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揚跳入神池,比大祭師那句“聖子”帶給吉祥的刺激還要劇烈。她強忍著吐血的衝動,繼續著印結的凝聚,卻不免想到了自己卜算時出現的異常。

神池驟然鼎沸,血水翻滾如岩漿,大殿內彌漫的血氣就像一把把火紅的刀刃,可以直接切碎人的魂靈。

吉祥咬著牙,她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大祭師的手段,為今之計,隻有拚死一途,別無他法。

心房內靈種在不斷掙紮著,竭力想擺脫她用於控製的七色禁製,這不免耗去了她一部分精神力,她始終不敢讓雙腳沾到神池血水,因為那樣的話,她便再也無法抑製住神魂內九子連環月神印的發作。

十二點信仰之力交融著形成一個血色印結,吉祥猶在不斷地誦念著晦澀難懂的法訣,她隻希望這一擊可以收到預期的效果。

驀地,就在印結隻差最後幾道符紋便要完成之時,吉祥卻哇地一聲接連噴出三口黑血,精神氣勢萎頓了三分,手上的印結竟突兀地無聲崩碎開去!

怎麽可能這樣?

心神的巨大創傷沒有讓吉祥恐懼,她驚懼的是到底是什麽力量忽然化去了她和蒙揚聯手交融的信仰之力?

七種顏色的七朵花朵印結刹那間浮現在她掌心,與此同時,左手腕上那隻手鐲開始微微閃爍起淡淡的金光。

吉祥注意到,大祭師在神池內凝結的法術印結也突然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而此刻的神殿之內,她不顧一切地催動功法,催動神魂感知,卻再也感應不到一點信仰之力的存在。

就好像信仰之力忽然間消失了一樣!

就在她手上的印結崩碎前一瞬,她分明還能清晰地感應到天地間散逸的那百十點信仰之力的,怎麽一下子全都不見了呢?難道都被大祭師借用了不成?不不,不可能,就算她練成了周盈訣,沒有將三重境界徹底融合,怎能一次性借用如此多的信仰之力?吉祥驚駭莫名,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問題。

忽然間,一股浩大的威壓從天而降,使得吉祥頓時禁受不住地跪倒在地,差一點一頭栽進了神池。

這時,神池最中央的血水驀地升起一條巨大的血色水柱,朝天噴湧,仿佛要衝破神殿直上九霄,但吉祥卻感到渾身發冷如墮冰窟,因為她知道月亮隕落了,仙魔大陸現在隻怕已經是一片黑暗。

但她更怕的還是另一件事,她隱約發現,信仰之力全消,十有八九是大祭師此刻急於跟靈種合體,開啟三聖請神!

唯有啟動這個儀式,才需要如此之多的信仰之力。

可吉祥的意識便到這裏為止,如同畫下了一個休止符,就連她手腕上躍躍欲試的泛著金光的恨天環也斂去了光澤,七朵百花印結更是無聲崩碎消散,九道銀色的鎖鏈從她的頭上如靈蛇般閃現出來,迅速纏滿她全身。

與此同時,陷入暈厥的吉祥心房處驀地飛出一點白光,似乎一下子就被從天而降的浩大白光吞沒,她的身體逐漸虛化,淡化,直至最後化作一隻蜷縮著的被九條銀色鎖鏈鎖住的白色靈貓。

靈種毀,化形歸。

縱橫仙魔大陸幾千年的吉祥尊者,竟落得靈種消亡修為盡散回歸本相的淒慘境地,若不是那九條銀色鎖鏈,恐怕靈種反噬之力早已經奪去了她最後那點精元,灰飛煙滅。

神殿內血水開始朝著中央雲集,眨眼間便凝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血色光球,便在此時,從天而降了一顆聖潔光亮的圓球,迅速跟血球交融在一起,而後神池消失,神殿四周出現上萬個白色的光點,閃爍間幻化成一根根特殊的枝條,自成奇特陣勢,正是吉祥尊者一直十分忌憚的聖樹令大陣。

那白色光球與血球交融完成,變成了一件奇特的長裙。

這條長裙原本潔白如玉,卻隱約有著無數血色的細紋,覆蓋著每一處,氤氳閃現,長裙無風飄舞,卻是套入了一個人的身體之中。

飄然若仙,曲線玲瓏的女人,正是月神殿大祭師。

你的悲喜/從昨天/到今天

穿透了我的靈魂/我的無限/無限的思想

你的背影/從今世/到來生

婀娜在我的掌心/每一天/每一秒

重複著千年萬年/你獨有的舞姿

於是/在我掌心/思念開始縱橫

不經意的花謝花飛了好幾個世紀

不能平息的夢嗬/就著寂寞的青絲

在我心/輕柔地/渴望被梳理

而宿命的背影/終於/在一個憂傷的季節

轉變為/我掌心/交織錯落的阡陌

你的眼眸/那泓秋水/已經把我淹沒

我願一生沉溺/你柔情的湖泊

神殿的血氣早就已經消失幹淨,取而代之的是聖樹令發出的清幽光輝,遮掩著大祭師的麵龐,她在低聲地吟哦著,用的是九天通用古語,雙手結的是祭祀手印,一翻一覆,充滿玄奧。

此時的仙魔大陸,早已是月湖水暴漲泛濫,陷入無邊黑暗。

隨著大祭師的誦念聲不斷在神殿內回蕩,一座比花瓣還精致的祭台,約三尺見方,驀地從地底冒出來,托著她的身體,靜靜地懸浮在了聖樹令環繞的神殿中心半空。

大祭師雙手合什,盤膝緩緩坐在這個祭台之上,口中的誦念卻沒有停頓過一下。

黑暗中,冷月島正在緩緩地朝著暴漲的月湖中心最深處沉陷!

此刻,馬欄山那座已經被明少等人破解了七七八八的十方輪轉大陣忽然自行崩解,就算處在嚴密的隔離禁製之中,如意等人還是聽到了似乎來自天穹的古怪誦念聲。

“是大祭師!她,她開啟了三聖請神······”如意早在吉祥被製住之時,就覺得心神如被重錘敲擊了好幾下,似乎早已四分五裂,此時,驚駭地喊出聲來後,當即狂噴鮮血,暈厥在地。

蕭落雁抱著她,雙拳握緊,雙目噴火,卻不知如何對抗得了這浩大的劫難。

而坐在祭台不斷吟誦法訣的大祭師,某一刻忽然停了下來,氤氳在她身體周圍的玉白氣霧散開來,露出她絕世嬌媚的容顏,跟娜姐有七八分相似,隻是她的眉目中看不到半點暖意,有的全是蕭殺冰寒。

“怎麽回事,為何還沒到指定位置?怎麽不漲了?”大祭師喃喃道,旋即身形一閃,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祭台依舊懸浮在聖樹令禁製大陣的中心!

明少心急如焚,將遁術施展到了極限,趕往北岸。

他幾乎是貼著不斷激起滔天波浪的月湖水在飛行,他知道蒙零二出事了,要不然他絕不會失去了同青葫的聯係。

雖然蒙零二隻是主人淬煉的一具分身,但近些日子相處下來,明少等人尤其是戰魔一族,卻從蒙零二身上感應到了許多曾經的王的氣勢,他知道那是因為蒙零二專修的魔神傳承,而且長期處在青葫煉台空間中修煉。

從未間斷地用魔光粉淬身,用精純的魔氣吐納修行,蒙零二活脫脫就是他們熟悉的王。

所以在感覺到青葫異常後,明少立即明白一定是蒙零二出事了,當即心急如焚地趕往北岸。

他不知道自己拚命趕往北岸,是不是來得及阻止某些事的發生,他現在很後悔,當蒙零二帶著青葫孤身前往北岸時,他就應該隨行的。

王的身邊怎能沒有戰魔隨伺?

同勾三搭四等人一樣,明少也是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一員,仙魔大陸驟然失去光明,並沒給明少和其他戰魔們帶來什麽影響,反倒令他們有種回到魔界的感覺,很快適應了下來。

月湖水的暴漲似乎沒有再繼續,反倒趨於平和了一些,南岸的堤壩金光閃爍,扛住了湖水的劇烈衝擊。

但北岸呢?

陡然間失去對青葫的感應,明少覺得蒙零二一定出事了,很快他便看到了北岸依然屹立不倒的堤壩,然後便看到了湖水中的青葫。

青葫周圍,至少形成了一個直徑約十丈的漩渦,隱約可見不斷上漲的湖水正被青葫不斷吞噬著,吞噬和漲幅基本持平,並且還似乎化解了湖水浩大的衝擊力,這才使得那座堤壩堅持到了現在。

明少失魂落魄地站在堤壩上,看著漩渦中或沉或浮的青葫,喃喃道:“為什麽你要做這樣的抉擇,我該如何向主人交待?主人啊,你到底在哪裏?”

躍身跳進神池,血水便蜂擁而來,想要將蒙揚包裹或是同化,但混合了情殤之力的真力護持著蒙揚的全身,一尺範圍,依舊是血水無法逾越的,驀地,蒙揚竟感應到神池深處傳來一股特殊的氣息。

怎麽回事,那分明是我自己精血的氣息?

蒙揚驚駭中,才醒悟過來,他施展“噤聲術”時,壓製不住震動嘔血一口,正好吐進神池血水中。

為何感應如此的清晰和強烈?蒙揚又驚又疑。

感知再無顧忌地蔓延出去,蒙揚居然沒能找到大祭師的存在,仿佛這方神池血水中,就根本沒有大祭師這個人!

規則樹開始顫動,全新的梵音鳴響不絕,蒙揚忽然感到自己的內心似乎極其渴望到達某一個地方,正是他自身那點精血所在的方位,似乎那裏有個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在吸引著自己。

當大祭師叫破“聖子”身份時,蒙揚便知道自己和吉祥尊者的計劃失敗了。

既然吉祥忌憚神池,忌憚聖樹令禁製,大祭師便絕不會輕易現身。

再說,蒙揚幾乎可以確定,大祭師一定掌握著啟動九子連環月神印的法訣,所以,吉祥尊者在劫難逃。

可是,蒙揚自己早就擬定的計劃照樣沒法子實施,因為他根本就感應不到大祭師的存在,感知覆蓋了整座神池,依然沒找到大祭師的蹤跡。

此時,蒙揚忽然決定,既然大祭師不現身,那就逼她現身,怎麽逼呢?

既然信仰之力是大祭師抑或是吉祥尊者爆發出與眾不同神通的一章,那就收了這些信仰之力,便等若是斬斷了她們施展神通的根源。

自從練成了盈缺九色,一旦散去虛擬的靈種和氣海圓月,其實蒙揚也不知道自己最大限度能吸納多少點感應到的信仰之力。當然,他也想通過攫取信仰之力,試一下規則分支術法究竟有多強大,試一下到底信仰之力對神祗們有什麽難以想象的好處。

無需多想也知道大祭師對信仰之力的看重,攫取她煞費苦心轉化出來的信仰之力,還不像割她心頭肉一樣?

所以,蒙揚全心全意運轉盈缺訣,規則樹顫動之際,感知覆蓋中的那百十點信仰之力,包括吉祥尊者手上正在凝結的那十二點一並攫取了過來,當百十點信仰之力潮水一般從眉心湧入,蒙揚感到身體似乎已經被擠爆,神魂更是脹痛不已,如此之多的信仰之力顯然超過了他的承受極限。

蒙揚自己也沒發現,他正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朝一個漩渦般的空洞飛了過去,此刻的蒙揚哪裏還知道身在何處?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對付狂暴的要將他身體和神魂撕裂的信仰之力上麵,生死存於一線。