外,有三座軍營,每座軍營裏都長期駐紮著三百人。

實際上,誰都清楚,這三隻三百人的裝備精良、實力強大的職業者軍隊,根本就是三大公會的私軍,它們的主要目的哪裏是保護國王陛下,說是監視王宮、監視國王陛下、順便保護各自代表的公會還差不多。

護王軍的組成人員,都是三大公會重要執事者的家族子弟,可以說,三大公會的重要人物們,為了這些子弟,耗費了大量的資源著力培養。但是,即便是他們這些子弟有著卓絕的天資,譬如眼前這兩人資質明顯就超過了若依,卻不能進入盤龍學院。

準聖人連同那些學院老師們,多年前就發布了一個公告,隻要是將來要參加護王軍的人,絕不可以被收入學院深造。為此,三大公會高層曾多次跟學院嚴正交涉,即便他們人多勢眾,又在學院設有公會辦事處,卻還是未能讓學院改變初衷。

所以,護王軍的成員們,要麽是公會自己花大力氣培養,要麽是把他們送到三大平原最有名的學院去學習。但他們中,沒有一人出身於盤龍學院。

護王軍每個人,都沒有獲得爵位,說到底,要不是他們的長輩們是三大公會的高層核心人物,他們其實就是尋常的貴族子弟,比起蒙揚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是,護王軍中卻大部分都是“將軍”。

這個將軍的稱號,若依介紹過由來,它並非帝國皇室賜封的,而是護王軍自封的。

每一隻護王軍,都有一名元帥,據說是一星職業者。

在元帥之下,有四個將軍,稱為七星將軍,也就是說他們的實力都是七級,七星將軍之下,又有八個六星大將,也就是八個六級職業者。其餘的護王軍成員,統一被稱為五星兵。也就是說,護王軍中最為低階的軍士,其實力都是五級職業者。

三隻三百人的護王軍,實際上就是三大公會向世人展示他們的實力,也是變相地向皇室、帝國傳達他們的威壓的一種方式。

聽到這兩個囂張貴族少年,口稱將軍,蒙揚便會意過來,他是遇到了兩個護王軍中的七星將軍。冷冷地回敬了一句話之際,蒙揚便敏銳地發現了馬車上一個很是明顯的標識。

一個金色的骷髏圖案,就懸在兩個七星將軍頭頂的車簾上,攝人心魄。

“原來,這兩人是盜賊公會護王軍中的七星將軍。說不定,這兩人就是拜倫的死對頭家族的子弟了,要是今日收拾了這兩人,不知道會不會讓拜倫的壓力減小一些?”

七星將軍魔法師縱聲狂笑起來,似乎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他驀地一抖手,就將手中的兩米長鐵刺鞭收做一團,一團黃色的魔法光暈裹著這根揉成一團的鞭子,沒入到馬車之中。

隨即,此人麵色逐漸如寒冰一般陰冷,看著蒙揚咬牙切齒地道:“小子,莫非你是瞎子?竟認不出這是護王軍的馬車?聽你口音,你定是個鄉巴佬吧?你不知道護王軍可以在王城內做任何事嗎?哈哈,你今日大膽阻攔護王軍的車駕,還大言不慚頂撞七星將軍,小子,就是國王陛下的赦令,都救不了你和你的家人了。本將軍不但要讓你和你的家族中人,飽嚐各種淩辱折磨,還要把他們貶做奴隸,販賣到皇家領地那個死亡之地去!就算是死了,靈魂也無法返回帝國來!小子,跪下,本將軍說不定還會格外開恩,禍不及你家族,否則,哼哼!”

即便是遠遠地站在街道兩邊,那些路人行人們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想到護王軍的可怕,也知道七星將軍的權威之厲害,頓時有許多充滿各種色彩的眼神看向蒙揚,或幸災樂禍,或憐憫,或毫不在乎,形形色色。

誰知,蒙揚竟嗤笑了一聲,冷冷地道:“我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不過是兩個小小的私軍頭子,也敢如此大言不慚,把自己淩駕於國王陛下之上。就衝你們這句話,我今天就要履行一名帝國貴族的職責,對蔑視侮辱帝國律法權威的你們施以懲戒,莫說是護王軍,就是三大公會又如何?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的貴族子弟,心中隻有帝國皇室,哪有什麽狗屁護王軍的影子?來吧,我這個鄉巴佬,今天就見識見識護王軍七星將軍,到底有什麽驚世駭俗的絕學!放馬過來吧!”

此語一出,不亞於石破天驚,驚起了這條王城大街一陣有一陣喧嘩熱議之聲。

兩位七星將軍不約而同地一點腳尖,從車駕上直接飛起,踏著那些拉車奴隸們的頭,一閃就到了蒙揚的麵前。

鄉巴佬戰士,即將大戰七星將軍,這個消息不脛而走,瞬間傳遍了王城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